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br> 臨走時，尹澤想說服他一起回家，尹澈看了眼外邊虎視眈眈的人：“不了，我這幾天跟他……有事，你替我跟爸媽說一聲，不回去了。”</br> 尹澤的眼眶又紅了：“哥，你是不是已經被他標記了？”</br> “……你怎么知道？”</br> “你渾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濃得要命，你剛進店我就聞到了。”尹澤咬牙切齒，“是不是昨天他沒帶你去打抑制劑，趁你虛弱強行標記了你？我就知道他狼子野心，姓蔣的真他媽禽獸不如！”</br> “……”</br> 在親弟面前聊這個實在太尷尬，尹澈澄清完自己是自愿的之后，匆匆結束了這次見面。</br> 再聊下去這兩位仇敵怕是要當街打起來。</br> 今天風不大，但氣溫很低，蔣堯在店外等了近一小時，凍得手腳冰涼，見他出來，先搓暖了手，捧起他的臉：“怎么眼睛紅了？臭弟弟惹哭你了？”</br> “沒哭。”</br> 這么多年的誤會一朝解開，不僅尹澤情緒激動，他也有點情不自禁。</br> “沒哭就好，不然他別想走。”蔣堯摸他額頭，“身體舒服嗎？要回去還是再逛逛？”</br> 尹澈想了想：“去海邊吧。”</br> 蔣堯二話不說跨上機車：“上來。”</br> 風馳電掣，一往無前。</br> 這是尹澈第三次來東城這片海。</br> 前兩次都是盛夏，碧海金沙，烈日炎炎，游客眾多。這次是嚴冬，海水墨藍深邃，天邊巨浪翻涌，海風刮過，臉頰刺痛，沙灘上空無一人。</br> 蔣堯在路邊停了車，牽住他的手牽揣口袋里，說是為了方便感知他有沒有發熱癥狀。</br> 其實就是想牽而已。</br> 穿著鞋踏在沙灘上，和去年夏天赤腳走在沙上，截然不同的感覺。</br> 半年……一眨眼就這么過去了。</br> “哥。”</br> “嗯？”</br> 呼出一口白霧，尹澈忽然很想問：“你說，如果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我會是怎樣的一個人？”</br> 蔣堯思考了會兒：“可能會是只軟萌小兔子。”</br> 隨后又笑了：“其實現在也差不多。”</br> 喜歡做手工、喜歡折星星、喜歡吃甜品……如果沒發生過那些事，尹澈應該和大多數omega一樣，可愛活潑，乖巧懂事。</br> 會是一個愛照顧人的好哥哥，也會是一個體貼溫柔的好男友。</br> 現在，只不過將這些特質藏起來了而已，兔崽子的本性其實一直是小兔子。</br> “軟……萌？算是你的理想型嗎？”尹澈問。</br> “當然，我以前最喜歡這種類型。”</br> “那你是更喜歡現在的我，還是那樣的我？”</br> ……又是道送命題。</br> 蔣堯深思熟慮后，選擇了最保守的回答：“都喜歡，現在也是我的理想型。”</br> “敷衍。”</br> “……”</br> “今天你的那位前女友，也是你的理想型？”</br> 蔣堯有點虛：“是以前的理想型……”</br> “你們交往了多久？”</br> “一個星期而已……”</br> “才一個星期。”尹澈低哼，“三分鐘熱度，如果是那樣的我跟你交往，估計也是一樣的結局。”</br> “我承認我是有點三分鐘熱度。”蔣堯扣住口袋里的手，十指交握，“但那是對別人，對你，我可以每天沸騰480遍。”</br> 尹澈反應了半拍，忍不住翹起嘴角。</br> 直男alpha，偶爾也會說出意料之外的動人情話。</br> 很難招架。</br> 冬日的海灘實在太冷，天空還不作美，下起了細雨。他們倆沒走出多遠，便原路折返，沿著原來的足跡回到停車處。</br> 回頭眺望這片海，遠方波濤洶涌，怒海狂浪，卻不覺得可怕。</br> 以后回憶起來，或許只剩下家人的溫馨陪伴，同學們的打鬧嬉笑，以及此刻，身旁人傳遞而來的溫暖。</br> 一切確實都過去了。</br> 回到別墅，才想起明晚便是除夕。</br> 今年的除夕和情人節剛好撞上，中西合并，大街上都是外出約會的情侶。</br> 他們倆沒出去，就在家約會，主要在床上，偶爾也去客廳、書房、浴室。</br> 最近一次被蔣堯從浴室里抱出來時，尹澈整個人都不太好。</br> 不是不知道這個年紀剛開葷的alpha有多如狼似虎，也不是沒做好心理準備，但蔣堯對他的索取程度，依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br> 即便是發情期，也覺得這兩天過得實在荒淫無度。</br> 熱度一上來，兩個人就滾到一起，熱度消下去了，兩個人也未必能分開。</br> “想吃巧克力嗎？”饜足的食肉系男友忽然來了個甜點提議。</br> 尹澈正累著，什么都不想吃，但見他興致勃勃，便說：“隨你。”</br> “你看我做。”蔣堯伸手拉他。</br> 尹澈縮回腿：“不去。”</br> “去吧，順便跟我拍張合照發朋友圈。”</br> “拍照干什么？”</br> “今晚朋友圈全在秀，你男朋友也想擁有這份快樂。”</br> “你這幾天還不夠快樂嗎？凡事不能過度，男朋友。”</br> 蔣堯壓下來：“你不去我就不做了，我們做點別的。”</br> “……”</br> 最終還是去了廚房。</br> 尹澈坐在料理臺上，晃著腿，看著聲稱自己廚藝高超的某人煮糊了第二鍋可可粉。</br> 一共就幾個步驟的簡單東西，居然能翻車成這副樣子，堪稱奇跡。</br> “就這么拍吧，拍完我去補覺了。”</br> 蔣堯正在很嚴肅地鼓搗第三鍋：“不行，再來一次，這次一定行。”</br> 尹澈拿起手機卡嚓拍了張：“放棄吧，你的動手能力大家又不是不知道。”</br> 寫字慘不忍睹，畫畫慘不忍睹，手工慘不忍睹，連廚藝也慘不忍睹。</br> 這雙手真的是被詛咒過吧。</br> 蔣堯很執著，盯著第三鍋巧克力，專心致志，絕不言敗。</br> 尹澈隨手把照片發到了班級群里。</br> 廚房的溫暖燈光下，系著圍裙的高個男生正彎腰看著鍋子，眼神專注，輪廓俊朗，認真的模樣，很迷人。</br> 氣氛溫馨，一派歲月靜好。</br> 但班級群里并不靜好。</br> 韓夢：“？澈哥？你這是在干嘛？秀恩愛？？你怎么被姓蔣的帶壞了！”</br> 郭志雄：“這不是澈哥吧，是不是蔣堯偷偷用了澈哥的手機來秀？”</br> 陳瑩瑩：“我靠那也太騷了，被踢了還敢回來繼續秀。”</br> 被踢了？</br> 尹澈看了眼群成員，真的少了一個。</br> 章可：“淦！發照片的！我叫你一聲澈哥你敢答應嗎？”</br> 尹澈直接發了條語音：“怎么不敢？”</br> 章可嚇得屁滾尿流：“對不起對不起，原來是本尊，失敬失敬！”</br> 蔣堯聽見了，問：“給誰發語音？”</br> “章可。”尹澈好心提醒，“你被踢出群了，要我拉你嗎？”</br> “好啊。”</br> 于是尹澈低頭看手機，這時，韓夢剛好發了幾張聊天截圖，他順手點開看了眼。</br> 蔣堯把火調小，隨口問：“拉好了嗎？”</br> “嗯，拉好了。”</br> “我進群了？怎么手機沒提醒。”</br> “拉黑沒提醒。”</br> “哦，原來是拉黑……啊？”蔣堯回頭，看見他家兔崽子臉冷得像冰山，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他前兩天求祝福視頻的聊天記錄。</br> “再浪把你頭按鍋里。”</br> 蔣堯今天膽很肥，走過來，手撐上料理臺：“把我放出來。”</br> 尹澈目光落到他光著的上半身。</br> 兩個小時前布滿了汗，現在倒是很清爽。</br> “不放。”</br> “乖，不想再被你拉黑了。”蔣堯笑笑，“去年被你拉黑所有聯系方式的那段日子，已經嘗夠苦頭了。”</br> 尹澈合理懷疑這是賣慘。</br> 但不得不承認，很有效果。</br> “沒拉黑。”他放下手機，“警告你一下而已。”</br> 蔣堯看著他繼續笑，純粹干凈，無限陽光。</br> 很有迷惑性，根本看不出這人在床上有多野。</br> “笑什么？”</br> “想親你。”</br> “不親。”尹澈跳下料理臺，“照拍完了，我去睡了。”</br> 蔣堯攔著他的腰把他撈回來，手臂一使勁，安放回原位：“今天情人節。”</br> “所以？”</br> “我給你做了巧克力，你送我一個親親，不過分吧？”</br> “你自己要做的，自己吃去。”尹澈又跳下去，迅速逃離廚房，關上臥室門。</br> 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一半時間都在親，還親個屁。</br> 也不嫌膩。</br> 這一覺睡了一個多小時，很安穩，醒來時體力恢復不少，主要是某位精力旺盛的alpha沒來打擾。</br> 尹澈揉著眼拿過手機，顯示晚上九點。</br> 班級群里已經開始紅包刷屏，平日里很少參與聊天的同學也都加入進來了。</br> 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刻。</br> 白天給家里打電話的時候，他爸難得埋怨：“過年怎么不回家？有男朋友就不要爸媽了？”</br> “明天回。”</br> 也未必能回，他推遲過久的發情期反撲得厲害，本應該三天結束，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熱度涌上來還是和第一天一樣強烈。要是回了家，又開始發熱……就很尷尬。</br> 班級群里搶紅包的同學正在刷“謝謝爸爸”，忽然有人插了句：“快看堯哥朋友圈，騷不死他。”</br> 有人去看了，回來說：“可惡，好想罵他自戀，但還真他媽帥。”</br> “@尹澈，澈哥，你家那位搔首弄姿呢，快管管他！”</br> 尹澈眉頭微微一皺。</br> 切到朋友圈，往下翻，看見了蔣堯十分鐘前剛發的內容：</br> “一個親親換一顆巧克力，來嗎？”</br> 照片里的男生很惹眼，姿態囂張，身上的黑t恤松松垮垮，袖子卷到肩，露出好看的手臂肌肉線條。勾起的一抹笑有點壞，輕咬著一塊兔子形狀的白巧克力。</br> 騷是真的騷。</br> 帥也是真的帥。</br> 照片下面很多共同好友留言：</br> 韓夢：“不指名道姓秀恩愛一律按海王處理。”</br> 白語薇：“哇哦，很帥哦。”</br> 尹澤：“？？？草，惡不惡心，給我刪了！”</br> 能看見的評論點贊就有二三十個，看不見的估計更多。</br> 一星期換一個對象……手機聯系人里不知道有多少位前任。</br> 尹澈起身往樓下走。</br> 到廚房的時候，發現玻璃門關上了。他的男朋友在跟人視頻，聽不見聲音，只看見手上拿著塊巧克力，不知在展示給誰看。</br> 尹澈“嘩啦”一聲拉開廚房的門。</br> 蔣堯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慌亂，迅速對手機里的人說：“我掛了啊。”</br> 那頭卻冷聲質問：“誰在你旁邊？”</br> 尹澈握住他手機，強行把臉塞進屏幕里：“我是他男……”</br> 對方挑眉，一雙凌厲又漂亮的眼睛染著醉意：“男什么？小朋友……我怎么看你有點眼熟？”</br> 尹澈悄悄咽了咽，垂下眼，再抬起時，眼里只剩下清澈的眸光：“您好，我是蔣堯的對象。”</br> 蔣堯詫異轉頭。</br> 原本氣勢洶洶沖過來搶手機的兔崽子突然乖得仿佛從來不會踹人：“這幾天暫住在您家，打擾了。”</br> ……變臉速度驚人。</br> “對象……新交的那個？”那頭笑了，“稀奇……這次居然超過一個星期了。哥，幫我看看他好看么？我看著怎么重影……”</br> “少琰，你喝太多了。”</br> 視頻里又傳出道聲音，溫溫柔柔的，緊接著，屏幕稍稍轉了個向，出現了另一個人。</br> 尹澈愣了愣，壓低聲音：“你爹，這么帥的嗎。”</br> 蔣堯皺眉：“你在我面前夸別的男人帥？”</br> “……”</br> 屏幕里的alpha明顯是混血，瞳色透出一絲綠，眉眼深邃，微笑迷人，一看脾氣就很好。</br> “你好啊，小朋友，安心住我們家吧，抱歉這次沒能招待你，下次有空再來玩。”那人簡單問候完，便低頭哄人，“好看的，等我們回去再仔細看，現在先去休息好不好？”</br> 尹澈才發現他們倆坐在一起，一個坐在另一個腿上。</br> 可惜溫言相勸并未獲得成效，反而惹來懷里人一通埋怨：“休息什么，才幾點……好不容易把小柔扔給你媽了，我要跟你……”</br> 聲音越說越輕，邊埋怨邊摟上了脖子，附在耳邊不知說些什么。</br> 屏幕里alpha的臉迅速紅了，捂住懷里人的嘴，匆匆說：“先掛了，你好好招待你同學，回來再說。”</br> 說完真的掛了。</br> 尹澈總算知道蔣堯的純情特質遺傳了誰。</br> 蔣堯長舒一口氣：“大意了，發朋友圈忘了屏蔽我爸，還好他醉了沒多問。”</br> 尹澈聽出點不對味：“怎么，不想讓你爸知道我的存在？”</br> “不是，你不知道他這人有多心狠手辣，從小到大專注破壞我的好事。”蔣堯轉身，繼續把模具里剩下的巧克力倒出來，“我幼兒園的時候，有次情人節，我爹幫我做巧克力，我爸居然往里頭倒了一整瓶醋，后來我帶到學校去，送給我喜歡的八個omega，他們……”</br> 尹澈靠在他身旁，挑眉：“繼續？”</br> ……言多必失。</br> “沒什么……幼兒園，鬧著玩的。”</br> “八個，厲害。”</br> “不是，你聽我解釋……”</br> “我睡了。”</br> “不是剛睡醒嗎？誒，等等，起碼吃塊我做的巧克力……”</br> “吃屁，滾。”</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