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br> 天剛蒙蒙亮,一陣催命似的鈴聲驟然炸響,房間里三個人都瞬間驚醒。</br> “哥,關鬧鈴……”汪小柔迷迷糊糊地喊。</br> 蔣堯瞇著眼抓抓凌亂的頭發,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不是鬧鈴,是我同學。”</br> 他起床輕手輕腳地拉開落地玻璃門,去陽臺接了。章可在電話那頭嚷嚷說自己正準備登機,三小時后到,問他在哪兒碰頭。</br> “你直接去酒店吧,班長他們已經到了,我們現在在機場附近的商務酒店,等退房之后去找你們。”</br> 章可:“你和澈哥提早一天到了?做了什么呀聲音這么啞,是不是……”</br> “是你爸爸,沒睡好而已。”</br> “哦~沒睡好~”章可更來勁兒了。</br> 蔣堯懶得理他,直接掛了電話。</br> 酒店退房時間是十一點,汪小柔昨天倒了時差,作息不規律,睡到十點才起,打著哈欠洗漱去了。</br> 尹澈坐在床邊,端著溫熱的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看著蔣堯加熱汪小柔那份涼掉的早餐,接著翻找汪小柔的行李箱,拿出今天去游玩要穿的白色紗裙,甚至搭配好了鞋子和頭繩。</br> 不得不說,品味還不錯。</br> “你對你妹真貼心。”尹澈稍稍反省,同樣身為哥哥,他好像還不夠關心尹澤,不然一會兒去景點買些禮物帶回去……</br> 蔣堯關上汪小柔的行李箱,蹲著收拾自己的行李。</br> 尹澈沒聽見回復,略感不對勁:“喂。”</br> 蔣堯繼續埋頭收拾,側面看過去,眼皮垂著,神色冷淡。</br> “……喂。”尹澈抬腳輕踢他后背,“生氣了?”</br> 蔣堯敏捷地反手抓住他腳踝,回頭打了一下他的腳背:“不理你,小壞蛋。”</br> 尹澈一愣,笑了:“幼不幼稚啊。”</br> 蔣堯繃著臉,起身揉他頭發:“害我一晚上沒睡,還嘲笑我,跟你沒完,今天一天都不理你,從現在開始。”</br> “你認真的?”</br> 蔣堯不說話,狠狠瞪他一眼,又低頭親他額頭一下。</br> 大概意思是:我要報復你,但我沒真生氣,別擔心。</br> 直男的奇怪情趣。</br> 汪小柔洗漱完出來神清氣爽,想起昨晚未得到解答的困惑,吃早餐時好奇地問另一位當事人:“尹哥哥,我哥說他的第一次表白被你拒絕了,為什么呀?你那時候不喜歡他嗎?”</br> 尹澈瞥向某位正在折衣服的哥哥,似乎沒注意這邊的談話,手里折著一件t恤,動作慢條斯理,仿佛一臺遲緩的機器人。</br> “喜歡的。”他回答,“因為我自己的一些原因,只能拒絕他,其實很想答應他。”</br> 蔣堯把t恤折成了方正的豆腐干,高高興興地隨手扔進行李箱里,散作一團,和疊之前毫無區別。</br> 退房時,前臺幫忙叫了兩輛車,順便幫他們把行李箱抬進了后備箱。</br> 汪哲拎著兩個人的隨身物品,笑笑:“祝你們和同學玩得愉快,小澈,有空了再來我們家玩呀。”</br> 尹澈點頭,揮手道別:“一定會去的。”</br> 蔣少琰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昨晚說的話,認真的?”</br> “嗯。”</br> “嘖,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碰上你這么個小寶貝。”蔣少琰連連稱奇,繼而轉身,瀟灑離去,“走了,他欺負你的話,直接來找我,給你撐腰。”</br> 一家三口先行上車,司機問清了目的地,朝著郊區的度假酒店駛去。</br> 尹澈打開后一輛車的車門,自覺往里坐,蔣堯卻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開著導航軟件:“師傅,去這個酒店,走高架,謝謝。”</br> 接著居然戴上了耳機。</br> 尹澈緩緩瞇起眼,膝蓋狠狠懟了前座靠背一下。</br> 忘記生日也就算了,還敢不理人。</br> 蔣堯不為所動,甚至悠然自得地邊聽歌邊刷手機。</br> 尹澈伸手奪過他的手機,正要發起死亡凝視,忽然發現,手機沒連耳機。</br> 倒是司機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驚惶地透過后視鏡打量他:“怎、怎么了?”</br> “……沒事。”</br> 再看亮著的手機界面,是蛋糕的制作步驟。</br> “……”</br> 前座蔣堯的肩膀在抖,咳了兩聲:“?唉,今天天氣真好,想要一個夸獎。”</br> 司機:“……你真棒?”</br> 蔣堯:“……”</br> 尹澈扔回手機,拿出自己的耳機,連上聽歌,轉頭望向車窗外的郁郁蔥蔥。</br> 六月末的陽光燦爛而不熱烈,照在臉上剛剛好的溫暖,不經意間眼睛被晃了一下,視線偏移,落到前方,只見車子右側的后視鏡里映著前座人的笑臉,沖他揚眉。</br> ……直男的情趣,真的很難懂。</br> 尹澈閉上眼,假裝沒看見,于是也沒看見,后視鏡里自己的嘴角翹得有多傻氣。</br> 從機場到度假酒店,剛好一小時車程。</br> 1班同學訂的這家酒店在市中心,普通的三星級,汪哲和喬婉云都提議過給他們升級五星級,但被自家倆孩子拒絕了,畢竟是學生黨,花家里的錢出來玩,沒必要搞得太鋪張。</br> 名為“畢業旅行小分隊”的群里的同學已經差不多到齊了,正在嘰嘰喳喳地聊中午去哪兒吃飯。</br> 蔣堯提著兩個人的行李辦好了入住手續,去房間放下行李,接著敲響了隔壁的門。</br> 郭志雄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開門便獻上一個大大的熊抱:“堯哥!好久不……我去,你這黑眼圈怎么回事?抹的眼影啊?”</br> “你見過眼影抹下面的?”蔣堯看了圈房間,“你說你跟浩亮住?你妹子呢,沒有一起來嗎?”</br> “她說她不是我們班的,畢業旅行就不湊熱鬧了,而且我丈母娘不同意我倆住一間……哪像你們啊,父母都同意了,感情又這么好,真羨慕,哎。”</br> “那是,我跟澈——”蔣堯突然停頓,話語一個急轉,“也就還好吧。”</br> 郭志雄:“?”</br> 尹澈手插著兜,不置可否地“哼”了聲。</br> 郭志雄瞬間懂了。等兩人走后,迅速給群里人一個個私發消息:[那兩位吵架了!你們一會兒吃飯說話當心點!]</br> 韓夢回:[你怎么知道他們吵架了?親眼看見的?]</br> 郭志雄:[不是!但蔣堯居然說他和澈哥感情“還好”!!]</br> 韓夢:[臥槽,那絕壁是吵架了!而且肯定很嚴重!]</br> 尹澈沒看見這些內容,他只想知道走在前面故意跟他拉開距離、卻又總回頭確認他在身后的大尾巴狼到底能忍到什么時候。</br> 訂的餐廳就在酒店五百米內,走路便到,路上有足夠的余裕欣賞沿途景色。</br> 這座沿海小城,以風景優美聞名全國,自然生態和老式建筑保護得很好,比起東城的現代化,更偏復古文藝風,美食玩樂也堪稱一絕,隨便步入一條老巷就有可能發掘多家十年以上的老店,走兩步就是一家網紅打卡店,游客一年四季都很多。</br> 他們挑的餐廳在網上人氣頗高,到了得先排隊,前面還有三個大桌。店家為了緩解客人不耐煩的情緒,在店外擺了小桌,放了水果、花生和零食,可以隨便吃。</br> “啊哈哈,大家先墊墊肚子吧。”韓夢道,“出來玩,放輕松一點嘛。”</br> 對面兩位大佬紋絲不動,從出門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br> 韓夢想退縮了,陳瑩瑩用力擰他胳膊,只得硬著頭皮繼續上:“那個……堯哥,吃水果?”</br> 在他印象中,蔣堯是比較好搞定的那位,果然,蔣堯冷臉歸冷臉,還是很給面子地拿了粒葡萄,耐心地剝去皮。</br> 然而下一秒,卻將剝好的葡萄遞到了身旁人的嘴邊。</br> 眾人屏息以待。</br> 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問題。如果吃,說明這兩人和好了,如果不吃……</br> 尹澈垂著眼,似乎在審視,也像在思索,半晌后,選擇了張開嘴。</br> 他要吃了!眾人內心歡呼,氣氛終于要活躍起來了!不用提心吊膽了!愉悅的情緒在空氣中流竄,彼此之間都從各自眼里看見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悅。</br> ——直到那粒葡萄突然轉了個彎,進了另一人嘴里。</br> “不會吧,不會還有人不會自己剝葡萄吧?”</br> “……”</br>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br> 章可已經做出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楊亦樂抱著書包瑟瑟發抖,郭志雄估算著自己的武力值是否足夠勸架,韓夢則思考著掀翻桌子要不要賠錢的問題,并捂住了陳瑩瑩欲發聲勸和的嘴。</br> 蔣堯又剝了一粒葡萄扔進自己嘴里,悠哉悠哉地:“讓我幫人剝也不是不行,只要某位小壞蛋——”</br> 后半截話沒能說完整。被突然闖入的舌頭卷走了,連同那粒葡萄一起。</br> 尹澈緩緩退開,黑亮亮的眼睛盯著他,將嘴里的東西咽下去,舔舔嘴唇,接著低頭看菜單。</br> “……”</br> 目睹一切的眾人恍惚呆滯,不由地看向另一位——蔣堯仿佛霎那間喝醉了酒,臉色通紅,只能用手捂臉,指縫間露出的眼神也不太清醒的樣子,喉結滾動兩下,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嚎:“靠……饒了我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