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老師說的都是騙人的。</br> 尹澈在一周內寫完三篇期末結課論文后得出了這個結論。</br> 大學根本不輕松。</br> 以前在高中，知識無非就是那些內容，融會貫通就能運用自如。然而到了大學，什么都要靠自己揣摩自己詢問，要學的知識永無止境。</br> 他已經一個星期睡眠時間少于六小時了。</br> 蔣堯比他稍微輕松點兒，法律專業結課早幾天，期末考試是筆試形式，幾乎滿分通過，最近相當清閑，于是主動擔任起了家里的所有家務。</br> 他們倆住在學校附近租的公寓里，面積自然不如家里大，但勝在隱私性強，誰也不會來打擾。</br> 敲完最后一個字，尹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論文初稿，點擊保存鍵，合上筆記本，從旋轉椅上站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轉身撲到床上。</br> 蔣堯悶哼一聲，手機掉落，捏住他后頸：“兔崽子，把我當肉墊啊？”</br> 尹澈趴在他身上，臉頰蹭了蹭他的睡衣，呢喃：“好累……”</br> 蔣堯謹守一塊肉墊的職責，躺著不動，手臂抬起來，給他按摩脖子、肩膀、后背：“好點了嗎？”</br> “嗯……”尹澈閉著眼享受，被摸到后背時，不自覺地顫了顫，“別亂摸。”</br> “放心，我沒那么禽獸，你好好休息。”</br> 背上的手力道剛好，按得很舒服，尹澈渾身放松了，隨口問：“在看什么？”</br> “研究菜譜，給你燉點養生湯，安神助眠的那種。”</br> “你上個星期煲湯把廚房炸了的事忘了？”</br> “那次是個意外，這次我請教了我們系的omega同學，他剛跟我說了好多有用的建議，一定能成功。”</br> 尹澈睜開眼：“哦，所以是在跟別的omega聊天。”</br> “……”蔣堯立即解鎖手機遞到他面前，“你看，你盡管看，看完還我一個清白。”</br> “這么緊張干什么，開個玩笑。”</br> 蔣堯長吁一口氣：“我發現你讀了心理專業以后越來越會玩弄人心了。”</br> “那也沒你厲害，男神。”</br> 兩個月前，法律系舉辦了一年一度的辯論賽，蔣堯以大一新生的身份舌戰大二學長，邏輯縝密無懈可擊，將對方殺得片甲不留，不僅本系老師交口稱贊，在整個精英云集的大學校園里也名聲大噪，現在走到哪兒都有人認識，榮升本校新晉男神。</br> 優秀的人在哪里都閃閃發光。</br> “不用給我做什么，這是最后一篇了，明天再去圖書館找本文獻，修改一下就可以交了。”尹澈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話說，你今年生日想怎么過？”</br> 蔣堯的胸膛震了震，笑他：“怎么還要我自己想啊，不應該準備個驚喜嗎？”</br> 尹澈如實回答：“我想不出。”</br> 他有很努力地想過，但他或許天生缺乏浪漫細胞，實在沒什么好主意，想出來的那些又怕蔣堯不喜歡，干脆來問本人。</br> “讓我想可以啊，但問題是你答應嗎？”</br> 尹澈點頭：“什么都答應。”</br> “如果我讓你沖到學校廣播站對全校的人大喊兩遍‘蔣堯！我愛你！’呢？”</br> 尹澈沉默了。</br> 蔣堯笑得身體顫抖：“愿不愿意啊澈哥？你又不是沒干過當著全校的面對我表白這種事，應該駕輕就熟吧？”</br> ……總拿這件事來開涮，欠教育。</br> “蔣堯。”尹澈嘴唇微張，“我愛你。”</br> “……”</br> 蔣堯瞬間靜止，半截笑聲卡在喉嚨里。</br> “像這樣嗎？”尹澈抬眼問。</br> 底下胸膛的起伏幅度似乎加大了，蔣堯按摩的手停下，圈住了他的腰：“我錯了，別搞我，澈哥。”</br> 聲音低沉，透露著些許害羞。</br> 尹澈臉頰微微發燙：“哦，不說了。”</br> “算了，你還是說吧。”蔣堯反悔了，“還有一遍，看著我，好好說，我生日禮物就要這個，其他什么都不要。”</br> “到你生日再說，先想想別的。”尹澈翻身，從他身上下來，扯過被子蓋住自己，背對著他，身體熱得不太正常，“我先睡了，晚安。”</br> 蔣堯扣住他的肩膀，將他按平了，低下頭：“信息素都跑出來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吧。”</br> 尹澈想辯駁一句，可他斗不過蔣堯的嘴。</br> 抽象意義上和具體意義上都斗不過。</br> 期末的圖書館人滿為患，還有不少人用書本占座位，半天不見人影。</br> 尹澈抱著筆記本電腦兜了兩個圈子，沒找到空位，正想著要不還是回公寓算了，這時，瞥見一個男生在對他招手。</br> 是同系的同學，叫許威，好像原本跟他是一個宿舍的，但他沒去住宿舍，開學就住校外公寓了，平時只在上課的時候有過交流，不算很熟。</br> 許威是個alpha，長得陽光，人挺親和，招呼他過去坐：“我旁邊人剛走，正好抬頭看見你。”</br> 尹澈道了聲“謝謝”，拉開椅子，放下筆記本和剛借的書，打開論文開始修改。這處位子不錯，靠近落地窗，光線充足，很適合學習。</br> 他改了會兒，余光忽然察覺右側有人靠近。</br> 許威腦袋湊過來，自然而然地問：“你社會心理學的論文寫得怎么樣啦？”</br> 尹澈不動聲色地往左側避了避：“快寫完了，下午能交。”</br> “這么快？不是大后天截止嗎？”</br> “大后天有事，這兩天要準備。”</br> “什么事啊？”</br> 許威似乎沒什么眼力價兒，或者性格就愛刨根問底，不回答清楚估計還會繼續追問。</br> “男朋友生日。”尹澈回他。</br> 許威一愣，腦袋湊得更近了，神神秘秘地小聲問：“你男朋友……是那個法律系的蔣堯？”</br> 尹澈點頭：“嗯。”</br> 他們倆交往的事沒刻意瞞著，也沒主動對同學提過，有人看見他們倆經常成雙成對出入校園，就傳出了消息，求證蔣堯后得到了確認。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過程中難免產生誤差，導致很多人以為他們只是高中同學的緣故，才租房子一起住。</br> 究其根本，或許是大家覺得他和蔣堯不像一對情侶。</br>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br> 許威也屬于不太相信的那一撥人：“不會吧……你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br> 尹澈皺眉：“高中就在一起了，你覺得我配不上他么？”</br> “不不不，絕不是那個意思。”許威連忙否認，退回原位，“你這樣的，配誰都配得上，剛開學那會兒，好多人來我們系打聽你。”</br> 尹澈坐直了，繼續敲鍵盤：“是嗎，我不知道。”</br> “你當然不知道，你每次一下課就走了，也不住宿舍，別人逮都逮不到你，只能找我們打聽咯……哎呀，扯遠了，回歸正題，我剛震驚是因為覺得你倆……好像不常黏在一塊兒啊？平時很少看到你們一起吃飯，今天你也一個人……”</br> 如果這也叫情侶，那這倆人恐怕是全校關系最冷淡的情侶了。</br> 尹澈：“他們法學院靠近東食堂，我們靠近西食堂，下課的時間也不一樣，沒必要特意騎十分鐘車過來跟我一起吃吧。”</br> 蔣堯平時的課比他多，要是過來吃頓飯再回去，幾乎不剩多少午休時間了。反正晚上回家后時時刻刻都待在一塊兒，也不差白天這么一頓飯的功夫。蔣堯對此其實意見挺大的，經常抱怨以前高中的時候他們倆從早到晚形影不離，現在卻只有晚上，共處時間少了一半，恨不得天天來心理系蹭課，被鎮壓制止后才作罷。</br> 這還叫不黏，那怎樣才叫黏？</br> 許威合上自己的書，轉向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有什么，要是我的omega長得像你這么好看，我肯定每時每刻都盯緊他，萬一被別的alpha搶走了怎么辦？蔣堯他一看就是特別高冷的那種，得你去捧著他，他不會來遷就你……”</br> “……”尹澈沒好意思說，今早他起來刷牙，蔣堯頂著亂蓬蓬的頭發站在他身后，抱著他一會兒親后頸一會兒親耳朵，像條討人歡心的大狗狗，問他：“寶貝今晚回來想吃我嗎？”</br> 高冷個屁。</br> 也就在學校里一副酷酷的學霸男神樣。</br> “他對我挺放心的。”尹澈有點煩了，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可許威喋喋不休：“就算他對你放心，可你對他放心嗎？他那么帥，追他的人肯定特別多。”</br> 尹澈合上筆記本，轉頭：“你到底想說什么？”</br> “我是想說，他那樣的只適合談戀愛，不適合托付終身……哎喲，你快看，我說對了吧。”許威突然指向窗外。</br> 尹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透過落地窗，看見樓下圖書館和教學樓之間的夾道上，站著蔣堯和另一個男生。</br> 男生個子比蔣堯矮不少，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長得乖巧可愛，此刻臉色紅紅地看著蔣堯，手里拎了個手提袋，沒有logo，像是禮品袋，看不清里頭裝的東西。</br> “那男生我認識，也是法律系的，叫周錦。”許威道，“你看蔣堯，明明有你了，還收別的omega送的禮物。”</br> “他沒收。”尹澈反駁。</br> 然而下一秒就打臉了。</br> 只見周錦踮起腳朝蔣堯招招手，蔣堯彎腰低頭，周錦便對著他的耳朵說了句話，蔣堯的臉色瞬間紅了，容光煥發精神奕奕，似乎十分高興又有幾分遲疑，可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手提袋，看嘴型好像說了句“謝謝，我很喜歡”。</br> 收下禮物，兩人肩并肩地走了，許威嘖嘖道：“蔣男神果然招蜂引蝶啊，就這樣你還對他放心？”</br> “我很放心。”尹澈收回視線，淡淡道，“我們兩的事，不勞你操心。”</br> 許威訕訕笑道：“嗯，行……那祝福你們。”</br> “謝謝。”</br> 尹澈大概能猜出來許威是什么用意，但這點小手段不適用于他和蔣堯之間的關系，他們倆經歷了這么多，怎么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就鬧別扭吵架。</br> 笑話。</br> “你到底收了他什么東西？”</br> 伴隨著撲通一聲巨響，蔣堯翻滾一圈穩住身形，揉著肩齜牙咧嘴地站起來：“疼……好像脫臼了。”</br> 尹澈放下腳：“都沒碰到你，再裝真踹了，快說。”</br> 蔣堯今天很不對勁，做晚飯的時候，一個人在廚房不知道傻笑什么，燉著的雞湯差點溢出鍋。</br> 尹澈回公寓后粗略地掃了一圈，沒發現那個禮品袋，似乎被藏起來了，于是直截了當地問蔣堯周錦送了什么東西，蔣堯臉色一變，居然沒立馬坦白從寬，支支吾吾地說：“沒什么，就一些小東西……”</br> 絕對有鬼。</br> “真沒什么。”蔣堯仍在辯解，“這不是我快生日了嘛，他送了我禮物，我覺得不實用，就放起來了。”</br> 尹澈：“不實用也是人家送的一片心意，總要用起來。”</br> 蔣堯遲疑：“你確定？真要用？不太好吧……”</br> 尹澈跟他杠上了：“我確定，你拿出來。”</br> 蔣堯突然松口：“好吧，在房間的衣櫥里，你去拿吧。”</br> ……有點古怪。</br> 尹澈吃不準他態度的轉變是怎么回事，滿腹疑惑地去了臥室里，拉開衣櫥，中間一層果然放著那個禮品袋，在很明顯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br> 再疑惑也得弄清楚。尹澈拿出禮品袋，打開，低頭往里瞅——</br> 下一秒迅速合上，放回原位，關上衣櫥。</br> 想重金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br> “你說要用的。”蔣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背后，幽幽道，“我本來沒想用你身上，太那什么了……”</br> 整個就是一圈套，他自己跳進去了。</br> “他為什么送你這個？真不是你自己讓他幫忙買的？”難怪這家伙白天收禮的時候那么開心。</br> 蔣堯舉手：“冤枉，我哪兒敢，可能是我經常說你可愛，像小兔子，所以他就送了我這些。我也是沒想到，他看著挺單純，思想這么……”</br> “這么合你心意是吧？”尹澈推他，“我不用，你愛放哪兒放哪兒去。”</br> 蔣堯抓住他的手：“澈哥，你這就不講信用了啊，剛剛明明說了要用的。”</br> “你故意算計我，不作數。”</br> “怎么這樣……我過生日，這么點要求也不答應嗎？”</br> 任何任性胡來的事，加上“過生日”這個由頭，似乎都變得令人難以拒絕了。</br> 尹澈停下腳步，在他灼灼目光的逼迫下，最終作出了讓步：“生日，不行……發情期再說。”</br> 反正發情期他腦子不清醒，羞恥感會減輕，做出什么舉動都合情合理，胡來就胡來吧。</br> 蔣堯掐指一算，也就十幾天了，痛快答應：“好，我等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