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東西回到學校，剛過九點。</br> 喧囂熱鬧的游園會結束了，學生們把教室打掃干凈，桌椅放回原位，乍一看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像灰姑娘的限時魔法。</br> 但這一場學生時代珍稀的狂歡留在了每個人的心里，哪怕是元旦跨年的煙火，也不會比這更絢爛。</br> 走讀生們各自回家，住宿生們陸陸續續地回了宿舍，路上還在興奮地討論著哪個班級的活動最有意思。</br> 尹澈趁著校門打開，溜進了學校，直接回宿舍，拿著從三條街外花店里買來的一支新鮮玫瑰，走到隔壁307，敲了敲門。</br> “誰啊……喲，澈澈，進來吧，我剛送走我妹。”蔣堯校服還沒換，身上貼了不少汪小柔做游戲贏得的貼紙，看著有點滑稽，“她非要住我這兒，男生宿舍哪兒能讓她進？好說歹說才哄她回去。”</br> 尹澈：“珍惜現在吧，等她長大了就不會纏著你了。”</br> 蔣堯笑了：“像你的臭弟弟那樣嗎？”</br> 尹澈挑眉：“夠了沒？”</br> “好好好，不說了，你總是偏袒他。”蔣堯這時注意到他手里的東西，“你買了花？給誰的？”</br> 尹澈把花塞給他：“送給你要追的那個人去，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br> 蔣堯愣愣地拿著花，看了半晌：“……你在幫我追人？”</br> 尹澈：“不然呢，光憑你，追到什么時候去。”</br> 蔣堯把玩著那支用包裝紙和絲帶精心裝飾的玫瑰，臉上沒什么表情，良久，勾起嘴角，笑意很淡：“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會送的，而且一支太少了，我想送他很多很多支。”</br> 不知道為什么，尹澈覺得他看起來不太開心。</br> 好像弄巧成拙了。</br> “嗯，是太少了。”他抿唇，“抱歉，考慮不周。”</br> “沒事，不說這些了。”蔣堯走到書桌邊，放下玫瑰，朝他招招手，“來，看看我給你帶的東西。”</br> 亂糟糟的書桌中央放了個小首飾盒，普普通通，沒什么特別的地方。</br> 蔣堯打開盒子，把里面的東西遞給他：“喏，送你的。”</br> 一條手繩，純白色的。</br> “禮尚往來，我也送你一條，上次那條編得太丑了，拿不出手。”</br> 手繩的編法和他那條灰褐色的一模一樣，連結子都打在同一個地方，像是一對。</br> “你自己編的？”</br> “是啊，稍微學了下，也沒多難。”</br> “為什么挑白色？”</br> “覺得白色比較適合你，你不喜歡這顏色？那我改天再編一條。”</br> “沒有不喜歡。”</br> 很喜歡，很想要。</br> “但我不能要。”尹澈沒接過來，“太像情侶款了，會被人誤會。要么你重新編，換種樣式。”</br> 剛剛還說可以再編一條的蔣堯突然不樂意了：“誤會就誤會，怎么了？”</br> 尹澈搖頭：“不太好。”</br> 如果被你要追的人看見了，不太好。</br> “什么不太好？”蔣堯往另一個方向想了，臉色有點難看，“不想跟我扯上那種關系？覺得丟臉？”</br> 尹澈一愣：“我不是那個意思。”</br> 蔣堯收回手，把手繩緊緊攥在手里：“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作為alpha……一無是處？”</br> 尹澈腦子里有很多話想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先說哪一句。</br> 哪一句都有可能暴露他那些隱秘的心思。</br> 空氣寂靜，兩道目光交錯，無人開口。</br> 好在這時，蔣堯的手機響了，拯救了這一隅的尷尬沉默。</br> 尹澈松了口氣，但下一秒，看見接起電話的蔣堯臉色變得更難看。</br> “你是誰？怎么用她手機？”</br>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蔣堯明顯惱火了，臟字都罵了出來：“操！你等著！”</br> 蔣堯掛了電話立刻往外沖，尹澈追上去問：“怎么了？誰的電話？”</br> “你別跟過來。”蔣堯來不及解釋太多，簡明扼要地說，“以前東城的一個混子，跟我有仇，找到我們學校來了，白語薇在他手上。”</br> 尹澈不聽勸，跟著他一起跑下樓，宿管大爺正要關門，蔣堯大喊：“老師我忘拿東西了回教室一趟您等我！”</br> 邊喊邊像風一樣跑出了大門，宿管大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給我快點！超過十點你倆就睡外邊吧！”</br> 游園會結束后的學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學生全都回去了，只有晚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偶爾傳來流浪貓的低叫。</br> 蔣堯跑得太快，尹澈拼盡全力才追上，問：“他們在哪兒？”</br> “小池塘！”</br> 一中的小池塘在小樹林對面，說是小池塘，其實也就一個教室那么大，養了些錦鯉，周圍擺了幾張休息的長凳，午休的時候經常有學生去那兒聊天看書，晚上一般沒什么人去。</br> 他們倆跑到小池塘的時候，長凳上坐了兩個人，借著亮起的自動感應路燈，尹澈看清了一個是白語薇，另一個不認識，但有點眼熟。</br> 跑近了才發現，是他晚上翻墻出去時遇到的那個外校學生。</br> “你他媽誰啊？”那人也看見了他，“這塊地被老子征用了，滾遠點！”</br> 尹澈：“你沒被門衛抓到嗎？”</br> “抓到又怎樣？老子又翻墻進來了，你們這破學校圍墻這么矮……”那人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你怎么知道我被門衛抓了？操！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翻墻出去的那個，是不是你去通風報信了！”</br> “是啊。”尹澈淡定地回。</br> 那人噌地起身，像是要沖過來揍他，但半路又作罷了：“算你運氣好，老子在等人，沒工夫跟你計較，有多遠滾多遠。”</br> 尹澈指了指旁邊杵了半天被無視的蔣堯：“等他嗎？”</br> 那人狐疑地看了蔣堯一眼：“他是誰？”</br> 蔣堯輕咳了聲，聲音不知為何掐細了：“同學，我好像見過你，你見過我嗎？”</br> “見你妹啊，老子沒見過這么非主流的人。”</br> “……”蔣堯低下頭，劉海擋住了眼，朝他走過去，“你仔細看看？”</br> 那人還真往前了一步，正要靠近看看，突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面而來。</br> 很熟悉，很恐怖的一股壓力。</br> “操！你是——”</br> 他沒來得及說完，蔣堯迅速擒住他的手臂，彎腰使勁，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砰！”一聲巨響，把人往地上重重一砸，干凈利落。</br> “是我啊，潘輝，不認得老朋友了？”蔣堯擰著他胳膊，“有什么事沖我來，帶走我同學算什么男人？”</br> 潘輝疼得嗷嗷亂叫：“我、我聽你同學說，她是你女朋友，我就、就……”</br> “就想用來威脅我？以為我會聽你的？潘輝，我什么脾氣，你不知道嗎？”蔣堯忽然抬頭，看了尹澈一眼，“而且我今晚，心情特別差。”</br> “……？”</br> 白語薇本來被潘輝的信息素壓制著，動不了，這會兒蔣堯把潘輝制住了，她又恢復了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頭還有點暈：“蔣堯，你當心……他信息素很強……”</br> 但她很快意識到，現在聞到的那股更強的信息素不是來自潘輝。</br> 蔣堯：“你們先回去，接下來畫面會比較殘忍，不要看了。”</br> 潘輝一聽這話，嚇得滋哇亂叫：“堯哥！我錯了堯哥！我就想確認你是不是轉到一中來了，沒想干壞事！真的！”</br> “哦，那你現在確定了，可以回去通風報信了。”蔣堯聲音冷淡，“卸你一條胳膊一條腿，瘸著跳回去吧。”</br> “啊啊啊別！！”</br> “蔣堯。”尹澈出聲喊他，“別打架。”</br> 蔣堯手一頓，沒擰下去：“我打架很厲害，這算一個優點嗎？”</br> “不算。”</br> “那我真的是一無是處了。”蔣堯自嘲，“既然打不打架我在你心里都是這副樣子，我為什么要聽你的？”</br> 潘輝眼看逃不過這一遭，嚎得跟殺豬似的：“救命啊！殺人啦！門衛大叔救命！我剛剛不該罵你的！對不起！我再也不來了！救救我！”</br> “現在喊救命？晚了。”</br> “啊！”白語薇怕看見過于殘暴的畫面，立刻捂住眼睛轉過身，然而她還頭暈著，一時沒站穩，腳下一滑——</br> “撲通！”一聲摔進了小池塘里。</br> 池塘水不深，不到人高，正常情況下不會有危險，但現在是冬天，池水冰冷，濕透的厚重校服外套仿佛有千斤重，劃都劃不動。</br> 白語薇本來就暈暈乎乎的，這么一摔更是頭暈目眩，撲騰了半天也沒上岸來，反而漸漸耗盡了力氣，眼看就要沉下去了。</br> 尹澈不會游泳，想把外套脫了扔過去讓白語薇拽住，把她拉上岸。</br> “我去，你穿上，別著涼。”蔣堯一拳打暈了潘輝，迅速脫下外套，摘了眼鏡，一頭扎進池子里。</br> 尹澈還沒來得及開始擔心，蔣堯已經撈起了虛弱的白語薇，游回了岸邊。</br> 還好白語薇只是嗆了幾口水，除了凍得發抖，沒什么大礙。</br> 蔣堯渾身濕透，頭發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他隨手把濕發往后一捋，拽起昏迷不醒的潘輝，說：“你送她回寢室，我把這人交到門衛那兒去，應該不敢再來了。”</br> 尹澈怔怔地看著他，沒有說話。</br> “怎么了？”</br> 說完，他就意識到怎么了。</br> ……要命。</br>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這個最不該暴露的時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