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半，連喬婉云也考慮起了補課的事。</br> “我前幾天去逛街，聽陳太太她們說，請了家教補全科，我們要不要也請一個？小澈都快高三了……”</br> 尹權泰不支持：“他剛治好病，你別給他壓力?！?lt;/br> 喬婉云：“我本來也沒想過這事，只要他開心就好。但他上學期考試進步那么大，說不定心里憋著股勁兒要沖刺高分呢？我們不得幫他一把？”</br> 尹權泰一琢磨，覺得有點道理：“晚上問問他將來的目標。”</br> “沒什么目標?！辈妥郎?，尹澈被問及這個問題，語氣平淡，“考上哪個算哪個吧。”</br> 尹澤哼道：“你有點追求行嗎？”</br> 喬婉云以為他不好意思說：“沒關系的，小澈，你只要努力，媽媽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lt;/br> 尹澈點頭：“那就先定清北吧。”</br> 尹權泰：“……”</br> 尹澤：“……”</br> 喬婉云：“那個……小澈啊，努力歸努力，有時候我們也得現實一點……”</br> 尹澤更直接：“你換個目標吧?！?lt;/br> 一中雖強，但年級150名左右考清北，基本屬于癡人說夢。</br> 尹澈其實也就這么隨口一說，沒想到會引起一系列后續事件。</br> 比如，喬婉云給他請了全科家教，勢要完成他的清北夢。</br> 于是一班的補課吐槽大隊加入了一位意外人物。</br> 尹澈：“怎么把家教氣走？你們有人干過嗎？”</br> 章可：“居然連我們澈哥都難逃補課？我心理平衡了。”</br> 韓夢：“澈哥你還是好好學習吧，考不上好大學就要回去繼承千萬家產了，做一個游手好閑的富二代多痛苦啊?！?lt;/br> 章可：“我愿意替你承受這種痛苦！！”</br> 尹澈：“……”</br> 蔣堯：“你最近有點皮啊?！?lt;/br> 此話一出，群里瞬間安靜了。</br> 放假前這兩人冷戰得那么明顯，連座位都換了，現在蔣堯主動接話，不知道是和好了還是蔣堯頭鐵。</br> 尹澈：“滾?！?lt;/br> 眾人長吁一口氣，肯定是和好了。</br> 韓夢作為唯一知情人，第一時間趕赴八卦現場，私戳蔣堯：“復合了？？”</br> 蔣堯：“差不多吧?！?lt;/br> 韓夢：“什么叫差不多，到底有沒有？？”</br> 蔣堯：“我提了，他沒答應，不過以后應該會答應的。”</br> 韓夢：“你這盲目的自信到底是哪兒來的？”</br> 蔣堯腦子里回想起那條紅繩，笑了笑：“他給我的啊?！?lt;/br> 韓夢打出六個點，決定先不打擊這個戀愛腦，接著問：“兄弟，需不需要助攻？我正好有個好機會?！?lt;/br> “嗯？怎么助？”</br> “你就說你要不要吧?！?lt;/br> “這不廢話，當然要?！?lt;/br> 韓夢轉頭就去班級群里發消息：“你們之前不是說想去東城游泳嘛，正好，我姑媽旅游去了，別墅空著，讓我過去照看他們家鸚鵡，就在東城海邊，有沒有人陪我去住兩天？大家一塊兒熱鬧點，還可以一起做寫作業。”</br> 章可一聽作業就雙手贊成：“我我我！班長、亦樂，你們也去吧，記得帶上作業！我們一起探討！”</br> 陳瑩瑩：“你想抄作業就直說?！?lt;/br> 蔣堯附和：“可以啊，我好久沒去海邊了，澈澈去嗎？”</br> 尹澈：“隨便?！?lt;/br> 能少補一次課，還有作業可以抄，同學們基本都樂意，但不是人人都有這個自由，跟家長一說，多半都被一票否決了，最終只剩下幾位幸運兒入選。</br> “結果還是我們幾個?！?lt;/br> 韓夢拿著他姑媽留下的鑰匙開門，身后是拖著行李的四位籃球隊隊友，以及陳瑩瑩和郭志雄的女朋友，名叫小雪。</br> 申請外宿未遂的章可在班級群里哀嚎：“你們把作業拍給我吧——”</br> 進了別墅，未見人影，先傳來一聲響亮的“歡迎歡迎！”</br> 周浩亮嚇了一跳：“哎喲我去，這要是大半夜還不得嚇死?！?lt;/br> 客廳里擺著一個立式鳥籠，關著一只紅綠相間的漂亮鸚鵡。</br> “肯定是我姑媽教的?！表n夢隔著籠子逗鳥，“你們別亂說話啊，萬一被它學去了，在我姑媽面前說，我就完了?！?lt;/br> 別墅很大，三層復式，有五間臥室，兩個女生一間，郭志雄和周浩亮一間，韓夢單獨一間，剩下兩間，正好夠蔣堯和尹澈入住。</br> 尹澈選了二樓的客臥，蔣堯幫他把行李提上去。臥室窗沒開，悶熱得讓人冒汗。</br> 尹澈想開空調，卻沒找到遙控器，只好去問韓夢。</br> 韓夢上來一看，說：“啊，我想起來了，我姑媽說有一間房空調壞了，沒來得及修，應該就是你這間。”</br> 蔣堯：“那怎么辦，這么熱的天，不吹空調睡不著啊。”</br> 韓夢：“要不……去其他房間住？”</br> 剩下四間，一間住了女生，另外三間都住了alpha。尹澈還能選哪間，不言而喻。</br> 蔣堯很自覺：“你睡床，我打地鋪吧?！?lt;/br> 尹澈不說話，盯著他看，看著看著，瞇起了眼。蔣堯坦然自若，韓夢心里先發怵了，大氣都不敢喘，飛速思考著有沒有哪里露出了破綻。</br> “算了?！币鹤罱K說，“我打地鋪?！?lt;/br> 韓夢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臟落回原位：“你倆隨便分配，我先去班長那兒，她們兩個女生收拾起來不方便。”說完趕緊溜了。</br> 蔣堯想了想，說：“其實要修應該能修好，如果你不想去我那兒的話，我找人來修?！?lt;/br> 尹澈徑直往他房間走，不忘踹他一腳：“別廢話，熱死了?！?lt;/br> 收拾完行李，才下午四點多，天還很亮，氣溫沒有剛來那會兒高了，一伙人打算去海灘邊逛逛。</br> 陳瑩瑩和小雪換上了沙灘裙，散著長發。女孩子到底還是愛美，拿著手機邊走邊自拍，語笑嫣然。</br> 郭志雄跟在后邊嘖嘖稱奇：“第一次見班長打扮得這么少女，好不適應。”</br> 周浩亮：“再少女能少女得過我們老韓？”</br> 韓夢一身花襯衫花褲子人字拖，戴著墨鏡，頭上還插了朵雞蛋花。</br> 蔣堯嘆為觀止：“就東城這么個小沙灘，被你穿出了巴厘島的感覺。”</br> 韓夢穿得花里胡哨，走路卻一瘸一拐：“別提了……哎?！?lt;/br> “怎么了？”</br> 周浩亮：“堯哥，你剛剛沒聽見三樓那聲尖叫？”</br> “聽見了，好像被什么東西砸到了是吧，誰喊的？班長？”</br> “怎么可能，我們班長力大如牛好吧，當然是老韓?！敝芎屏列Φ貌恍?，“班長想把房里一個架子往旁邊挪，搬得好好的，韓夢非要展示他的alpha氣概，硬是接手過來，結果根本搬不動，還砸到了自己的腳?！?lt;/br> 這可真夠慘的，蔣堯拍了拍韓夢的肩，安慰：“沒事，反正你在班長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出糗了，別往心里去?！?lt;/br> 韓夢咬牙切齒：“我特么終于知道澈哥為什么總是讓你滾了……嘴欠！”</br> 一行人走到沙灘邊上，在外圍把鞋先脫了，以免進沙。赤腳踩在細細的沙子上，夏日午后的余溫從腳心傳來，暖烘烘的。</br> 正值旅游旺季，沙灘上人很多，本地的外地的都有，海里也有不少人在游泳。</br> 他們幾個今天都不下海，所以都沒換泳裝，打算明天再來，反正要住兩晚。</br> 陳瑩瑩和小雪沉迷自拍，不知不覺落到了后面，小雪存好照片抬頭，忽然看見了什么，眼前一亮，戳了戳身旁的人：“瑩瑩，你看，尹澈他腳上?！?lt;/br> 陳瑩瑩不明所以地望過去，前邊不遠處的尹澈正赤著腳往前走，下身一條寬松的束口運動褲，左腳腳踝上系了條鮮艷的紅繩，襯得露出的一小截皮膚尤為白皙。</br> “怎么了，這不是很常見嗎？”陳瑩瑩莫名。</br> 小雪異常興奮：“你不覺得很那什么嗎？”</br> “哪什么？”</br> “哎呀你不懂，我已經腦補一萬字了！比如哥哥不聽話，弟弟就拽住繩子……”</br> 小雪說到一半，突然卡了殼。陳瑩瑩順著她驚疑的目光望過去，看見蔣堯走到了尹澈身邊，有說有笑，垂在身側的手時不時地碰兩下，像在對什么暗號。</br> 蔣堯的手腕上，也系了一條繩子，不過是灰褐色的，和他眼睛的顏色差不多。</br> “等等？”小雪茫然不知所措，“難道我站錯了？？”</br> 尹澈無情地把手插進兜里，隔絕某人的小動作。</br> 蔣堯摸了個空，知道意圖暴露了，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那什么，給你弟的禮物做好了嗎？”</br> “沒?！?lt;/br> “需要我再去幫忙嗎？”</br> “不用。”</br> 這天快聊死了，蔣堯腦子一轉，問：“你以前來過這兒嗎？”</br> “來過?！?lt;/br> “那我們可能小時候見過，我小時候經常來。”蔣堯開玩笑道。</br> 尹澈垂著眼看著地上的沙子：“應該沒見過，我只來過一次，就在那次被綁架了?！?lt;/br> 蔣堯笑容僵住。</br> 自己好像確實挺掃興，尹澈心想?？偸前押煤玫臍夥崭阍?。</br> “你心態真好?！笔Y堯忽然說。</br> 尹澈轉頭，用眼神表達疑惑。</br> “你看你，經歷過這種事，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居然沒心理扭曲報復社會，還每天乖乖地到學校上學，也沒用這事博取大家的同情?！?lt;/br> “報復社會和博取同情能讓我多活幾天嗎？如果不能，我為什么要去做？”</br> “嗯，你說得對。”蔣堯笑著揉揉他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但我有時候又覺得，你很矛盾。”</br> “為什么？”</br> “你明明很努力也很聰明，為什么要表現得很平庸？還有，你也想跟大家交朋友，為什么要表現得很孤僻？”</br> 蔣堯以為自己只能像以往一樣得到一句“要你管”，然而尹澈連這句話都沒說，沉默地低著頭往前走。</br> 忽然，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今天可能看不到日落了。”</br> 蔣堯順著望去，天邊不知何時被厚重陰沉的云層籠罩，太陽早已不見蹤影。</br> 夏季天氣反復無常，眼看著一場暴雨將至，正在海里游泳的許多人都開始往岸上游，沙灘上搭了帳篷的也不得不暫時收起來，另尋遮蔽處。</br> 走在前頭的郭志雄等人折身而返：“我們找家店吃晚飯吧，這雨估計快下下來了?！?lt;/br> 于是一行人沖了腳，穿上鞋，沿著海邊的馬路逛，隨便進了家看著挺干凈的小餐館。</br> 旁邊有家便利店，飲料種類比餐館里多，蔣堯便拉上尹澈一起去給大家買。</br> 這個季節大多數飲料都放在冰柜里，蔣堯站在玻璃門前挑了會兒，正要打開柜門拿瓶汽水，忽然聽到旁邊人問：“你有沒有看過那部電影?！?lt;/br> “哪部？”</br> “前幾年挺火的那部，說人死后不會消失，而是去往另一個世界生活。只有當活著的人都遺忘他的時候，他才會永遠消失。”</br> 蔣堯有點印象：“看過，挺感人的，怎么了？”</br> “我不覺得被遺忘是壞事?！币捍蜷_冰柜，拿了瓶橙汁，“如果能忘記死去的人，活著的人就不會傷心，能繼續過自己的生活，不是嗎？”</br> “也可以這么理解……”</br> “所以，要怎么樣才能被人快點遺忘呢？”</br> 蔣堯隱約聽懂了他的意思：“……不被記??？”</br> “嗯。”尹澈漫不經心道，“結果好像孤僻過頭了，反而引人注目?！?lt;/br> 這話近似于自嘲，本該是博人一笑的，但蔣堯一點也笑不出來。</br> 不想被記住，所以疏遠同學，疏遠家人，做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做一個平凡無為的beta。</br> 然后在某個時刻到來之時，平平靜靜地離開，被所有人迅速遺忘。</br> 這大概就是尹澈之前的心愿。</br> 尹澈又拿了瓶奶茶和可樂，韓夢和郭志雄點名要的。一瓶冰橙汁不覺得有什么，三瓶冰飲抱在懷里就有點涼了。</br> “你買什么？”他問旁邊一動不動的人。</br> “啊，我要這個吧?！笔Y堯聲音微啞，迅速拿了瓶鹽汽水，轉身往收銀臺走。</br> 尹澈騰出手，拉住他的衣服：“喂?！?lt;/br> 蔣堯腳步停?。骸霸趺戳?？”</br> 尹澈繞到他面前，蔣堯偏過頭：“快結賬吧，他們該等急了?！?lt;/br> “你只買了自己的，傻子?！币喊驯鶝龅某戎客樕腺N，蔣堯瑟縮了下，轉過頭，眼眶有點紅。</br> “蔣堯?！币捍е鴰灼勘?，低聲說，“我冷?！?lt;/br> 蔣堯接過飲料，擁他入懷，深吸一口氣：“就算所有人都忘記你，我也不會忘記你的，你別想走?！?lt;/br> “你敢忘記我試試?！币捍亮讼滤男目冢澳惆盐依貋淼模阋撠煹降住！?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