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涼是在父母經營的便利店里吃早飯時看到新聞的。
    看到這個新聞的一瞬間,  他忘記了呼吸，瞳孔放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放映屏幕。
    新聞上在播報的是浮崗市市中心被毀事件。
    這事已經發生有一段時間了,  但是市中心前兩天是被封鎖的狀態,  所以只有報道沒有畫面傳出,  直到今天浮崗市政府才讓記者進入調查。
    浮空攝影機從高空向下拍攝，把狼藉的景象完完全全地展現了出來。一整條街道到處都是下陷的大洞,  好像有巨人生生把地面挖出了一個個巨坑。
    高樓搖搖欲墜，馬路像被轟炸過一樣破碎,  地上的消防拴歪扭到一邊。施工隊的工人們正在四處忙碌，建筑車在城市的道路間穿行。
    街道兩側的高樓早就成了危樓,  攝像機拍攝間居然有一棟危樓跟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似的砸了下來，煙塵四起，磚塊滾落一地，幸好在這里施工的是自動工程車,  沒有工人受傷，就是車被埋了個嚴實。
    浮空攝影機的拍攝角度轉變，一棟中間破了一個大洞的摩天大樓出現在習涼眼前。
    那個圓形的大洞如鑿穿群山的隧道，透過大洞可以直接看到大樓后方的景象。
    習涼簡直可以想象這個貫穿摩天大樓的大洞是如何產生的——一個堅硬的大家伙撞上了大樓，像子彈穿過人體一樣透體而出,  這個洞是摩天大樓的傷痕，一個貫穿傷！
    習涼邊吃早飯邊聽記者進行現場報道：“一名極端恐怖分子于9月2日凌晨四時許對浮崗市市中心進行了襲擊,  特情處專員及時趕到并與其交戰,  最終嫌疑人沖破封鎖逃脫，目前下落不明……”
    記者進行報道時把“極端恐怖分子”的臉給放了出來,  看到這張臉的那一刻,  習涼表情麻木,  兩眼發直，飯在嘴里忘了嚼，嘴巴也忘了閉上，甚至沒注意到一串口水順著嘴角滴了下來。
    不是他不想做表情，而是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了！
    身體的隱秘反應出賣了他的內心，他拿筷子的手在輕微發抖，如果他的雙腿沒換成機械義肢還是原裝腿的話，這會兒他的腿也一定會控制不住地發抖。
    “你這一看電視就忘記吃飯的毛病，怎么從小到大就沒改呢？”老媽嚴厲地教訓他。
    “哦哦哦哦……”習涼一個激靈，點頭如搗蒜，趕緊悶頭扒飯掩飾自己的失態。
    父母沒發現習涼的異常，餐桌氛圍和諧。
    新聞播報還在繼續。
    記者：“該嫌犯身份已鎖定，為緝查部前安保員，曾在黑海市緝查部任職。已確認其真實身份為某地下組織干員，潛入緝查部是為盜取聯邦機密情報。”
    “該嫌疑犯危險性極大，具備特殊超凡能力……請市民得到情報后及時撥打舉報熱線……目前該嫌疑犯通緝等級定為ss級。”
    “  ss……這是什么等級？”習涼食不知味地咽下嘴里的飯，“最高等級不就是s級嗎？這個ss難道是特設的嗎？”
    “肯定是特設的。”老爸說，“我沒見過三億的懸賞金，聯邦以前發布的懸賞金額最高也就一點五個億。”
    “咳、咳咳……”習涼一下子被嘴里的飯噎到了，彎腰止不住地咳嗽。
    咳嗽間，記者說：“請注意，通緝犯具有同伙，目前尚未得到其同伙的準確信息，在此公布部分戰場畫面截圖，望廣大公民提供線索。”
    幾張較為清晰的身體輪廓截圖顯示在屏幕上，還有大致的身體數據。
    性別男，身高180，黑發，蒙面，全副武裝，身材較瘦但能看出明顯的肌肉輪廓……
    真奇怪，習涼看到這張圖片的時候覺得這人雖然長得高身體壯，穿著打扮酷似電影里的冷血戰士，但給人的感覺好像還挺年輕的，頂多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而他的老熟人的通緝令照片則是個證件照，標標準準的藍底證件照，超清版，想必是她在緝查部工作時拍攝的工作照片。
    習涼的老媽感嘆：“這通緝犯看著好年輕……才二十多歲吧？”
    “不……其實是十八歲出頭，頂多十九歲。”習涼在心里默默說。
    才上大一的人，年紀能大到哪里去？
    習涼的老爸也說：“通緝令上寫了，年齡二十二……怎么就成通緝犯了呢？”
    “因為想活命就必須得離開緝查部，留在那里被查到了早晚是死，所以不得不背叛……”習涼又在心里說。
    “這人長得眼熟啊。”習涼媽瞅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順著公布的通緝犯的生活軌跡往下看，“黑海市的……原先住在安寧街。”
    習涼爸驚訝地說：“就是有點眼熟啊！”
    夫妻倆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習涼沒參與父母接下來的討論，他邁著機械腿回了便利店休息用的小隔間，推測隗辛被通緝的前因后果。
    隗辛背叛緝查部假死——為黑蛇做事——前往浮崗市——和特情處發生戰斗。
    一定是她的行動哪里出了意外，導致她行蹤泄露，所以被迫和特情處的人在市中心進行了戰斗。
    至于新聞報道的隗辛主動在浮崗市市中心發動恐怖襲擊，習涼一個字都不信，這并不符合邏輯！玩家們都知道小心蟄伏有多重要，怎么可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主動展露自己的力量？而且在市中心搞事情有什么好處？她甚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說真的，從新聞得知隗辛的特殊能力是剝奪的時候習涼竟然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他能從隗辛的一系列行動中看出她是個狠人，既然是狠人，那她必然有與心智相匹配的實力。
    剝奪者隗辛就是論壇上著名的233號，隗辛的家鄉是桐林市，第一世界的233號最初就在桐林市活動！全都對上了！
    “她真的如論壇上眾多玩家猜測的那樣瘋狂冷酷殺人如麻嗎？”習涼腦海中浮現出這個疑問的下一秒就將其否定，“要是她是那種人……根本沒必要給我指路，讓我投奔黑蛇。”
    習涼思索間，便利店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他心有所感，推門查看，聽見一句話。
    “緝查部辦案，請配合行動。”一名身著制服的安保員出示了電子調查證。
    習涼的父母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心里一驚，同時立刻控制住情緒裝出一副疑惑的樣子——這是固有天賦“偽裝者”。
    “怎么了？我們犯什么事兒了嗎？”習涼小心翼翼地說，“本店經營證齊全，從不從事不法勾當，每件貨品都來源正當……”
    “不是這件事。”安保員冷淡地說，“給你們五分鐘時間關閉店面，跟我們回部里接受調查。”
    習涼的爸爸媽媽趕緊忙活著關店去了。
    習涼想了想，上前一步憂慮地說：“能問問到底是因為什么事調查嗎？今天周末我在這兒幫父母看店，明天就要回黑海學院上課了，怕調查耽誤上課影響考勤成績……”
    固有天賦“交際大師”，釋意為：“社交天賦非比尋常，可以很快獲得他人的好感，在任何環境下都能迅速和陌生人打成一片。”
    安保員打量他兩眼，“喲，黑海學院的大學生？”
    這年頭平民家庭出個大學生不容易，習涼了解過學院招聘事宜，知道緝查部每年都會在黑海學院進行內招，許多安保員畢業于黑海學院，說不定這幾位來調查的安保員他還能叫聲學長學姐拉拉關系。
    果然，習涼如愿以償地看到這名安保員的神色緩和了一些，說：“例行調查，你們和一名通緝犯有過接觸，需要錄口供記錄，順利的話一下午就可以結束，不耽誤你學習。”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習涼說，“麻煩您了。”
    他表面輕松，實則內心一陣恐慌。
    希望調查順利通過……他壓制住恐慌感，竭力保持冷靜，思考接受審訊時要如何應對。
    ……
    浮崗市市立大學。
    李莞然不久前跟著特情處的龐玲返回了浮崗市，因為無光組織撤出白鯨市，特情處在白鯨市的行動基本宣告破產。
    而波波夫家族正在接受特情處的調查——阿布拉·波波夫疑似為反抗軍成員，被懷疑犯有危害聯邦安全罪。
    這不是李莞然的工作范圍，所以她得以回到浮崗市。
    只是回了浮崗市，又有新的工作在等著她了。
    市中心被破壞，部分區域封鎖。
    封鎖不僅是因為那些區域的危樓容易傷及人命，還是因為緝查部和特情處必須保留現場進行數據分析。
    李莞然作為刑偵專家也要參與其中。
    “真是……可怕的破壞力。”李莞然忍不住說。
    抬頭望去，滿目瘡痍。
    入目全是玻璃碎片和散落的磚石。
    “現場我們已經進行了初步的探查，摸清了嫌犯的行動軌跡，以及嫌犯同伙的開槍位置。”緝查部刑偵組安保員向李莞然匯報，“細節部分還需李教授再確認一遍。某些區域我們特意保留了現場，沒有讓任何人踏足，只是讓機器進行了遠程掃描。”
    “好。”李莞然說。
    一番忙碌，李莞然結束偵查，斟詞酌句地撰寫了一份現場情況匯報遞交了上去。
    她是特情處外聘專家，還是浮崗大學的教授，回去之后要忙著教課，住所就在大學校園內。
    待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所，已經是深夜了。
    李莞然推開門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電子燈沒有自動感應開啟，房間內的智能管家也沒說：“歡迎回家。”
    黑暗中站著一個人——一個令她感到相當熟悉的人。
    “教授，你回來了。”房間里的人上前一步。
    隨著她的動作，電子燈亮起。李莞然注意到她用的是變聲器，沒有用本音，也沒有摘下臉上的面罩，即便她已然暴露身份。
    “是你。”李莞然眼神復雜地說。
    “謝謝你幫我遮掩。”隗辛開門見山，“不過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道謝，是想尋求幫助。你是否認識潛伏在聯邦行政中心的玩家？我需要他們幫我完成我的下一步行動。”
    李莞然沉默片刻，“認識。但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幫你，玩家們各有各的打算，有些玩家他們只在論壇給我們提供情報，不做深入合作，有些玩家和我們合作程度則會深一點。在第一世界我們會互相聯系，但在第二世界，我們的聯系是完全中斷的，每個人都被監控著，找不到合適的聯絡渠道。”
    “可以提供信息嗎？”隗辛問，“我會自己聯絡他們。”
    “我猜你要做的是大事……一般玩家是沒法幫助你的。”李莞然吐出一口氣，“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合適的人選，這個人在聯邦內部有著很廣的信息渠道，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能給你提供他的論壇id，你可以自行聯絡他。”
    隗辛：“id是？”
    “幸運鵝。”李莞然說，“你應該對這位玩家有印象。”
    何止有印象，“幸運鵝”是繼隗辛之后最早在論壇披露聯邦針對玩家的秘密行動的人，這位玩家在那次爆料后再也沒有在論壇發過言，隗辛還以為這人已經身份敗露身死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這是個有本事的人。
    “你來找我尋求合作或幫助，我并不意外，我們之前也在互幫互助。”李莞然說，“但是你為什么如此急切？最穩妥的辦法是回到第一世界后你來找我，而不是在第二世界冒著風險前來見我……”
    “不會有風險的，我抹掉了監控，控制了你的智能管家，來訪記錄我會全部刪掉，不會有任何錄音錄像備份殘留。”隗辛說，“我沒有時間了，沒有辦法在第一世界找你。”
    李莞然驚了一下，“發生什么事了？”
    “我進入了暗界，不知道能不能出來，所以這些信息不能等到第一世界去收集。”隗辛簡潔地說，“謝謝你，李教授，后會有期。”
    深藍色漩渦展開，隗辛退入其中，消失不見。
    “需要做好準備。”隗辛喃喃自語。
    此刻她產生了慶幸——幸好當初救下了何康時，何康時就是個金字招牌。他是無光組織的人，是她延伸出去的手腳，假如她無法及時離開暗界，這些她信任的人就能在外界能替她辦完她來不及去辦的事。
    有小弟有同伴，比一個人單打獨斗強太多了。
    隗辛心中過了一遍計劃流程。
    “還有兩天是回歸日。”她說，“兩天內，我們要盡可能救出黑曜，不然無法展開下一步行動。”
    琥珀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說：“我隨時準備著。”
    “你會成功的，我堅信這一點。”亞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