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了,  那接下來我問，你答。”夜蟬望著鼻青臉腫的趙文耀。
    隗辛沒留手，但也懂得拿捏分寸。
    機械黎明想要審訊趙文耀，就不會放縱他被殺掉。隗辛下手可以重一點,  可不能傷及他的性命,  不能讓他暈過去或者神志不清說不出來話。
    趙文耀躺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了,  因為身上的傷太多了,  哭的時候牽動臉上的傷口會有一陣鉆心的疼痛。
    “你問我就直接說了,  為什么非要打我一頓……”趙文耀氣弱地說,  “你倒是問啊！”
    “這家伙居然這么沒出息。”夜蟬無語了。
    “你趕緊問吧,  今晚的事趕緊結(jié)束,  我還要去休息睡覺。”隗辛從兜里拿出備用紙巾,  慢悠悠地擦手指上沾的血，“沒出息的人不是最好審問嗎？”
    “行。”夜蟬走到趙文耀身邊,  低頭看著他,  “告訴我你的名字。”
    “趙、趙文耀。”地上的人抖得跟發(fā)了羊癲瘋一樣。
    “趙文耀，你確定你的名字是趙文耀嗎？”夜蟬說，“沒有別的名字，只有趙文耀？”
    趙文耀被夜蟬的話問懵了,  “那……不然呢,  我就是趙文耀啊。”
    “在進入這場所謂的游戲之前,  你的名字也是趙文耀嗎？”夜蟬問。
    趙文耀愣住了,  隨即他臉上浮現(xiàn)出巨大的驚恐。
    這家伙居然到現(xiàn)在才認識到他被囚禁在隔離室的原因，真是蠢得夠可以。
    他想過是不是第二世界的爹媽太有錢了，所以吸引來了不法分子綁架他，他想過是不是大型企業(yè)之間有不良競爭,  所以瑞克科技的競爭對手要綁架公司高管的兒子。
    他被抓以后在隔離室里面腦補了很久很久，唯獨沒有想到他被抓的原因是他玩家的身份暴露了。
    其實這件事早有預兆，但是趙文耀沒有注意到，他還以為是原身這個富二代太混球了才讓他爹媽禁足他，他從房間偷跑也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出去逛兩圈見識見識這個花花世界。趙文耀知道自己第二世界的父母對他行為舉止大變這件事情感到疑惑，然而他沒有料到他在游戲里的父母對他的懷疑竟然深到了這種地步，甚至上報了機械黎明，請求組織徹查此事。
    趙文耀稀里糊涂地被抓，稀里糊涂地被關(guān)進這兒。
    隗辛盯著趙文耀驚恐的臉，心想——他也會稀里糊涂地死去。
    不聰明的人是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
    只是聰明也沒用，還需要有決心，以及一點運氣。
    而對于既不聰明也沒有決心，甚至還缺乏運氣的這類人來說，死亡反而是相對較好的結(jié)局了，最怕的是生不如死，受到無盡的折磨。
    雷尼爾·布蘭登伯格被抓捕后經(jīng)受嚴刑拷問，四肢被束縛，滿口的牙齒被拔掉了，連自殺都做不到。這就是典型的生不如死，他不能給自己一個干脆的結(jié)局，會在無盡的拷問中喪失意志精神崩潰。
    “我……我……”趙文耀卡殼了，“你們在說啥，我聽不懂啊？”
    “富婆，再把他打一頓唄。”夜蟬說，“你看這家伙還是不老實，下手再重一點。”
    趙文耀聞言嚇得閉上了眼，卻死死地繃著嘴不肯出聲了。隗辛剛才揍他的時候他哭爹喊娘，差點抱著她的腿喊祖宗，這會兒反倒變得有骨氣了，一副躺平任打的樣子。
    夜蟬驚奇地捅了捅隗辛的胳膊，“哎呦，看走眼了，原來這人還是有點出息的。”
    趙文耀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先前他滑跪，是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為就是商業(yè)競爭或者綁架要錢，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當然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給吐個干凈……雖然他也不知道啥有用的事。
    但是玩家的事情不同，他不能把這個說出來。
    如果他說出來了……會死人的，會死很多玩家。
    回歸第一世界后，論壇上方血淋淋的存活人數(shù)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趙文耀覺得自己不是一個聰明人，也不是個有覺悟有擔當?shù)娜耍莻€正常人，正常人干不出來損人不利己的事。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已經(jīng)有幾個同伴被抓了。”夜蟬說，“勸你老實交代，否則代價將會是你的生命。”
    “你們有沒有人性啊。”趙文耀悲憤地說，“你們一邊毒打我，一邊問我情報，一般的流程不應該是你們說‘告訴我你的秘密，我就給你好處’嗎？你們跳過了利誘階段直接威逼了……你們利誘我一下，我說不定就說了，你們打了我一頓，還要我說情報，那門都沒有！想都別想！”
    夜蟬一聽，沉思道：“好像是這么個理？”
    這是機械黎明辦事的慣用手段，他們的手段一直很殘酷冰冷。而且前一位被抓的玩家雷尼爾·布蘭登伯格是個難啃的硬骨頭，這導致機械黎明放棄了低級無用的利誘選擇威逼。
    然而對于雷尼爾來說，威逼也沒什么用。
    “看到他了嗎？”夜蟬打響指，全息投影光束從天花板射下，“不聽話，這就是你的下場。”
    渾身血淋淋的雷尼爾被束縛椅綁著，早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他的頭無力地下垂，金色的頭發(fā)糾結(jié)得一縷一縷的，血痂干在了上面，暗褐色的血跡染濕了他的褲腿，束縛椅下的地面也有一小攤半干的血跡。
    趙文耀瞪大眼睛，身體不自覺地開始發(fā)抖。
    旁邊那個女人暴揍他的時候，他一度有一種自己會被打死的感覺，她下手實在是太狠了。現(xiàn)在看到這血淋淋畫面，趙文耀毫不懷疑面前兩個不明人物的狠辣程度  。
    “你們……”趙文耀艱難地說，“你們是要我在死亡和生不如死之間選一個嗎？連事前利誘事后撕票的操作都不愿意做？”
    夜蟬簡直要被他逗笑了。
    這時隗辛上前一步，“那好吧，我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你告訴我們關(guān)于游戲的情報，我會讓你活下來。”
    “你這是在騙我吧？”趙文耀說，“你當我是個傻逼呀？”
    “我只是順著你的話來，給你的選擇題換一個選項罷了。”隗辛說，“你可以在‘用情報換取活著的機會’和‘死亡’之間選一個……現(xiàn)在你可以選了。”
    “用情報換取活著的機會？只是機會？”趙文耀臉頰抽搐，“你們甚至不肯給我一個讓我百分百活下來的承諾。”
    “你能不能活著，取決于你的情報價值。”隗辛說，“多的承諾我們不會做，誠實的話總是比謊言要難以接受，如果你想要聽謊言，我也可以跟你說點好聽的謊話。”
    趙文耀嘴唇哆嗦，眼淚潸然而下。
    剛剛誕生的那么一點“不能出賣同胞”的覺悟幾乎要被生死之間的龐大壓力碾成粉末，消失不見……
    夜蟬贊同隗辛的操作：“嗯，畢竟是生與死的大事，我們可以多給你點時間考慮考慮……十秒怎么樣？我數(shù)到十，如果你沒有回答，那么就等于默認選擇去死嘍。”
    “才十秒！有你們這么給時間的嗎！”趙文耀大驚失色。
    隗辛默不作聲地從后腰抽出一把黑漆漆的槍，咔嚓給槍上膛。
    趙文耀的情緒在看到隗辛掏槍的一瞬間崩潰了，夜蟬才數(shù)到五，他就恐懼地大喊：“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恭喜你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夜蟬說，“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在審訊的過程中說了謊，等待你的會是一發(fā)槍子。我們有能力辨別你的情報是真是假，別忘了，我們抓了不止一個玩家。”
    正常情況下，只要把兩個俘虜吐出來的情報進行一下對比，立刻就能知道情報真假了。不過機械黎明沒能從雷尼爾那里取得有效情報，夜蟬這么說是在詐趙文耀。
    而趙文耀……他沒能分辨出來夜蟬的話是在耍詐。
    他把他知道的事吐了個干凈。
    在夜蟬審訊趙文耀的時候，隗辛的內(nèi)心沉重，默默地看著。
    她無法做出應對，只能控制自己的心跳和情緒，聆聽夜蟬進行這場審訊。她該驚訝的時候偽裝成驚訝的樣子，在該震驚的時候偽裝成震驚的樣子，力求不露破綻。
    在趙文耀屈服于威脅的那一刻，隗辛就失去了下手殺他的正當理由。
    她考慮過殺了趙文耀滅口。
    玩家們的關(guān)鍵情報不能泄露，雷尼爾為什么要咬牙死撐？因為他知道自己說出了那些情報，會導致更多的人死去，第二世界的人會追捕殺死玩家們。
    可是沒了趙文耀，機械黎明也有可能找到其他玩家拷問情報，不是每個玩家都有鋼鐵般的意志，只要玩家們還在兩個世界穿梭，那么他們的存在暴露是早晚的事。
    這是個無解之結(jié)。
    現(xiàn)在隗辛失去了動手的機會，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文耀倒豆子似的把游戲規(guī)則說了個遍。
    他已經(jīng)完全崩潰了，面對夜蟬的審問說的顛三倒四，但關(guān)鍵的情報一樣不差。
    剝奪者與代行者兩種陣營、七日一穿越的游戲周期、玩家的論壇、第一世界的科技發(fā)展水平、玩家總?cè)藬?shù)……
    聽到最后，隗辛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麻木了。
    她不責怪趙文耀，他是個普通人，還不到二十歲，很年輕。活在和平的現(xiàn)實世界里，他會按部就班地上學工作，遠離戰(zhàn)爭這類殘酷的事，他可能會為了柴米油鹽而發(fā)愁，他人生的高度就局限于此了。趙文耀從來沒有思考過“面對敵人的拷問，我能否堅守住自己的底線”這樣宏大高尚的命題，所以他做出了這樣的應對。
    只能說，進入《深紅之土》的游戲世界，是命運開的一個殘忍的玩笑，所有玩家的命運都走向了未知的拐點。
    一個小時后，夜蟬停止了審問。
    他審問的全部內(nèi)容都被錄了下來，可以留著這些音頻和視頻慢慢分析。
    其實這場審訊是一個實時直播，隗海棟正在幕后看著夜蟬和趙文耀一問一答。
    隗海棟越聽越心驚，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言語，坐在辦公室里傻乎乎地張大了嘴巴，失神地靠著自己的座椅，沒注意到審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直到“那位”的聲音將他喚醒。
    “……殺了他？”隗海棟驚叫一聲，“他是多么寶貴的財富，趙文耀可以在兩個世界穿梭啊！他是我們了解另一個世界的窗口！我們可以控制住他，為什么要殺了他？”
    “盡管去做就是了，對你女兒下令，讓她殺了趙文耀。”
    隗海棟強壓著滿心疑惑，連接上了隗辛的通訊。
    “小辛，審訊結(jié)束了，趙文耀已經(jīng)沒有價值了，你將他處理掉吧。”隗海棟說。
    隗辛一怔，“如果趙文耀說的情報是真的，那么我認為他還有利用價值，最好不要殺掉。他可以在兩個世界穿梭，我們控制住了他，就相當于控制住了一個巨大的情報源……”
    不愧是我女兒，和我想的一樣……隗海棟心道。
    但是他有必須要執(zhí)行的命令。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你需要殺了趙文耀。”隗海棟說。
    “好吧，如果‘爸爸’你這么決定了……”隗辛抬起槍口。
    趙文耀乞求地看著隗辛，他求饒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隗辛就扣下了扳機。
    “砰！”
    血絲噴濺。
    隗辛沉默地收回槍，面色如常地說：“不是還有一個雷尼爾嗎？我能去看看他嗎？”
    “可以。”隗海棟簡潔地說，“夜蟬，你帶她去。”
    游戲光幕閃現(xiàn)。
    “你殺死了【代行者·趙文耀】。”
    “我已經(jīng)盡力了。”隗辛對自己說，“我已經(jīng)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用盡全力了。”
    她轉(zhuǎn)過身，跟著夜蟬回到走廊上。
    “我也覺得有一點點可惜，不應該這么快就殺掉他，”夜蟬看著走廊通道，抱著雙臂說，“不過老板的要求嘛，我們執(zhí)行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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