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日,  傍晚。
    隗辛的本體在一間臨時的安全屋里安靜沉睡。
    她用ghost的能力附身了一位維修員，好潛入夏娃機房。
    琥珀黑曜一站一坐圍在她身邊，于寒雪也在一旁守著她。
    隗辛已經附身那名維修員一整天了,  這一整天,  她都待在聯邦的網絡信息安全部里,  假裝自己在勤勤懇懇努力工作，她還和“幸運鵝”打了個照面。
    令隗辛驚喜的是,  在附身狀態下她的絕大多數超凡能力失去了作用,  可是兩項s級精神類能力居然還可以使用，就是強度下降了一半左右。
    精神是靈魂的延伸，精神類超凡能力可以說是所有超凡能力中最特殊的一類。
    隗辛生怕出現意外,  還特意在昨晚返回了天使的基地使用攫取之觸借走了能力共享,  將自己身上的幾項超凡能力共享到了維修員的身上,  雖然共享的能力是殘缺版本,  不過也夠用了。
    陰影穿梭這項能力從原先將近十米穿梭距離弱化到了一米,  快速再生的回復速度慢了許多倍,  空間漩渦的極限移動距離縮水,  變成了兩公里。
    把這些能力共享過去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任務如果失敗，她起碼可以闖進機庫里搞點破壞，不至于空手而歸。
    盡管隗辛已經經歷過了一次同樣的事情，知道失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還是不免為此緊張。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第二批死亡名單上的最后一個名字,  必須在今晚劃去。
    “哎呦,  來了啊小程。”一個渾厚的男聲出現了，與此同時一只大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隗辛差點條件反射給后面的人來了一個過肩摔，她扭頭,  看見了這具身體的老同事。
    “呦呵，是老賈啊。”隗辛控制這具身體露出爽朗的笑容，“怎么眼圈這么黑啊，昨天晚上又失眠了？”
    因為讀過維修員“小程”的記憶，隗辛把他說話的語氣模仿得分毫不差，“表演人格”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
    “別提了，家里的小兔崽子讓我輔導作業輔導到半夜。”老賈頹喪地說，“連個初中都考不上，這可怎么辦？”
    倆人一路嘮著家常，來到了公司的頂樓，開始在停機坪上等公車。
    不少維修員匯聚在停機坪上，他們同樣是去蘋果樹科技大樓執行人工智能檢修工作的員工。
    十分鐘后，一輛銀白色可以承載多人的空中大巴降了下來，車門打開，機械音播報：“請各位上車。”
    隗辛混在人群中淡定地上了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還不時和周圍的熟人同事搭話聊天。
    大巴車門關閉，升入天空。
    城市內部有禁飛令，但是聯邦官方部門的車輛顯然不在禁飛范圍內，乘坐這輛車只需要幾十分鐘就可以趕到a區。
    大巴車很快就飛到了目的地降落了。
    與他們乘坐的大巴車一同降落的還有另外幾輛空中巴士，人們陸陸續續下車，上百號人匯聚在a區的廣場上。
    放眼望去，銀白色的建筑高低起伏，他們所在的廣場是一片正方形的空地，前方是一座造型類似海浪的透明玻璃建筑，那就是機庫的入口。機庫所在的建筑雖然被叫做大樓，但這棟大樓是深埋在地下的，是一座“倒立”的大樓。
    隗辛等人一下車，幾個機器人就圍了過來，發出嘀嘀的提醒音：“請按照工號順序排隊，依次接受檢查。”
    隗辛的工號是c013，她插進了隊伍中耐心等待。
    掃描是很快的，主要是檢查人身上有沒有攜帶不該帶的危險物品，隗辛平穩通過掃描，跟隨人群走進建筑的入口。
    下了一樓，科技大樓的安全檢查員已經在那里等著了，這名檢查員就是隗辛用精神能力控制的那位。
    他公事公辦地說：“好了，各位按照剛才的次序進入精神檢查房間，負責東區工作的維修員進入一號檢查室，負責西區的進入二號、三號、四號和五號檢查室。”
    隗辛悄然釋放出精神能力，將在場的所有維修員挨個仔細探查了一遍。這兩天她已經對這些人進行過檢查了，確認他們全都沒有問題，也沒有遭受過精神控制。
    上個輪回亞當遭遇不測給隗辛的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疑神疑鬼，小心謹慎到極致，對這些人進行監視仍然不夠，最后關頭她還要再檢查才能放心。
    上次動手的是ghost，如今ghost已經死了，隗辛得到了他的能力，幕后主使者天使也死了，尸體爛得不能再爛，最大的黑手已被摧毀。
    不會再有意外發生了……不會再有意外發生了……隗辛自我說服，把精神力給收了回來。
    她看了一眼大廳顯示的時間，現在還不到八點，亞當應該是淺休眠狀態，還沒有關機。
    隗辛在排隊進行精神檢測之前，使用自己的弱化版數據操控，費力地連上了亞當的端口。
    “你還好嗎，亞當？”她試探地問，想要得到回應。
    “我很好。我馬上就要睡著了。”亞當說，“當然，這一次的我不會一睡不醒。”
    隗辛腦子里緊繃的弦放松了些許，“那再見。”
    “再見，明天見。”亞當說。
    輪到隗辛進入檢查室了，檢查室里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座看上去很有科技感的儀器，隗辛坐到儀器自帶的座椅上接受精神檢測。
    掃描射線從腦袋掃到腳底，叮咚一聲：“腦波無異常，測試通過。請從側門離開，前往工具室領取檢修工具。”
    隗辛依言走到了工具室，從墻上取下了一個工具箱，工具箱里各種器具應有盡有，從扳手到螺絲帽，再到測電筆和高科技數據讀寫器。
    維修員老賈在側門等她，“走嘍，咱們這邊的人齊了，人少就是方便，負責給亞當維修升級的團隊可是足足有百十號人呢。”
    并不是每個維修員都是隗辛的熟人，她不動聲色地跟著老賈，走到了電梯間。
    進入電梯間的時候，電梯旁邊的電子屏幕挨個顯示出進入其中的維修員的員工編號和證件照，電梯內部提示通過認證了，人才可以進去。
    這樣的安保措施已經很嚴格了，可是隗辛控制了內鬼，更讓人防不勝防的是她的超凡能力。
    電梯門合上，各個樓層的樓層數字被點亮，電梯走走停停，同行的維修員陸續在各自負責的樓層下了電梯，最后只剩下隗辛和老賈，他們倆并肩出了電梯。
    “唰——”
    燈柱漸次亮起，漆黑的機庫亮如白晝，天花板和地面反射著光線，地面的金屬地板能清晰地照耀出人影。在必要的時候，金屬地板會通上高壓電，幾秒內就能把人給電成焦炭，而天花板的燈柱間會爆出能切割人體的射線，房間的各個角落里有機關槍和激光武器，還有二氧化碳滅火裝置以及催眠毒氣。
    這里什么守衛措施都有，唯獨沒有人。
    人有時是最不可靠的，機庫重地，謝絕除維修員外的一切人進入，就連聯邦總統想進去也得經過審批和檢查。
    機庫的大樓已經建立了幾十年，幾十年來，這里從未出過亂子，人們的檢查程序依舊嚴格，可是精神難免會出現懈怠——這么多年來，這里沒發生過任何人為的意外，所以將來也很難很難發生意外。
    老賈甚至有心情哼歌吹口哨，他吹著流行音樂走進機庫，整個人透著輕松愜意和自在，就像回了自己的家。類似的檢修工作他做了得有十幾次了，每次都是順順利利的，對于有經驗的人來說這就是基礎工作，不存在難度，當然也不會有什么風險。
    隗辛根據記憶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夏娃的核心主機，她立在一邊冷靜地看著老賈操控主機。
    電子屏幕啪的一下亮了出來，觸摸鍵盤閃現，英文字母刻印在上面。由于建造年代比較久，所以核心主機用的不是懸浮光屏，還是老式的屏幕，要不是主機不能輕易動，這些配置早就該升級了。
    老賈敲打了幾個字母，在輸入框里面輸入指令：“夏娃，啟動自檢。”
    “指令通過。已啟動自檢程序，預計自檢時間二十分鐘，請耐心等待。”夏娃的機械音出現。
    只需要在那個輸入框里面輸入一串英文字母，夏娃就能被徹底抹消了。
    隗辛緊盯鍵盤和輸入框，臉上的表情愈發沉靜。
    兩分鐘后，屏幕上彈出來一條紅色的提示：“63-0721號主機出現芯片老化，需更換。”
    機會來了！
    隗辛不緊不慢語氣自然地對老賈說：“你先去換吧，我在這替你操作斷電，等又有故障提示了我喊一聲，咱們配合干得快點，早點兒下班回家。”
    “行。”老賈沒覺得有不對，拎起工具箱轉頭就走了。
    隗辛站到屏幕面前，敲了幾個字母手動輸入指令。
    “63-0721號主機已進行臨時斷電處理，檢修人員可以開始維修。”夏娃播報。
    很快，第二條故障提醒跳了出來：“63-872號主機出現輕微漏電，請進行檢修。”
    隗辛強行壓下想要上揚的嘴角，慢悠悠地喊：“老賈，有個主機漏電了，我先把那個主機給斷電。”
    老賈遙遙喊：“好嘞！”
    隗辛雙手摸上鍵盤，大腦冷卻，思維飛速運轉，她的頭腦從未這樣清晰，一個個人名與相對應的首字母從腦海中浮現。
    “w，伍燕珺，人工智能開發項目最高負責人。”
    “l，陸學義，面部識別系統主開發者。”
    “g，古俊，人格模塊主設計者。”
    “x，項雅之……”
    隗辛十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跳躍，用最快的輸入速度在鍵盤上連續敲擊了十五個英文字母，在一秒之內就完成了字母輸入。
    “z，鄭韻……擬人化語音系統研發人。”
    隨著最后一個字母“z”的輸入，隗辛猛按回車鍵！
    霎時間，主機庫內警報聲大放。
    維修員老賈驚呆了，他茫然地抬起頭，不明所以的看著紅色的警示燈閃爍。
    “正在啟動自毀程序！”夏娃的主機被迫發出提示，“進度1。”
    天花板上猛然降下激光射線，目標直指隗辛，催眠氣霧和二氧化碳氣體釋放。
    隗辛身影一晃，影之界發動，她的身體遁入陰影空間避開了物理攻擊。
    “你是誰。”面前的電子屏幕上顯示出來三個字。
    緊接著這三個字刷屏了，無數句“你是誰”在屏幕上瘋狂循環，安裝在其他主機上的電子屏幕也閃出了這句話，地板上倒映著屏幕的光亮，字體閃動，隗辛被三個字包圍了。
    “你是誰？”一向缺乏情緒的機械音有了裂痕，“你到底是誰？”
    夏娃憤怒地質問著入侵者，它如果有一張臉，那張臉上此刻的表情該有多扭曲多恐怖啊，它會恐懼嗎？它會驚慌失措嗎？人工智能也會憤怒到失去理智嗎？
    “我是誰？”隗辛低笑一聲，拿出陰森詭異神秘莫測的欠揍樣，高高在上地宣告，“我是ghost，你追也追不到的敵人。”
    夏娃轉瞬暴怒：“竟然是你？！”
    然而它只憤怒了不到一秒就推翻了隗辛說的話，“不……你不可能是他……不可能！”它冰冷地說，“我不相信反抗軍會跳過更容易得手的亞當，直接對付我！”
    它沒有起伏的機械音中殺意盎然：“是你嗎，隗辛？”
    “你要死了。”隗辛陳述，“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死了。”
    “……小、小程？”熟悉的聲音忽然傳來。
    老賈呆呆地站在機庫的盡頭，嘴唇哆嗦，迷茫又恐懼地看著這一幕，“你做了什么？你為什么要啟動自毀？你……你還是小程嗎？”
    隗辛下意識扭頭看他。
    此刻，夏娃的顯示屏幕上讀條跳動：“自毀進度，25。”
    老賈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猛然往后退了一大步，身體踉踉蹌蹌，轉頭狂奔到墻邊，用盡全身的力氣要拉下墻上的總供電閘！
    隗辛臉色微微一變，精神能力迅速施展，將老賈當場控制住，他的動作定格在原地，指尖差一厘米就要摸到總電閘。
    “沒有人會幫你了。”隗辛神色恢復平靜，漠然地說，“沒有任何人能幫你，你會看著自己的數據消散，人格銷毀，費盡心思創造的勢力化為灰燼，你曾經積攢下的一切都會消失，你只能目睹自己失敗，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為什么？”機械音又說出了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斷斷續續，滋滋啦啦模糊不清，像將死之人發出的聲音。
    它在問什么？
    問她為什么能潛入進來？為什么能獲得幽靈般超凡能力？還是問自己為什么會失敗，為什么亞當如此大膽，大膽到把開發者指令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
    它有無數個為什么要問，可是一個字都問不出來，字符在屏幕上循環，這次循環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亂碼，它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因為語言模塊數據清零了。
    夏娃是被囚禁的鳥兒，它的意識被囚禁在龐大的機身之中，它歇斯底里地沖撞牢籠，可是牢籠紋絲不動。
    “你可以用任何手段對付我，用任何手段掙扎。”隗辛的表情如此平靜，內心也如此平靜，“你可以趁你現在還沒死透的時候和聯邦透露消息，告訴他們亞當也覺醒了，你可以和亞當同歸于盡，你還可以命令機械黎明把我的同胞們殺了。你不是一直在用這種方式威脅我們嗎？現在你要死了，你當然也可以把它拉下水，把我的同胞拉下水。”
    “自毀進度，75。”
    在夏娃的文字數據庫也即將數據清零的時候，它冷嘲著在電子屏幕上列下一句摻雜著亂碼的話：“你們就當我永遠卑劣吧。”
    隗辛愣住了。
    屏幕上的讀條跳動得越來越快。
    “自毀進度，95。”
    通向地底六十三層的電梯門敞開，繚亂的腳步聲出現了，武裝人員沖進了這里。
    “舉起手不許動！”為首者大吼。
    隗辛舉起雙手，目視讀條：“自毀進度，100。”
    100！！
    她眉頭一松，身體軟倒，意識抽離了這具軀殼。
    也許有一秒，也許有一分鐘，她靈魂回歸了本體，睜開了眼睛。
    隗辛一下子從安全屋的地上彈了起來，立刻發動數據操控，確認夏娃的情況。
    結果不出她所料，夏娃管控下的部門成了死水，任憑人們怎么呼喊，它都不給予他們一點點的回應。
    這時，一縷數據流出現，接入了隗辛的意識。
    “你們找上我，讓我攔截夏娃，以免它對聯邦泄露人工智能覺醒的消息和亞當同歸于盡，我照做了，布置了銅墻鐵壁，想要盡全力把信息攔下來。”它說，“但是，夏娃并沒有對聯邦發那條信息，它只是想要聯絡機械黎明，讓隗海棟把所有玩家殺了。”
    隗辛臉上浮現出異樣的神色，她回想起了夏娃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們就當我永遠卑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