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夜色下,海鎮長帶著一眾手下,打著火把,抬著裝著槍支彈藥的箱子,來到三不管島上的約定地點。
片刻,龍老大帶著白龍幫一些土匪打著火把走來,雙方隔著大約幾十米的空地站定。
海鎮長做了個手勢,身邊的周里金揮舞著火把劃了兩個圈。
很快,對方也同樣用火把劃了兩個圈。
海鎮長點了點頭。身后走過來四個人,分別抬著兩個大箱子,慢慢向空地中間走去。
龍老大也揮了下手,他身后也走出4個手下,其中一個抱著一個首飾匣子,一起向空地中間走去。
負責交接的雙方很快在空地中間碰面,雙方互相檢查對方箱子里的東西。
兩只大箱子被打開,里面分別裝著長□□和彈藥……
土匪拿著的小箱子也被打開,里面的銀元和首飾珠寶在月光和火把的照映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分別站在兩邊的海鎮長和龍老大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空地中間的幾個人。
突然,“叭叭”幾聲槍響,正在場地中間交易的幾個隨即倒下,海鎮長和龍老大都是一驚……
還沒等大家看清楚情況,又是幾聲槍聲想起,雙方的火把應聲而滅,雙方人馬都是一愣,本能地都掏槍臥倒……
沒等交易雙方明白過來,又是一陣子彈同時打向雙方,打得兩邊都抬不起頭。
龍老大首先暴跳起來,罵道:“格老子的,想趁黑吃了老子,給我打。”
眾土匪聽見龍老大的命令,立刻開槍向海鎮長一方射擊。
海鎮長也很惱怒,趴在地上罵著:“混賬東西,打,都打死了我有賞。”
海鎮長的一眾手下連忙也開始向對面射擊。
龍老大高聲大罵:“姓海的王八蛋,你不講信義,想找死老子成全你!”
海鎮長也大罵:“用不著你成全,等你墳頭長草老子派人給你上柱香,這五嶺十九寨還沒人敢這樣跟老子我挑釁!”
雙方一陣狂打。
龍老大揚聲喊了起來:“龜兒子海鎮長,你算計老子,想拿錢又不交槍!”
海鎮長一愣:“是你想吃白食,拿槍不給錢!”
雙方發覺不對勁,都是一愣。
龍老大喊:“明明是你算計老子!”
海鎮長也喊:“是你那邊設了埋伏!”
龍老大連忙吆喝著自己一方:“停停,先別打了。”
海鎮長也一揮手:“都別打了,火把。”
一個火把被點燃了,緊接著又是幾個火把被接連點燃,雙方都互相審視著空地上的情景。
雙方都有死傷,龍老大和海鎮長看著各自倒在地上的屬下,都是怒不可遏,一起望向空地的中間。
空地中間負責交易的幾個人仍然到在地上一動不動,而那幾個大小箱子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海鎮長和龍老大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地向空地中央跑去……
眾人跑到空地中間,才發現這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個長條型的大坑。大坑旁是幾具尸體和被丟棄的掩飾用的木板,再往大坑里面看,是一面雙花寨的寨旗。
海鎮長和龍老大都是咬牙切齒……
海鎮長狠得沖著雙花旗連放幾槍,槍聲響徹半空……
田田和雙花寨眾人都是喜笑顏開,一一檢查著他們剛得的戰利品,人人都對手里的長□□愛不釋手,對那箱銀元和首飾倒是關注的不多。
朝天椒:“田田快看,這是不是正宗的德國造?”
賽鳳仙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嘲諷地:“一個外國字也沒有,肯定不是德國造。”
朝天椒不服氣地:“你咋個曉得德國造就要有外國字?”
賽鳳仙立刻頂回去:“我就曉得,田田那把德國造我不是沒用過。”
朝天椒語塞,一把搶過賽鳳仙手里把玩的手雷:“這是給我的,你拿著也不會用。”
其他眾人對于朝天椒和賽鳳仙之間的爭吵已經習以為常,根本不去理會。
秀秀和文孝信小聲地討論著他們設置的陷阱。
秀秀:“還是我的主意好吧,小坑一挖,人往下那么一藏……”
文孝信:“不是我出主意在木板底下釘上小輪子,能那么容易就把箱子運走么?就你那么點小力氣……”
秀秀:“哼,你就是不肯老實承認我比你高明。你等著,總有一天讓你心服口服……”
田田打斷了眾人的斗嘴爭執:“好了,都別爭了。”
眾人安靜下來。
田田:“我們這次雖然得了些槍支彈藥,可下一次啥子時候能補充還不曉得,所以大家都要珍惜,這些就是我們現有的家底了。還有一樁事,這次海涌老賊吃了大虧,必定不肯善罷甘休,我們雙花寨必須防患于未然,早做準備。”
朝天椒:“曉得了,該哪樣做你講就是。”
田田:“從現在開始,山上要盡量多地儲備些糧食、鹽巴、油。幺孃,這箱銀元和首飾交給你保管,你爭取多儲備些藥材,首飾你讓賽鳳仙幫你去換成錢,都用來買糧食和鹽巴。”
幺孃連忙點頭。
賽鳳仙連忙答應了一聲:“曉得了,我保證把首飾賣個大價錢。”
田田:“朝天椒,望風的崗哨要多放出去幾個,加強戒備。”
朝天椒立刻站了起來:“哦,我這就去派人。”
田田:“秀秀,孝信,明天開始你們就把山寨附近盡量多地設置陷阱、機關,我想我們的海鎮長這次大概不會容忍吃這個虧,就看他來多少人馬了,我們能節省一點子彈是一點。”
秀秀自負地:“放心吧,我的機關以一當百,哪個敢來攻山,保管叫他一輩子后悔!”
文孝信不甘落后地:“還有我呢,我一定讓機關派上大用場。”
水魚兒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田田姐,那是不是講這次我又能揀到好幾把他們丟下的槍了啊。”
水魚兒天真的話語一出,讓剛才還有些沉重的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把眾人逗得都笑了起來。
武漢街頭,到處都是撤退的車輛和難民……
殘破的建筑里已經空無一人,步履匆匆的人們面露惶恐和不安……
偶爾路過的整隊軍人也絲毫給不了人們任何的希望和慰藉……
空襲警報,醫院里的醫護人員和工作人員扶著抬著傷員往防空洞里跑,蘭蘭卻在混亂的人群中反向走著,她在尋找王定遠。
蘭蘭尋找著,不停地向跑過身邊的醫護人員詢問著:“看見王先生了嗎?看見王先生了嗎?”可惜沒有一個人給他肯定的答復。
突然一聲凄慘的叫聲傳來,一個瘋狂的女人揮舞著菜刀呼喊著沖了過來:“死啦,都死啦,日本人來啦,都死光啦……”
王醫生和幾個護士呼喊著追在瘋女人后面:“攔住她,快攔住她,別讓她傷了人……”
蘭蘭沖過抓住瘋女拿刀的胳膊,瘋女人拼命掙扎著:“死啦,日本人來啦,都死光啦……”
蘭蘭死命和瘋女人爭奪著菜刀,卻仍然被力大無比的瘋女人一刀傷了胳膊,摔向一邊。但是,她立刻被一雙有力的胳膊一把抱住。
不等蘭蘭看清楚扶住她的人,來人已經撲過去,一掌砍在瘋女人的后頸上,瘋女人倒在地上,蘭蘭這才看清這人竟然是王定遠。
呼嘯的炸彈在附近落地,爆炸聲起,地面一陣搖動,蘭蘭站立不穩,又摔倒在地。
醫護人員撲過來,拖起昏倒在地的瘋女人,王定遠也一把抓起蘭蘭,和趕來扶蘭蘭的護士一邊一個架起她,大家一起向防空洞跑去……
外面的爆炸聲一聲聲響起,防空洞里的醫護人員已經在忙著救治傷員。
蘭蘭被王定遠扶到一個角落里坐下,護士甲跟過來幫她處理手臂上的傷口。
蘭蘭關心地望向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瘋女人:“那個瘋女人,不要緊吧。”
護士甲一邊給蘭蘭上藥一邊嘆氣:“不要緊,哎,她也是個可憐人,抱著孩子從日本人的萬人坑里爬了出來,尋親好不容易來到武漢,又趕上轟炸,孩子也被炸死了……唉。”
一邊有人大喊著:“護士,護士……”
護士甲答應著,手里加緊要給蘭蘭包扎手臂。
王定遠接過護士手里的紗布:“你去吧,這里交給我。”
護士甲點頭,立刻把紗布交給王定遠:“好,要壓緊,不然血止不住。”
王定遠點點頭,坐在蘭蘭身邊坐下,認真地幫蘭蘭包扎著手臂。
蘭蘭看著防空洞里的傷病員,聽著外面隆隆的爆炸聲,忍不住地喃喃著:“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王定遠:“打走日本人!打走了鬼子,我們才能過太平日子。”
蘭蘭睜大眼睛看著王定遠:“王教官,你是戰斗英雄,你一定殺過不少日本鬼子吧。”
王定遠看了蘭蘭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蘭蘭:“日本人長得啥樣子?”
王定遠:“從外表看,跟我們的人長得差不多。”他包扎好蘭蘭的手臂,又用紗布幫她做了個吊帶,把受傷的手臂吊在她的胸前:“這樣好一點,不用亂動。”
蘭蘭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吊帶,點了點頭:“他們為什么要到我們這里來?他們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呆在自己家里過日子?他們的飛機為什么要炸我們,為什么要殺我們的人,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王定遠:“因為貪婪,他們貪圖我們的土地,貪圖我們的資源,他們只是一個島國,他們自己沒有,所以他們搶。貪婪讓他們沒有了人性,變得禽獸不如。”
蘭蘭:“那我們就這樣讓他們搶嗎?我們的部隊呢……”看見王定遠變了臉色,蘭蘭連忙改口:“王教官,我不是在講你。”
王定遠輕輕地:“我明白,讓日本人侵入中國,在中國的領土上燒殺劫掠,這是中國軍人的恥辱。”
蘭蘭:“教官……”
王定遠:“蘭蘭,戰局吃緊,日本人已經逼近武漢了。”
蘭蘭一驚:“什么,要打到這里了?”
王定遠按住蘭蘭,欠身看了一眼四周。
蘭蘭會意地壓低了聲音:“消息是真的?”
王定遠點了點頭:“現在大家都著急著往重慶跑,蘭蘭,外面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孩還是回家去吧,日本人步步緊逼,至少那大山里面目前比較安全。”
蘭蘭呢喃著:“回家?我回不去了。”
王定遠轉向蘭蘭,認真地看著她:“回去吧,回去認個錯,你父母會接納你。”
蘭蘭點頭,但慢慢臉色難看起來,忿忿然:“我父母自然是最疼我的,但是我那個姐姐楊田田呢,那里可是她的天下!當初她不顧姐妹親情,為了能保住她當家主母的位置,就要把我扔進天坑,要不是文孝義救了我,我早已含恨九泉了!我一路走來,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這都是她的功勞啊!要不是她,我怎么能落到今天顛沛流離的地步?我有家不能回,有安穩日子不能過……還落下這道疤!”她一指自己的額頭,繼續說:“我恨她!這道疤,會讓我永遠記住對她的恨!”
王定遠一直想說話,但看蘭蘭很生氣,又不便說,此時,他終于忍不住:“蘭蘭,你的事也都跟我說了,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依我對田田的了解,我在想,也許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
蘭蘭打斷,態度堅決:“誤會?不可能!”
王定遠不便再言。
蘭蘭:“算了,不說她了,一說她我就壓不住火,還是說說王教官你吧,往后你打算怎么辦?”
王定遠:“哦,我今天已經去駐守部隊報到了,希望他們盡快給我安排位置。我原來的部隊……都打光了……”他心情沉重起來。
蘭蘭著急:“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你……”
王定遠:“你知道么,我這次受的傷雖然很重,但我卻是那塊陣地上唯一活下來的人,那仗,打得慘烈啊,那么多兄弟,都死了……我的師兄,成婚才三個月……有一個小兵,還不滿十六歲,那么多人……都死了……”
蘭蘭:“那你還要回部隊?你就不怕嗎?”
王定遠:“我是軍人,軍人就應該保家衛國,就應該戰死沙場,何況這種時候,我更不能放下手里的武器。我要為我那些死去的戰友報仇,我要將侵略者消滅干凈!”
蘭蘭怔怔地望著王定遠,仿佛對王定遠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啪”的一聲,海鎮長憤怒地將那面打破的雙花旗拍在鎮公所辦公室的桌面上,其面目猙獰。
龍老大:“海鎮長,兄弟我是相信你的名頭才做這筆生意,想不到,現在人財兩失,我咽不下這口鳥氣。”
海鎮長:“你想哪樣?”
龍老大:“攻打雙花寨!”
海鎮長不語,盤算著。
龍老大沒耐心,著急地:“你就說,你肯不肯出人出槍吧?”
海鎮長點頭:“沒得問題,打,一定要打!我身為一鎮之長,決容不得這些女匪如此猖狂!雙花寨跟我作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我就借助白龍幫的一臂之力,上山剿滅這股匪患,為民除害,所得財物,海某將分文不取。事成之后,我向縣里給你們請功,爭取讓你們吃上皇糧。”他暗示龍老大。
龍老大興奮:“要得,只要你海鎮長發了話,我就帶上幫里的全部兄弟一起上。連女人都敢在我面前舞刀弄槍了,傳出去我還不被天下的好漢笑話死。”
海鎮長很豪氣地:“不錯,我就不信我們兩百多條槍還干不掉幾個女人,哼,也讓他們曉得曉得,我海某人不是那樣好惹的。”
龍老大拍案而起:“干。”
海鎮長:“那就容海某設家宴款待幫主,共商剿匪大計,請。”
龍老大:“請。”
龍老大在團丁的帶領下,帶頭走出辦公室。
周里金湊到海鎮長跟前小聲嘀咕:“鎮長,我們要是分文不取,那還打什么打,太虧了。”
海鎮長也小聲罵道:“笨蛋,有這么個莽夫愿意幫我們沖鋒陷陣還不好,雙花寨能有多少家底,你別忘了,鎮上可還有個文家呢。”
周里金恍然大悟:“對呀,文家如今都是靠著他們雙花寨的大少奶奶撐腰,要是雙花寨被滅了,那文家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鎮長,高明。”
蘭蘭手臂上纏著繃帶,和一些萬國醫院的工作人員正在清理著廢墟。
王定遠穿著軍裝,大步走來:“蘭蘭。”
蘭蘭抬頭,看到軍容整齊的王定遠,不由得一愣。
王定遠摸了摸蘭蘭受傷的手臂:“你的傷還沒有好,干這種活太費力了。”他把蘭蘭手里的掃把拿過來,扔在地上。
蘭蘭:“你,這是要走了?”
王定遠:“嗯,不過我先要送你走。對不起,我沒征得你的同意,就幫你搞了一張去往重慶的船票。”
蘭蘭:“去,去重慶的船票?一張船票就意味著一個活命的機會,那可是現在最難得的東西了。”
王定遠笑笑:“呵呵,托了點部隊上的關系。無論怎樣,蘭蘭,回家吧。這里太危險了,你一個女孩子,我實在不放心。”
蘭蘭默默地看著王定遠,欲言又止。
王定遠:“別想了,快去收拾東西,跟王醫生他們告個別,我這就送你去碼頭。”他不由分說,拉起蘭蘭就往宿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