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暴風雨(中)
“你胡說什么!我”秦鴻鈞的表現(xiàn)明顯有些不對勁,兩條眉毛擰著,臉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看上去底氣還足,實際上眼神卻閃爍著。
他這反應(yīng)讓秦默的心一路下沉,連帶著眼神都冷厲下來:“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以為當年的事真的能瞞一輩子?”
秦鴻鈞劇烈地喘息起來,一張嘴開開合合,只能聽到氣流摩擦的聲音,卻聽不到他聲帶有任何的震顫。
秦默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秦鴻鈞面前,眼里帶著赤紅的血絲,一字一字說:“是你害死了我媽。”
用的是肯定句。
秦鴻鈞幾乎是下意識地破口大罵,連帶著一串侮辱性質(zhì)的詞語,全部都傾瀉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可越是這樣,秦默就越能感覺到,哪里不對。
秦默早就感覺到了,秦鴻鈞對自己的辱罵,想來都是用來掩飾他本人的軟弱或是心虛,他的腦子會下意識把自己所有的不好推到別人身上,借著辱罵別人來推卸自己身上的污點。比如秦鴻鈞不喜歡秦默看他的眼神,是因為秦默看他的眼神會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無知可笑的人,而對于這種感覺,他的第一反應(yīng)永遠是辱罵。
秦默幾乎已經(jīng)習慣了秦鴻鈞的反應(yīng),所以對秦鴻鈞的激烈反應(yīng)才感到一種詭異的味道。
現(xiàn)在的秦鴻鈞,在掩飾著什么?
秦默抿緊了嘴唇,腳步停在了秦鴻鈞的辦公桌前,雙手撐著辦公桌,俯視著坐在桌前的秦鴻鈞說:“我知道,是你害死她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總是不把你當做父親么?因為我一直懷疑你害死了我媽但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了,我的懷疑沒有錯。”
“秦鴻鈞,你有什么資格做我的父親?有什么資格背著我母親的命,來辱罵我?”
秦默的眼里幽暗一片,可就是這雙眼里,倒映著秦鴻鈞一點一點扭曲的神色。
“胡說胡”秦鴻鈞的聲音從嘶啞的喉嚨里擠出來,猛然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都掀了下去,“噼里啪啦”響成一片,秦默心里卻越來越冷,現(xiàn)在的他的精神出乎意料的集中,連陶瓷的鎮(zhèn)紙、玻璃的煙灰缸、還有塑料圓珠筆和木質(zhì)筆筒的聲音都能一個一個分辨出來,秦鴻鈞臉上每一個心虛的表情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已經(jīng)被自己逼到絕路了,現(xiàn)在只差自己伸出手,在他的背后輕輕一推
秦默把u盤輕輕放在實木的辦公桌上,清脆的一聲讓秦鴻鈞的瞳孔驟然收縮,而秦默的聲音卻不大不小,落在秦鴻鈞耳里是說不出的冷冽可怖。
“人在做,天在看。秦鴻鈞,你有沒有想到,當初的事情會有人錄下來?”
秦鴻鈞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神色扭曲的可怕,倏忽站起身來倒退了兩步,仿佛是在看惡鬼一樣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親生兒子,忍不住嘶吼起來。
“我沒錯!我沒錯!那女人該死她那樣看著我她看不起我!她憑什么讓我救她?”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閃現(xiàn)著女人那雙清冷的眼睛,和玻璃后那絕望了然的眼。一轉(zhuǎn)眼看到秦默那相似的眼神,倏忽笑了起來,笑聲夸張。“沒錯我憑什么救她?她該死!她不是看不起我么?她活該被活活燒死!”
秦默聽著他的話,眼睛一點一點睜大,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卻還有著最后一線否認的傾向。
“對!不是我!我沒有錯!”秦鴻鈞此刻的精神已經(jīng)極其不穩(wěn)定,他的聲音幾乎能刺穿厚重的辦公室門,恐怕這一層都能聽清一點他的聲音。“我就是要讓她活活燒死!她不是看不起我么!哈哈!看最后她那眼神,鑰匙?我有啊!我要讓她為一直以來對我的態(tài)度付出代價!”
鑰匙
秦默終于明白了當時的真相。
他知道秦鴻鈞未必會認,事情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如果秦鴻鈞打死不認,那么再多的猜測也只會是猜測。如果想要知道,只能從秦鴻鈞嘴里掏出來。
況且他的心里也是有疑惑的,秦鴻鈞最大的弱點不是囂張自私,而是懦弱。
他甚至不敢面對別人對他的指責,這樣的他,真的敢動手去殺人么?還是去謀害自己妻子的性命。秦默不是沒有過懷疑的。
可是,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他曾經(jīng)查過母親案件的具體情況,當時加油站最初發(fā)生了火災(zāi),最后導(dǎo)致了爆炸,而母親當時在車里,不知是不是由于高溫,車子發(fā)生了故障,無法啟動也無法從內(nèi)部開鎖,最后母親死在了爆炸里。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意外,事實上,這確實就是一場意外。
但是,不同的是,當時的秦鴻鈞在場,豐田車是婚禮時別人送給他們的禮物,秦鴻鈞和秦默母親都是有這輛車的車鑰匙的。
那時豐田車還沒有遙控車鎖,只要秦鴻鈞上去,把車鎖打開,秦默的母親就可以逃出來。
可是秦鴻鈞就這樣,眼看著秦默的母親在車里掙扎,驅(qū)車遠離了火場,最后聽到一聲爆炸后,揚長而去。
秦默一字一句把腦中的猜測復(fù)述給秦鴻鈞聽,感覺自己從頭頂冷到了腳底:“秦鴻鈞,你他媽還是個人么?”
“我不是人?”秦鴻鈞抻著脖子叫囂,嘴臉自私地讓人惡心。“那里面都是火!我有病才為了一個看不起我的婆娘沖上去!她最好死里面!”
“嘭”
秦默終于一拳打在秦鴻鈞臉上,聲音帶著顫抖的高亢,再也鎮(zhèn)定不下來:“她為什么看不起你!因為你朝三暮四,作為一個兒子不孝,作為一個丈夫不忠,作為一個父親不慈!她憑什么看得起你!”
“她為了你的幾句甜言蜜語嫁給你,為了你背井離鄉(xiāng),為了你生兒育女!你是怎么對待她的?你覺得她學歷高看不起你,在外面找女人,公然帶著女秘書出入酒會!對每一個人說她的壞話!最后看著她活活燒死!秦鴻鈞,你他媽是個畜生!”
秦默最后的聲音幾乎是咆哮出來的,整個人都帶著顫抖。
秦鴻鈞被打倒在地,再也沒起來過,不知道是一拳打重了,還是被這些話震到了,他呆在地上異常的安靜,居然沒有起身張牙舞爪的還手。
可秦默已經(jīng)不再看他一眼,他低著頭,碎發(fā)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秦鴻鈞,你等著。”
說完這話,秦默轉(zhuǎn)身握住了沈卓云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秦鴻鈞的辦公室,剛才那場爭執(zhí)太過大聲,不少人都在悄悄注視著秦默,連蘇雯也不敢上前再來說些什么。
反倒是秦默的腳步停在蘇雯旁邊,只不過頓了頓,卻讓蘇雯打了個寒戰(zhàn),再回過頭,兩個青年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電梯門里。
蘇雯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秦默在電梯里,一個一個字的按短信,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穩(wěn),并不適合打電話給秦蓁,還是用文字能表達的更清楚一些。
短信還沒有按完,沈卓云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把他抱在懷里,聲音盡可能的放柔:“不用找她,我來。”
秦默頓了片刻:“好。”
“你想怎么報復(fù)他?”沈卓云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服務(wù)生,輕柔地詢問著顧客的需求。
“我不知道。”
秦默半天才說。
剝奪秦鴻鈞的財產(chǎn)?秦默覺得真的是太便宜他了,可再多的,難道讓沈卓云殺了他?秦默不可能讓沈卓云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讓我來,”沈卓云把手□□秦默松軟的發(fā)絲里,一下又一下地按摩著他的頭皮。“我不會殺了他的,好不好?”
“好。”
如果再早一點,秦默未必敢將沈卓云這樣的一頭兇獸放出去,可是現(xiàn)在,秦默想學著一點一點信任他。
過了一會,沈卓云感覺自己懷里傳來了一個悶悶的聲音。
“沈卓云,我媽死了。”
“嗯。”
濡濕的感覺從肩頭的布料緩緩蔓延,沈卓云一下一下地拍著秦默的脊背,秦默的反應(yīng)并不大,只有一會,他就冷靜了下來。這時電梯忽然動了,秦默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兩人進來忘了沒有按樓層,大概是外面有人要使用電梯了。
兩個人牽著手走出了公司,上車后秦默輕聲問:“你打算怎么做?”
沈卓云勾了勾唇角,晃了晃手機,車里猛然間響起秦鴻鈞方才的咆哮:“我就是要讓她活活燒死!她不是看不起我么!哈哈!看最后她那眼神,鑰匙?我有啊!我要讓她為一直以來對我的態(tài)度付出代價!”
秦默搖了搖頭:“秦鴻鈞沒有犯法。”
道德要求我們做個好人,可法律僅僅要求我們不做一個壞人,秦鴻鈞僅僅是見死不救,就無法治罪。
沈卓云的眼里帶著洶涌的惡意:“你不覺得秦鴻鈞不正常么?”
秦默一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