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們便收拾行囊告別了白夜,準備離開藥王谷。
“祁城主。”白夜把祁岫叫住。
祁岫朝我們笑了笑,說道:“你們在外面等我,我一會就來。”說著向白夜走去。
白夜把一個小瓶子交給祁岫,神色清冷,“這是驅寒的藥,可以抑制寒疾發作,雖然對你體內寒氣沒什么作用,不過聽說你們要去往極北之地,那里天氣嚴寒,帶著總比不帶好,一天一粒,足夠撐兩三個月的。”
祁岫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微笑道:“多謝。”
白夜冷哼一聲,“我不是為了你,我只是幫我大哥,要是你出了事,大哥會后悔讓你出城的吧。”
“吉拉白風在羅蘭城一切都好。”
“要是不好,我就懶得救你了,走吧,希望下次不要再見到你了。”白夜不耐煩地下了逐客令。
“要是白谷主有什么話讓我帶給他,”
“沒有。”白夜冷言道。
“呵,既然如此,那保重。”祁岫躬了躬身,轉身往谷外的馬車走去。
“祁公子跟白夜谷主很早以前就認識嗎?”我坐在馬車上,問道。
祁岫點點頭,思緒突然飄到很遠,“算是熟人了。”那時白夜還是個靠兄長保護的少年啊,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成為人人尊敬的藥王谷神醫了,吉拉一定可以放心了吧。
我不再過問他們的事,只覺馬車剛下了山不久胃里就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想是喝了那藥湯受不了山路的顛簸,但是又不好為此耽擱行程,便閉上眼假寐,一路強忍著。此時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山清水秀,如詩如畫,蘇爾按耐不住玩心,便同那摩一起坐在馬車前頭,欣賞車外美景,我卻無心享受這山光水色,只希望馬車快點到達城鎮。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祁岫把馬車兩邊的窗簾掀開,一絲絲的涼風吹進來,我頓時感覺沒那么悶了。
馬車不緊不慢地往江城的方向駛去,而江城的一間客棧里,一位身著紅衣的美艷女子,她端著一碗茶,靠在二樓走廊的欄桿上,神色清冷地注視著樓下來來往往的客人。
一個穿著奇異的男人來到她身后,稟告道:“珈藍大人,他們已經到了城門口,要不要現在派人截住他們?”
“不必了,他們可不是泛泛之輩,光憑你們幾個恐怕有去無回。”雖然沒與祁岫正面交鋒過,不知道是強是弱,但此人頗有手段,之前也被他栽了一道,那摩也看起來不好惹,況且還有個武功神秘莫測的劍靈,可不能為了一個桑月魯莽行事。
“那?”身后的男人等待她最后的命令。
珈藍哼了一聲,將碗里的茶一飲而盡,美目一轉,說道:“我親自去迎接。”桑月啊桑月,我本來不想與你為敵,但是既然師傅下了命令,我身為徒弟,也不能違抗,這次只好拿你的血來祭蕭陌了。蕭陌珈藍想到他的死,不由得握緊了拳頭,連指甲嵌進了肉里也不知道。
我們的馬車剛在城鎮停下,我便急忙奔下車,蹲到路邊的草叢里把這幾天堆在胃里的東西全吐得精光。青冥扶著我,一邊輕拍我的背,一邊皺著眉頭,“還要吐嗎?”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祁岫滿臉擔憂道:“這一路山路崎嶇,路途顛簸,桑月姑娘一直忍著不說,我看我們還是先在江城休息兩日,等姑娘身體好些了再走也不遲。”
青冥看了看我,同意地點了點頭。
“我沒事了,你們不用在意我。”
蘇爾忙說:“桑月姐姐你很不舒服吧,臉都青了。”
青冥看著我道:“阿月,先在江城休整兩日,我怕你身體吃不消,白夜谷主也說你現在不宜長途跋涉,還是等藥效過了再說吧。我們出來都沒來得及跟婆婆說一聲,你不是怕婆婆擔心嗎,剛好可以回村里一趟。”
我思忖片刻,便答應了。
“那邊有個酒肆,城主,要不我們先去那里落腳?”那摩剛在附近轉悠了一圈,回來指著遠處的一幢高樓說道。
緣來酒肆因為緊鄰城門,地理位置獨好,往來商客都喜歡在這里吃飯歇腳,生意一直很紅火,只是今天店里冷冷清清,只有稀稀拉拉幾位客人,也快速吃完飯準備要走的意思。樓上突然又傳來杯碗摔碎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小二被攆了出來。“給我出去,都給我出去!”隨著一個女子的怒斥聲,店小二慌慌張張地連滾帶爬下了樓,把抹布往肩上一甩,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掌柜連忙上前問道:“怎么連你也被攆出來了?”
“哎,我剛進去,還沒說上一句話,那小姐就拿杯子摔我,我嚇得立馬逃了出來,差點沒要了我的命。哎喲,我可不敢再招惹她了。”
“哎喲喂,這可怎么辦才好?”掌柜急得直跺腳。今天已經是第五次摔東西了,雖然說那小姐看起來就是出身大富大貴人家,也不怕沒錢賠,但是可把店里吃飯的客人們嚇跑了。
兩個商人打扮的男子匆匆從酒肆里邊跑出來,差點撞上我們,祁岫伸手把蘇爾拉過一邊。我狐疑地走到酒肆門口,便看到掌柜和店小二滿面愁云地站在堂內。
我走上前,詢問道:“店家,出了什么事了,客人們都慌慌張張的?”
“姑娘,今天我們這做不成生意了,你們要是吃飯的話找別家吧。”掌柜擺擺手示意我們快走。
那摩不太高興地出言道:“你這什么店家,有上門的生意不做,還要趕我們走?”
“哎,客官別生氣,我也是沒辦法,你看我這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不是我不想做這生意,實在是”他話還沒說完,樓上又傳來女子的大叫聲:“快給我上酒來!”
這聲音我驚訝地望向樓上。
掌柜和店小二面面相覷。
“要不要上酒?”小二拿不定主意地問掌柜。
“還上什么酒,都喝成這樣了,再喝就要把店給拆了!”掌柜氣急敗壞地一揮袖子,突然想起還有客人在,連忙轉身朝我們抱歉道:“幾位客官,你們也聽到了,樓上那位女客人,從早上一直喝到現在,碗碟都不知道被她摔碎了多少,光是替她收拾那些殘局我都怕了,我看幾位還是另找別處吧。”
我沉吟片刻,淡淡說道:“店家,麻煩給我些解酒茶來。”
那掌柜疑惑道:“姑娘你這是要做什么?”
“上面那位姑娘就交給我吧。”
“啊?”
“阿月。”“桑月姑娘?”青冥和祁岫一齊開口道。
掌柜愣了一會,就催店小二去拿解酒茶。不一會,店小二就提著一壺茶過來,他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姑娘你可要小心,那位客人會摔盤子。”
“我知道了。”我轉頭對青冥他們道,“你們在樓下等我。”便拿著茶壺走到樓上的一間包房,把門往旁邊一推,立于一邊,果不其然,立馬有一個不明物體飛了出來,砸到地上,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樓下掌柜的心猛地又揪了下,嘴里發出心痛的嘆息聲。
包房里飯菜散落了一地,碗碟也碎了不少。那趴在桌邊的人發火道:“怎么那么久才來?快給我上酒!”
我這才踏進去,隨手把門一關,輕輕把茶壺放在桌上。
那女子見我沒動靜,一臉醉態地抬起頭,見是我,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而后她慢慢坐起了身。“居然是你。”
“喝酒傷身。”我說著,往杯子里倒了茶,遞于她桌前,隨即也坐下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喝酒,幽人呢?”
幽若嘲諷地冷哼了一聲,“怎么,見我如此落魄,想來聊表關心?還是來看戲?”
我沉默地看著她。
“怎么不說話?呵,我就是討厭你這副樣子,裝作很善心很無辜,其實都是虛情假意,你就一個騙子!我們幽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幽若想站起身,卻因為酒勁使不上力,又癱軟下去。
我怕她摔倒,連忙伸手扶住她,幽若卻猛地把我推開,惡狠狠道:“不用你假惺惺!想趁機殺了我嗎?”
我嘆息地搖搖頭,“幽若,我不想殺你。”
“呵,到現在才說這樣的話,你不是三年前就已經殺了我嗎?博取我的同情,我好心去救你,你卻恩將仇報,搶走了我的一切!看到我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你一定很震驚很失望吧?”
“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有用嗎?你能把我的三年還來嗎?你能把幽人還給我嗎?你能讓我爹活過來嗎?”幽若咄咄逼人,抓起我的領子,她那雙灰褐色的眼眸里已淚意朦朧,卻滿是悲憤與痛楚。
我大驚,顫聲問:“你說什么?你爹,死了?”
幽若一下失了力,她慢慢松開我,恨恨地說:“你們這下滿意了嗎?我爹死了,家敗了,你們開心得不得了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我沒有”
“就算我爹的死與你無關,但是這一切你也有錯如果不是你,我還能多陪伴我爹三年,可是我一回家,我爹就你和那個珈藍,我,真恨不得殺了你們。”幽若說著,突然緊緊捏住我的下巴,力氣大得似乎要把我的骨頭捏斷。
我沒有反抗,只是悲傷地看著她。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明明是我的臉,為什么幽人心里面的人卻是你?你究竟有哪點好,我喜歡他那么多年,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不曾正眼看過我,而你才來多久,他就那么喜歡你,就連抱著我的時候,他心里面還是想著你,我究竟哪里不如你了?”說著眼淚就從她眼里流了出來。
“你知道嗎?每次他看著我,我都覺得他在看著別人,那種滋味你知道有多痛苦嗎?有時候我真寧愿自己沒有活過來,不用面對已經愛上別人的他。可是偏偏祁岫找到了我,是他把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還找到了我遺失的耳墜,你知道這耳墜的來歷么?”她一臉醉意地笑笑,微微側著臉,讓我看她耳朵上的耳飾,“這是我娘和我爹的定情信物,我娘送給我,說等我嫁人了,就戴上它若不是有這個東西,我娘還不愿意相信我就是她的女兒看來老天注定要讓我們爭一個男人既然讓我生,為何又讓我輸給你”幽若越說越小聲,最后醉倒在了桌邊。
我嘆息一聲,靜靜坐了一會,叫了小二來,吩咐道:“麻煩你去幽府把幽家少爺請來,就說幽若小姐喝醉了。”
“啊?幽家?就是那個西城門那個大名鼎鼎的幽家?”店小二咋舌道。
“嗯,快去快回。”
小二連忙應了,原來這位女客人竟然是幽家的人,難怪摔盤子都那么有氣勢,果真是招惹不得的大人物,得趕緊去幽家叫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