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以后,祁岫果然在我強烈監督下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侍女看見了也不免偷笑,雖然滿臉不情愿,但看我笑得甚歡,他只好無奈地上了車。見車內暖和,他立馬把外面那件給脫了下來。
“不許脫。”我壓住他肩膀,認真道:“外面真的很冷。”
“唉。”他嘆了口氣,神情甚是哀怨,“穿太多,行動真不方便。”
“又不用你駕車,你好好坐著,要什么行動?”
“穿太多不方便抱著你。”他輕聲細語說道。
我頓時羞窘,如此未經思考的話語,在他口中說出卻是這般自然。感覺我和他距離離得太近了,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噴在臉上,我不禁往后退了退。
誰知他卻傾身過來,在我耳邊道:“你若是不躲,我就不脫了。”
我泄氣般地蜷在他懷里,他滿足地一笑,抱緊了我。
我不知道他去找歐陽門主有什么事,他也沒有告訴我。歐陽門主看見我的時候,還有些驚詫,不過見我和祁岫并肩而立,神態親密,也略為明白過來。他們談話的時候,廳里只有他們兩人,而我就在歐陽家的庭院內閑逛。歐陽家地處偏北方,又是雪山之巔,不像故鄉的風景,鳥語花香,樹木蔥郁。
不知鳴樂村現在是何景象,婆婆是不是在菜地里忙活?珈藍過得可好,還有青冥有沒有回來過?
這樣想著,心里漸漸泛起了思鄉之情,亦或者,是想念從前與朋友們相伴行走的日子了
現在,只有祁岫陪伴著我,從六個人,變成了如今的兩個人
沒想到,出城之后,心頭竟會浮起這些愁緒。如果能夠,真希望祁岫能放下肩頭重任,同我一起回家鄉看看,到各個地方游山玩水,看遍大千世界,繁華美景,并轡而行,踏馬同歸。然而他有不能放下的東西,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離開羅蘭城太久,他終不能像我一樣無拘無束,而我,也斷不會離開他。
不知何時祁岫走到了我身后,輕輕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在想什么,這么出神?”
我對他粲然一笑,剛才的愁緒一掃無影,“沒什么,我一個人待的無聊,忍不住發起呆來。你和歐陽門主談完了?”
“嗯,談完了。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們明日便離開,月兒想去哪?”
“嗯”我抿嘴道:“我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不如就回程途中一路走走看看吧。”
“月兒想回鳴樂村看看嗎?”他突然問道。
我驚訝地望著他。
他微笑道:“剛剛似乎聽見你嘆了一聲氣,就想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微怔,連我也不曾發覺這樣微小的細節,他竟會在意。我手指繞了繞發絲,“鳴樂村太遠了,來回不知道要多長時間,還要一路游玩呢,我也不是很想回去。”若是回去了,大概會更加不舍吧。
祁岫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語氣里帶著歉然,“對不起,月兒,我不能帶你去太多地方好不容易出城一趟,也不能讓你玩得盡興”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都是開心的。”這句話發自內心,為了他,我寧愿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祁岫心里一震,目光柔和繾綣。
他想了想,“前幾日在外城見你提起雪垣寨,不如我們折幾步路再去那兒看看如何?還可在邯鄲逛逛。”
我欣悅地答應了。
“不過”
他神色疑惑,“不過什么?”
我看著他半晌,“你得把面具帶上。”
“這是為何?”他不解。
我絞著衣角,側臉看向一邊,“你長成這副模樣,邯鄲人多,要是有女孩子看上你怎么辦?還有上次在雪垣寨,不是也有兩個姑娘跟著你”我說著說著臉已經紅了,卻裝作無事般把被風吹亂的發絲繞到耳后,借此用手遮著半邊臉。
祁岫噗嗤笑了,無奈道:“好好好,聽你的。月兒可是怕我被別人搶走?”
“我沒有。”我狡辯。
“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跑的,我只要月兒一個人就夠了。”輕淡的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山盟海誓。
我心里猶如暖流淌過。
上次匆匆一別,邯鄲都城倒是沒來得及仔細游歷,如今正值陽春三月,街坊的桃花開得正濃,春意融融,心情也跟著舒暢起來。想起我和祁岫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見面,也是在這么一個和風暖陽的季節,他站在花樹下,對我微笑,如柔和的山泉溪水蜿蜒而過,雖然那時站在我身邊的人還不是他,但那時六人把盞言歡,也讓我一生難以忘懷。
“好吃的糖葫蘆咧!又大又甜,大家快來嘗嘗!”叫賣的漢子大聲吆喝起來。
正巧路過,我不由得停下腳步,拽了拽祁岫的胳膊,指著糖葫蘆,“我想吃那個!”
“好好,我這就買給你。”祁岫溫柔笑笑,朝那個漢子走去。
“老板,給我一串糖葫蘆。”他有禮貌地說道。
“好嘞。”漢子把糖葫蘆遞給他,從他手中接過了錢,剛要找,卻見祁岫轉身欲走,連忙喊住,“公子,還沒找您錢!”
祁岫回頭微笑道:“不用找了。”就折了回來。
我驚訝道:“你出手怎么那么大方?”雖然知道他有錢,但也不必這樣浪費吧。
他卻毫不在意地說:“這點錢,沒什么好心疼的,給月兒花錢,花多少都無妨。”他笑著把糖葫蘆遞給我,“吶。”
我拿過,疑惑地歪著頭看他,“你不吃嗎?”
他搖了搖頭,這玩意,他沒吃過,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很好吃的。”我咬了一顆,露出孩子般滿足的笑容。見他愣愣看著我,方知他不常出來,或許也沒有機會嘗到這些東西,就遞到他嘴邊,“你吃看看,或許你會喜歡呢!”
他就著我的手,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怎么樣?好吃嗎?”
“嗯味道很是不同,里面又酸又甜,不過我還是喜歡月兒做的甜食。”
“那我回頭再做給你吃,之前在雪垣寨,我爹又教了我一些手藝,這次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丑了”
“這位公子,要不買支發簪給身邊這位姑娘吧,我看這位佳人頭上太過樸素了,有些裝飾會更好看呢。”一個賣首飾的大娘對祁岫道。
我連忙擺擺手,“我、我不用戴這些。”
“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這些東西,姑娘就讓你的心上人買一支給你吧。我看這位公子剛剛一直往這邊瞧呢!”
我見那位大娘極其殷勤,便只好妥協。
祁岫回頭望了我頭頂一眼,便駐足在首飾攤前,細細斟酌了一番,才決定好,“就要這個吧。”
“公子真是好眼光!要不要包起來?”
“不用了,這就戴上。”他付了錢,朝站在路邊的我走來,手里握著一只翠色的蝴蝶簪子。
“雖然不及他給你的那支意義重大,也不比那支貴重,但也算精巧可愛,月兒喜歡嗎?”他幫我戴上,柔柔地問。
我低頭有些臉熱,低低回應:“喜歡。”
他微微側頭看我,寵溺道:“怎么現在還跟我不好意思?”
“月兒。”他喚了我一聲。
“嗯?”
“他送的那支,怎么許久不見你戴了?”
“我,我怕你不高興。”
“呵。”他笑出聲來,“怎么會,只要月兒喜歡的是我,我又怎么會不開心呢?”
滿樹繁花,灼灼其華。
沒想到雪垣寨村頭的那棵許愿樹,如今紅花也已開遍了枝頭。微風揚起了薄薄的花瓣,一兩片紛紛飄落下來,輕柔似水地落在肩頭。
“那些燈,都被撤走了呢。”我仰頭喃道,而后,愉悅的笑容忽然出現在我臉上。
祁岫見我輕聲笑起,便問:“月兒,你在笑什么?”
我頓時更加神采飛揚,歡快道:“我只是想起了中元節那晚,我們倆在這掛燈。”
他不由得也莞爾一笑,一脈溫然。
“祁岫,你的愿望什么時候才能實現呢?”我背著手看他。
他頓了頓,“呃,大概這得看你了。”
“看我?”我故作不知。
“嗯,這事確實得看你。”
“跟我有關?是什么樣的愿望?”
他搖搖頭,“不可說。”
我背過身去,青絲繞指,臉上笑容未退,“你不說,我也知道了。”
他不信,“呵,你如何知道?”
我把那日偷偷跑到這里爬上樹的事情告訴他,他瞬間一臉無奈,“月兒你居然偷看我的燈,我該怎么說你才好,也不怕被別人看到笑話。若是從樹上摔下”
我連忙打斷他,“我又不是沒爬過樹,小時候經常被笙筌哥慫恿。”
“那月兒寫的什么?既然都知道我寫的東西了,你也應該把你的告訴我才是。”他滿是興趣。
我拉過他的手,把他手心攤開,在上面細細地描了幾個字。
只見他眼眸里漸漸煥發著驚喜的光彩,下一刻,就緊緊把我擁入懷里
那晚,當我看到他寫的那句話,便在紙上寫下了我最大的愿望:愿與君老。
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便是我一生所求。
他的聲音響在耳畔,將他紙上那段低聲說與我聽:“若是能夠,愿娶桑月為妻。”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也是他一生所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