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控有何用?誰又知道,每日與那個不能泄露絲毫愛意的人朝夕以對,還得要時時抑制住自己對她的感情,這又是如何的折磨?
談何容易。
商出賢半看著他半在腦中想著自己的苦楚,而商遠緒卻低著頭怔怔的望著地面,努力的想要理清自己的心思。
今天來見過他,明天也許就不知道有沒機會再見了。
以前的事,再如何的傷心難堪也都已經過去好久,該忘記的事也都讓它隨風而逝,徹底埋了吧。
她想起這些年,他用他的辦法為她在朝堂鋪路,為她的以后打算,甚至還因她而成了如今羸弱不堪行走不便的模樣。從前那個意氣風發、襟懷灑落的商出賢,已經為她而死了。
他對她太好,好到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也因為太好,讓她每每見了他卻總有想逃之夭夭的沖動。
“不是有話說嗎,怎么倒像個悶葫蘆似的閉著嘴不說話?”
商出賢微笑著拉了拉她一綹掉落額間的發,她抬起頭,看向他,脫口而出一聲大哥。
商出賢嗯了一聲,等待著她的下文。
她突然抿起笑,嘿嘿了兩聲,就像是從前小時候她每每叫了他卻不吱聲,只傻乎乎的望著他笑的模樣一樣。
商出賢也想起來,心中有了絲懷念,神色也愈見溫柔。
“傻瓜。”他推推她的額面,看她難得的笑,對他的笑。
“大哥……”她又叫他。
商出賢以為她還在玩,也不答話,只是笑著看她。
商遠緒又叫了一聲:“大哥。”她目光熠熠的看著他,“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大哥。”
她的聲音,輕若鴻羽,可對商出賢來講卻如利刃斬落,生生的讓他一震,俊顏慘白。
很快他就克制住了,那樣慘痛的表情在他臉上不過只出現了一瞬。
他自嘲一笑,見她眼底游移的期盼與猶豫,他按住她放在自己膝上的手,像是也按住了心上的傷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是你大哥,一輩子都是。”
天道輪回,合該了他做她的兄長,不容世情的癡望,注定只能埋進心底,兀自腐爛成泥。
聽見他的話,她的臉卻亮了幾分,人也向他靠近了一點。
“出賢。”她叫他名字。
他一瞬間的覺得眼眶熱潮上涌,從那件事后,她不再稱他做出賢,她總是像在提醒他什么事實一般的叫他做大哥。
只是承認遠離她,反倒能得到他想望了四年的親近如斯。
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苦笑一聲,又聽到她細細碎碎的說起朝堂上的事。
最后,她一臉憂心的說:“出賢,我大概要去冰炎了。”
商出賢聽了個大概,知道她說的是上妃的突然之舉。
“上妃要與冰炎開戰了。”他小聲的說,眼色也變得深沉,“兵馬營已經開始分散演練,四處征召的糧草也較以往多了二成。如今又要讓你去冰炎……”
她聞話一驚,為他的敏銳與連她都不知情的情報。
“上妃近日召見大司農的時候是多了些。”她想起好幾次她退完朝都瞧見單獨面圣的大司農成康。
她眼皮一動,考慮到她入使冰炎后商府的難測未來。
自古,重任加身的大臣在行使特別使命時,家人都會代由皇庭‘照應’,防的便是使臣叛逃敵國的那個‘萬一’。她不擔心上妃會饞言蒙心,可卻不得不擔心以蘇明昌為首的派系會制造風波做出讓上妃也不得不下手傷她家人的決定來。
商出賢側過頭看著她,眼底的情緒復雜難辯,良久之后,他才開口說道:“若明日真收到圣旨,緒兒你放心的去,爹和娘我自有打算,不會受到牽連。”
她抬起頭,有了些彷徨。
當初代他入朝,是錯了嗎?
她只是一味的想要逃離,卻沒多想那樣的決定會令家人陷進何種危難境地的后果。
額頭被輕輕一彈,她恍過神,看著他微惱的臉。商出賢嘆息一聲,拉她從地上起來:“你連我的話也不信了?”
她一笑,卻沒有說話。
商出賢有些無奈,突然側頭喚了聲流景,等流景趕了過來,他吩咐他到自己的房中取來什么東西。
商遠緒不解,等流景回來時,便看見他手中的一個精巧盒子。
她眼一亮,認出是師傅給他們四人一人一個的紫金盒。
這紫金盒外形小巧,防水浸防火燒,其中的機關更是百般精密,光鎖上盒子的方法就有上百種,全靠盒子主人的手法順序。
能讓他放進這盒中的東西,自然就是珍貴重要的了。
商出賢斥退了流景,手法繁緒的在盒子上東摸西按,口中輕聲的說著:“自你入朝的頭一天,我便已經安排下后面的事,就怕你哪天犯了龍顏也好早一步讓家里人逃命。”
商遠緒一怔,心中有些自責,還來不及多想便聽見那紫金盒‘叮’的一聲打開了。
商出賢從里面取出一封信和一個精巧錦囊,遞給了她。
她接了過來先是打開信,里面只有廖廖幾筆,她越看越心驚,對面前這個溫和男人更是百般佩服。
她剛想張口再問細則,他卻沖她搖了搖頭,指了指錦囊。
她點頭打開,里面有支細小的碧玉笛,只有半個巴掌那么大,笛身通透,握在手中能感到它微微的溫熱流動。笛尾用金絲纏住了,吊了塊更是小巧的金牌。
“這不是……”情舞的家傳之寶。怎么會在他的手里?
“是那日分開后,她私下給我的。”他幫她將笛子放回囊中,然后才遞回她手里,叮囑到,“隨身帶著,別讓人瞧見。若那日直的到來,你便按信上所寫的去做。到了冰炎,若有事你就帶著這東西去找情舞。”
她點點頭,依言將東西收入懷中,那封信,她再次看過一遍,確信將每一個字都記入腦中后,這才取了火熠子引燃燒掉。
做好了一切,她的心情又開闊起來。
之前擔憂的種種事,都由他為她一一解決。
她望著他,看他平靜的笑,一身白衣,長發垂腰的飄渺模樣,心里微微嘆到。
她大哥的過人才智,從來都是無人能出左右的。
也怪不得情舞和‘他’,那樣卓絕驕傲的人也會為他而折服傾心。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卻聽見身后西臣叫她的聲音。她頓了下,收回了手,回過頭看院門處的西臣。
他微微彎了下腰,稟到:“冰炎上將軍來訪,人已經迎往主廳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