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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列寧格勒噩夢

    而蘇聯(lián)當局為了顯示戰(zhàn)勝德國的信心,要求所有的娛樂場所必須營業(yè),城里的歌劇明星也要留下來,謳歌祖國,為人民提供豐富的業(yè)余生活。
    若芙妮婭記得,話劇謝幕時臺上的女明星娜塔莎像女皇一樣地昂著頭,五顏六色的彩帶從劇院上空飄下。觀眾席上有人大喊蘇聯(lián)必勝,隨后“烏拉”(萬歲)的聲音響成一片。
    在這種氣氛中,若芙妮婭一家并沒有意識到人類歷史上最為殘酷的圍城戰(zhàn)正悄然來臨。
    那天的蘑菇云越來越大,從白色變成粉紅色。消防車一隊接著一隊地向云團的方向沖去。
    “那時我們才知道粉云是糧倉燃燒后形成的。”若芙妮婭告訴孫琿,41年9月8日,德國人用轟炸機摧毀了列寧格勒市郊的最大糧倉。大火燃燒了一整天,吞噬了足夠這座城市市民食用兩年的糧食。
    看見粉色的云彩后,若芙妮婭決定寫日記。
    41年末,她在日記上寫道:“生活也沒有特別大的變化,糧食還是有的,每個家庭都存糧食。二戰(zhàn)之前這里經(jīng)歷了和芬蘭的戰(zhàn)爭,相信戰(zhàn)爭很快結(jié)束。我還在學(xué)音樂。馬上就到新年了,希望一切都能夠好起來。”
    但若芙妮婭期待的好起來的生活并沒有出現(xiàn)。在德國人的包圍下城市很快就陷入了斷水、斷電、斷供暖和零下40攝氏度的冬天。
    若芙妮婭告訴孫琿,如今即便是在夏天,她也要穿著厚厚的棉拖鞋,這是若芙妮婭在42年的嚴冬后落下的毛病。老人堅持認為,寒冷就意味著死亡和失去。
    最先出現(xiàn)死亡的是郊區(qū),士兵拒絕附近的農(nóng)民進城,而農(nóng)民又不想回到德國人即將來到的村莊。于是當嚴寒到來時,這些守在封鎖線外的難民們一家接著一家地凍死在野外。接下來,死亡氣息擴散到城內(nèi),那些很早逃到城里被安排到學(xué)校和廣場的難民,由于沒有爐子和食物,也被凍死在結(jié)著冰凌的房間里。
    大范圍的饑荒很快波及到市中心。盡管蘇聯(lián)政府提供了每人每天125克面包的供給,但這只相當于當下一片面包的供給,并不能解決人們活下去的問題。
    在列寧格勒圍城的日日夜夜里,饑餓的列寧格勒市民想了很多辦法填飽肚子。
    大家先是吃樹葉、接下來是野草,最終墳地里的野花也被吃光了。“42年的夏天整個城市是灰蒙蒙的,樹葉和草都被大家吃光了。”老人對孫琿說,由于沒有食物,在廚房的墻角經(jīng)常會看到餓死的老鼠。
    和普通市民相比,若芙妮婭一家尋找食物的辦法要多得多。
    “媽媽很棒。”若芙妮婭還記得那一年家里前半年的食物。
    膠水湯(帶點面粉做的可熬湯)、糧庫土(糧食焚燒后滲入土中提純后可以吃)、煮毛衣(戰(zhàn)前漿洗衣服時會用面粉,提純后可以吃)、木屑酵母片(木頭發(fā)酵后做成酵母)。
    這么多年以后,90多歲的若芙妮婭提起那段日子就會哭。她對孫琿說,盡管在媽媽的操持下他們一家挺過了冬天,但是媽媽并沒有熬過夏天。“那些自制食物沒有營養(yǎng),媽媽把配給的面包都留給了我。”
    那一年夏季,若芙妮婭失去了母親。
    “你知道嗎,人餓死,先是手和腳不能動,接下來臉變黑,掉牙齒,掉頭發(fā),但是腦袋還能用。”她對孫琿說,媽媽去世前躺在床上,還給她輕聲背誦普希金的詩。
    母親去世后,若芙妮婭的父親找到了一個求生的辦法。這位鋼琴師發(fā)現(xiàn),只要不怕德國人掃射,他可以翻過鐵絲網(wǎng)到德占區(qū)的農(nóng)田里偷胡蘿卜和土豆。
    在若芙妮婭看來,偷土豆的日子很幸福。能吃飽,父親還用土豆為自己換了一個布娃娃。
    不過這種歡樂時光沒有持續(xù)多久,父親死了。與他一同去偷土豆的一位鄰居告訴若芙妮婭:“你爸爸挖土豆時踩到了德國人埋的地雷,被炸飛了,什么也沒有留下。”
    父親去世后,若芙妮婭住的公寓樓里的人逐漸也死光了。最后一個鄰居死后留下的250克葵花油成為若芙妮婭的食物,這時沒了父母面包供給的若芙妮婭,在饑餓的作用下已經(jīng)開始頻繁出現(xiàn)幻覺。
    “在廚房看到面包,走路時也有面包,做夢也吃面包,口水流了一地。”若芙妮婭對孫琿說,我必須戰(zhàn)勝這些幻覺,否則就會死掉。
    聊起當年,若芙妮婭一直認為,對糧食的幻覺是致命的。
    若芙妮婭告訴孫琿:“人產(chǎn)生幻覺就會在家里躺上一陣,你以為你吃了食物,但是你并沒有吃,于是你清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走不了路,沒法走路就不能去領(lǐng)面包,不能領(lǐng)面包就只能餓死。”
    她說,當時很多媽媽都把吃的給孩子,經(jīng)常是大人死了孩子活著。
    她的一位朋友死了,孩子被送到孤兒院,再后來孩子也餓死了。“原因是孤兒院的院長先餓死了。”
    當時間進入42年秋季,持續(xù)的饑餓使得一塊面包的魔力在列寧格勒城里發(fā)揮到讓人不敢想象的作用。
    很多警察也餓死了,社會陷入了一種半混亂的狀態(tài)。白天還好,但是到了夜間為了一塊面包,饑餓的人們會變得很瘋狂,針對面包的搶劫、殺人案件頻發(fā)。整個保衛(wèi)戰(zhàn)期間警方處決的搶劫犯、小偷和殺人犯足足有3000多人,這一數(shù)據(jù)是戰(zhàn)前的100倍。
    為了一塊面包人們會變得很瘋狂。若芙妮婭說,她的兩個朋友戰(zhàn)前都是很優(yōu)雅的人,不過在圍城期間這兩個人都被警察處決了。第一個人變成了小偷,每到夜間就去虛弱的老人家里搶糧食卡。第二個是一名女生,她向政府報告自己收養(yǎng)了很多孤兒,但警察卻在她的家里發(fā)現(xiàn)很多兒童的尸體。“她把孩子餓死了,自己吃了孩子的面包。”
    當時在大街上暈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身上的面包會被搶走,衣服會被扒光。“我遇見過好幾次,人剛一暈倒,衣服就被圍過來的人扒光了,人很快就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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