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可以確認了。
和亨利王子定下交易契約的芙蘿拉,涌動的魔力自她的銀色指環中伸出結契的銀絲,在亨利的手指上繞成美麗的結,最后在空中如星光般碎裂消釋。
垂眸微笑著放下調動魔力的手指,芙蘿拉挑了挑眉道:“這下放心了吧,我不會坑你的,坑你對我來說能有什么好處?”
“……可芙拉阿姨你幫我也沒有什么好處,不是嗎?”
就算跟她訂了契約心下稍安,亨利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備與顧慮。
對他來說,芙拉阿姨雖然并不算什么壞人,但實在是性情多變、一肚子壞水兒,小時候不知道捉弄過他多少次。
這么無條件的幫他追女神……
對不起他有點}得慌。
“哼,你小子算是對我有點了解,我的確不會做對自己完全沒好處的事兒?!?br/>
牽紅線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和過程。
可無論是這個手段還是實施手段的目的,都是不能讓這個傻孩子知道的東西。
嘖,不說又跟他解釋不清楚,麻煩得很。
“可你又何必知道的那么清楚呢~?王儲課程中有教過你,有些事萬萬不可追根究底吧……”
笑瞇瞇地拉低斗篷帽檐,芙蘿拉加快了在密道中行走的速度,轉眼間,出口近在眼前。
亨利跟在她身后,看著那火把的灼熱光芒之下顯得如血鮮紅的酒紅斗篷,抿了抿唇再無言語。
推開密道盡頭的古舊門扉,便進入了亨利的寢殿,他們之前正是走這條道避過所有人去找貝兒的。
芙蘿拉拉下幃帽,灼目的鮮紅發絲從斗篷領口跌落而出,微卷的紅發帶著旺盛的生命力。
“你父王母后那邊我會去說,你放心追她就是?!?br/>
脾氣古怪的女魔法師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別那副慫樣連追女孩都不敢主動,還是不是個男人?”
……第二次了,第二次質疑他是不是個男人。
亨利猛吸一口氣,苦中作樂的想到按照標準劇情發展他是不是應該壁咚這個女人,在她耳邊邪魅狂狷的說:“我是不是個男人你試試就知道了……”
某方面來說的確如芙蘿拉所說腦回路有點毛病的亨利王子,被自己腦內的小劇場嚇到打了個冷顫。
才不敢呢!會被芙拉阿姨獰笑著打成瓜皮!火系大魔法師烤肉都不需要架子更不用說烤他!
芙拉阿姨就是有這種明明在幫別人卻讓人對她完全感激不起來的本事,也是厲害了,我的阿姨。
若無其事地走出亨利的寢宮,芙蘿拉才不會管在別人眼中她和亨利孤男寡女寢殿呆了那么久會怎么想。
那是亨利那家伙御下所應操心的事兒。
若他夠有能力,這件事就會像是她與王后的會面一樣,如同沒發生過。
但王后的那位嬤嬤會怎么向莉莉絲回話就不在她的掌控范圍內了,畢竟那位女士似乎對她不是很看的順眼。
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她并不在意也無需在意。
莉莉絲王后那邊應對的最佳方案就是拖——拖到最后制止住她可能有的極端反彈就行。
芙蘿拉唯一需要費心思勸服的,就只有國王陛下一人而已。
非覲見時間,國王陛下不是誰都可以見的。
可芙蘿拉不是那些“誰”,她現在是大魔法師芙拉。
盡管她需要見到國王,芙蘿拉卻并不急切,她對那位依舊不知姓名的死士招了招手,拿出皇后那里得到的通行信物,便在皇宮里閑逛起來。
左看看又看看宛如進行參觀皇室一日游(注1)”的平民,遇見巡邏的侍衛便把通行信物拿出來立刻就暢通無阻。
芙蘿拉如此高調的在皇宮里竄來竄去可不是真的為了參觀。
還沒有自家后花園好看……
身為懷特王國皇后陛下的芙蘿拉表面上興致高昂,實際上心里撇了撇嘴嫌棄極了。
對于芙蘿拉的這一系列智障行為,死士都只是沉默地跟著,宛如沒有靈魂的影子。
“尊敬的芙拉閣下,國王陛下正在等您?!?br/>
戴著夸張假發、涂著慘白色粉底紅臉蛋的仁蹋運潑牡匭ψ擰
額……她真是不能理解這些類似宦官的仁痰納竺饋
幸好她的國家不流行男人涂粉涂成這樣,不然她得天天自戳雙目了。
不忍地避開那張辣眼睛的臉,芙蘿拉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召見。
要知道從她來到王子寢宮開始,準確的說還要更早——從王后宮殿出來那一刻起,郝伯特國王的人就跟著了。
那個家伙……也有好幾年沒見了吧……
自白雪的父王失蹤以后。
從人煙稀少的小路走到國王的私人圖書館,磨砂質感的琉璃壁壘透著朦朧的光暈。
為芙蘿拉拉開門扉后便自覺退下的仁毯蕓觳患儆埃俏凰朗肯壬蒼諉磐饌2健
乖巧得都快讓她完全忽略了……
芙蘿拉垂眸,走進像是個植物溫室一般的圖書館之后徑直脫下鮮紅的斗篷放在衣帽架上,然后望向那位坐在木質階梯之上正在翻閱書籍的國王陛下。
郝伯特的國王與懷特的國王,年少時是策馬同游的好友。
“查理。”
芙蘿拉出聲喊出了那位國王的名字。
她和這位剛剛年過四十的國王,實際上也是老友。
“……芙蘿拉?!?br/>
金色長發的穩重青年,即使已經接近中年,也依舊與當初她初次見到他時幾乎毫無分別的俊秀面龐,區別只在于幾絲微不可見的細紋與沉淀了多年的氣質如檀木沉水而香罷了。
不是“圣女芙蘿拉”與三十五歲的郝伯特國王的初次見面,更不是“大魔法師芙拉”與三十三歲的查理國王的初次見面。
而是更早,早到她還是“極惡之花”的時候,早到十八歲的查理還沒舉行成年禮、跑出來四處游歷的時候。
可惜他并不知道她就是“極惡之花”,也幸好他不知道。
“別,我現在可是芙拉,國王陛下。”
性情冷淡的郝伯特國王眼中的冰藍溫柔了一瞬。
“如你所愿,芙拉女士?!?br/>
身著簡單的襯衫長褲、戴著金絲眼鏡的國王陛下,他束起的金色長發有幾絲微亂的垂于耳邊,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文學青年。
只是這位青年實在是俊美過頭了。
他合上書本,從書架前的木梯上慢慢走了下來。
“我可是為了解決王子殿下的詛咒而來的,國王陛下就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嗎?”
查理的腳步頓了頓,然后繼續行進直到走到芙蘿拉面前,才停下。
兩個人默默對視的眼神都是無比的冷靜,甚至有些漠然。
“你在這里,flora。”
你在這里,我又何必擔憂那孩子的結果。
氣氛有一瞬的凝滯,芙蘿拉卻突然覺得有些想笑。
未免也太信任她了吧?真是的……她現在,可是計劃著下咒的人呀……
五年未見,芙蘿拉依舊覺得這家伙對待她的態度很奇怪。
flora……究竟是叫的那朵精靈白鉆之花,還是黑發黑眸的惡之花朵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極惡之花就是她?
那個在惡魔沼澤救了他,差點與他許下愛之諾言,卻如同相交的平行線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的女人?
芙蘿拉看著已經重新陷入書海的國王陛下,終是勾起了微笑。
算了吧,人家孩子都這么大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她長久的生命中,所有一時的意亂情迷,都只能成為回憶的碎片。
雖然統共也沒說幾句話,但算是得到了國王陛下肯定的放權之后,芙蘿拉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圖書館。
她推門離去之時,男人鏡片之后的藍色眼眸暗流涌動,闔眼片刻之后,他睜眼按了按胸前。
藏在襯衫之內的、因為磨損老化而有些發黑的黑色魔藤串起的紫黑色果實,即使過了二十二年也依舊散發著微微暖意。
那是惡魔沼澤中獨有的、能驅逐瘴氣的毒魔果。
食黑暗而生,卻反而護人。
烈陽逐漸落下,星子攀上黑夜的幕布,芙蘿拉剛剛在莉莉絲給她安排的寢殿床鋪上癱著瞇一會兒,就被窗邊鴿子“咕咕咕”的叫聲叫醒。
她留給魔鏡的魔法信鴿?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囑咐過魔鏡沒有天大的事不要用這個超耗魔力的充能魔偶的芙蘿拉哀嘆道。
從鴿子爪子上拆下信紙,信紙上的內容讓芙蘿拉微微皺起了眉。
“惡矮人鬧事,魔法森林邊境騷動頻繁,王國遭受影響,白雪被施壓?!?br/>
……又是那群長得丑還多作怪的戰五渣,看來是被她和威爾教訓得還不夠。
武力值雖低但流氓又無賴的那群惡矮人就像是臟兮兮的口香糖,趁芙蘿拉不在就又借機鬧事。
注意一下這里武力值芙蘿拉是以她本人作為標準線的,所以惡矮人武力值低這件事……咳,僅供參考。
不行,白雪斗不過那群矮人里的渣滓牛皮糖和與霍華德公爵為伍的狡猾家伙們的……
得通知威爾幫忙才行,也不知道這家伙還在不在魔法森林境內。
情況緊急,芙蘿拉只得吩咐女仆用金盆盛了一盆山泉水,倒入魔法藥水做成能進行通話的水鏡。
淡藍色的泉水隨著她的手指撥弄,粼粼水紋將她的倒影切割地稀碎。
手指上的指環閃爍不斷,大量的魔力跟不要錢似的瘋狂涌入,精致的金盆頓時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漸漸開始變形崩裂。
在布滿細紋的金盆徹底崩碎之前,盆中終于泛出了透白的微光。
水面映出了某個男人線條堅毅的下巴,白皙的肌膚上,許久沒有好好打理的胡子盤根錯節,擋住了男人帥氣的臉龐,顯得他粗獷又頹廢。
“……謝天謝地威爾你隨身帶著雙面鏡,順便,你又在哪個鬼地方呆了這么久沒洗漱,你都快臟成流浪漢了你知道嗎!”
魔法森林的守護獵人就這個逼樣!她都替他覺得不好意思!
滿臉胡子亂糟糟、瞇著眼睛面無表情的威爾·施密特看起來十分兇惡,但實際上……
他只是沒反應過來而已。
“……你找我,什么事?!?br/>
干癟扁平的語氣,芙蘿拉看著鏡子那邊呆呆的獵人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什么事?!矮人里的那群渣滓又在搞事情!你都不管管的嗎?!”
明明看他這個樣子應該就在魔法森林里,居然完全沒管那些家伙引起的騷亂。
他這是被哪個小妖精勾去了魂啊我靠???
黑色卷發的獵人撓了撓臉,頓了好一會兒才回道:“銀狐正在繁衍期,幼崽剛出生,我沒怎么關注其他?!?br/>
他懷里抱著瑟瑟發抖的小家伙,本能的吸取熱度的銀狐幼崽正緊緊地貼緊他的胸膛,恨不得整個狐都融進去。
而另一邊完全被威爾的理由震呆了的芙蘿拉:……我靠,身為森林守護者你這么不靠譜的沉迷吸狐貍真的可以嗎???
芙蘿拉差點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隔著水鏡把對面那個已經被胡子遮完了帥臉的豬隊友揍成真的豬頭。
“我不管你又是哪個寶貝魔法生物生孩子了,你先把那群渣滓解決了再說!白雪也是你寶貝徒弟你好歹幫幫她??!”
“……哦?!?br/>
隔了好久,威爾才慢吞吞地應了聲,然后又慢吞吞眨了眨眼,似要開口。
他棕褐色的眸子里有著幾近深黑的冷靜清醒,與他表面上的呆滯幾乎截然相反。
他擺弄了一下手中小巧的鏡子,他知道這個東西有多珍貴,全世界就這么一面,當初芙蘿拉只成功做出了這么一面,連她自己都只是臨時做水鏡與他通話。
想到這里,他微微垂眼,濃密的胡子遮掩之下神色十分不明。
芙蘿拉耐著性子等他說話,只聽他用沉穩磁性的低音炮慢悠悠地問道:“……那你人呢?”
芙蘿拉看著鏡子里男人無辜又純潔的小眼神,終于確認這家伙是真的與世隔絕啥都不知道,咬牙切齒地開口解釋。
“……我參加亨利那小子成年禮你不知道的嗎?!王國的近況和時事你好歹也關注一點兒叭?!連我離開王國幾回了都不知道這就很過分了好不啦?!”
這家伙真的就快成野人了我去(=口=)
她真的要被這智障玩意兒氣到噎死了……
心力憔悴地跟獵人把事兒交代完,芙蘿拉最后重點強調了不要讓白雪參與這事兒,以她的武力跟惡矮人正面沖突還是會有危險的。
“以她要強的性格肯定會想要直接參戰,你一定要攔住她,如果她不理解,你就說這是我的意思?!?br/>
這是來自皇后陛下的命令,她必須遵守,不得違抗。
在她說完最后一句話后,金盆終于支撐不住魔力的侵蝕,瞬間順著裂紋崩裂成了碎塊,泛著瑩瑩白光的淡藍液體灑了一地,在月光之下如同螢火之森清透的湖泊粼粼。
面無表情地用魔咒毀尸滅跡,所有水跡和碎片立刻消失不見。
芙蘿拉才不會管明天來收拾衛生的女仆對莫名其妙消失的臉盆是怎樣的摸不著頭腦,她洗漱完畢后重新癱倒在了寬闊柔軟的大床之上。
即使已經是無人的深夜,她也依舊沒有解除魔藥與幻術造就的偽裝,紫色的眸子里光華漸漸黯淡。
星子高懸的美麗夜晚,怎能如此浪費呢?
當她閉上眼之時,一些不屬凡塵之物毫不客氣地入侵了她的夢境。
純白的羽毛緩緩飄落,她皺起了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