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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水與茶的難題

    噹。
    一聲悶響,腦門上傳來一陣鈍痛。
    少年努力壓下心頭的煩躁與惱意,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和淡漠。
    他身前那團破敗到棉絮已經外露的蒲團上,坐著一個天生笑面、胡子亂糟糟的老人。
    老人手里端著個銅碗,方才那聲悶響便是這銅碗和少年的腦袋親密接觸發出的聲音。
    “阿未喜歡茶水還是清水?”
    又是這簡簡單單的問題,卻已經數不清是今日第幾次被他問起了。
    少年不動聲色地攥緊拳頭,盡量平靜地答道。
    “清水。”
    噹。
    又是一記毫不客氣的敲擊。
    少年終于忍無可忍,壓抑已久的情緒如出欄的猛獸一般溢出。
    “選不喜歡的也不對,選喜歡的也不對。你究竟要我如何?!”
    老人不急不惱,依舊是那副面孔。只見他伸出左手、三指并攏指向正上空。
    在黑暗向上蔓延的盡頭有一扇小窗,窗外是混沌的白日與黑夜。
    “阿未喜歡白日還是黑夜?”
    當然是黑夜。
    黑夜是如此安靜、隱秘、包容、不動聲色,令他可以不用多費力氣便能藏起自己的一切不堪與惡念。
    聽他不語,老人收回食指作蓮花狀環向四周。
    黑暗中若隱若現的邊界是無數塊古老的石磚,石磚內是孤零零的自己和不通人情的師父。
    “阿未喜歡一個人還是同母親在一起?”
    當然是同母親一起。
    母親是他身在長夜中唯一能看見的那道光,只要那光在,他便能通過影子將自己剝離出那吞噬一切的黑夜。
    他依舊不語,老人收回左手,拿起一旁的兩把泥壺,重新將石臺上的水和茶斟滿。
    “茶水還是清水,白天還是黑夜,一個人還是一群人,都是一樣。你何時想明白這個道理,何時便能走出這座塔。”
    道理?這是什么道理?他更加不明白的是,為何偏偏是這個道理?
    數載苦修、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他便是在這黑暗中獨自對抗整個世界的。他熟讀經書典籍、佛法要義倒背如流,怎會連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都尋不得答案?
    或許,這些問題本就沒有答案。
    或許,他的師父從未想過要他走出這座塔。
    或許,一切無上妙法、智慧開悟,不過都是設下這方寸囚牢的借口、一場禁錮他一生的詛咒。
    他突然拂向石臺,臺上的水與茶頃刻間被打翻、潑灑一地。
    “茶怎會是水?白晝怎會是黑夜?孤獨怎會和有人陪伴一樣?”
    他的師父對世人向來寬容慈悲,唯獨對他格外嚴苛。似乎他并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他要費盡心思、窮盡一生對付的魔鬼。
    但他自認擅長忍耐。與□□上的折磨不同,在這狹窄、黑暗、不見天日的虛無中探索虛無,遠比世間最殘忍的酷刑還要令人崩潰。
    但他一直做的很好。直到現在。
    這是他第一次在師父面前失態,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數載隱忍磨礪一夕間便付諸東流,他是否永遠也無法走出這座為他量身而造的囚籠、永遠無法通過師父的考驗?但即便如此,他也要求那一個答案。如果那答案就是虛無,他便棄了這一身修為、撕破這困住他的虛無、徹底放出心底的那只猛獸。M.XζéwéN.℃ōΜ
    水向石臺四周蔓延,滴滴答答落在老僧破舊的僧袍上。
    老人望向少年。
    少年冷硬起來的樣子已有那人當年神韻,唯有那雙眉眼形狀隨了他的母親,不論做何表情都還殘存幾分純凈柔和。只是這表象之下常有危險躁動,那雙漆黑的眼睛深似乎總是可以藏下驚天駭浪和驟雨風暴。
    老人半闔上眼、面上依舊帶笑,摩挲著銅碗的手指卻動得越來越快。
    “茶與水都從天地間來,也都將向天地間去。白晝總會轉為黑夜,黑夜也終將迎來白晝。你獨自從來虛無中來,又終將獨自向虛無中去。你從來孤身一人,又何來孤獨一說呢?”
    少年說不出話來。
    論辯經、論法相,他從來不是老師的對手。
    可他的老師既然如此通透博學、又花費諸多心血傳他衣缽,為何偏偏不肯告訴他這道問題的答案?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是他的心還不夠堅定嗎?還是說,他的心境便到此為止了。他以為虛無之外還有世界,但其實他的世界窮盡一生就止步這座枯塔而已了。
    “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
    不。
    不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
    翻倒的茶杯仍歪在那里,灑了半桌的清水與茶湯緩慢融合、混雜在一起,似是再也分不出彼此。
    他盯著那細微流淌、緩緩前行的水漬,凝在瞳孔深處的鏡像突然之間便靜止下來。
    “困住你的從來不是這座塔,而是你心中的選擇。”老者的聲音似真似幻,時而男時而女,時而蒼老時而年輕,“你既愛水,選茶便會心生怨懟;你既愛黑夜,白日便會令你惶惶不可終日,你既愛至親、失去時便會因苦痛而生執念。可偏偏,你生來愛恨癡念便比常人要多些,常人哭喪三日,于你便要憑吊三年。常人不過憂傷數載,于你便猶如天崩地裂、世界終結。反之,你若從未做出過選擇,則怨懟、惶惑、執念都將不復存在,你內心的平靜方能長久。”
    少年如蟬翼般清透的睫羽輕輕落下,再抬起時、眼底的混沌之象驟然而變。
    石臺上,清水與茶湯各自回流、涇渭分明。
    石塔內,光影切割、白日與夜月轉瞬間分合兩開。
    蒲團前,端坐的老僧面目化作一團變幻的光影,時而像他那久未相逢的母親,時而像那出現在塔中三日的幽靈。
    “我既降生于此世,便要生受此世之苦。未嘗水之甘洌,怎知茶之苦澀。未貪長夜之酣甜,怎知白晝之辛勞。未嘗人情冷暖悲喜,又怎知孤寂未何物。”
    倘若從來孤獨,眾生又在何處?不知眾生之苦,何來慈悲之心?世人若無愛恨離別苦,他便是成佛又能渡誰?
    清水與茶湯本就不同,既不會因他的選擇而混而為一,也不會因他放棄選擇而不再交融。
    他已知曉這一切的答案。
    他要做出抉擇。他會做出抉擇。他愿做出抉擇。
    蒲團上的身影漸漸遠去,唯有蒼勁笑聲還在黑暗中回蕩。
    “且記住你今日的答案,來日若再遇這道難題,可要記得自己當初是如何抉擇的。”
    噹。
    銅磬發出最后最后一記聲響,天地再次歸為虛無。
    再次睜開眼時,入眼已是高懸的夜幕和萬里星河。
    冷風拂過,他坐起身來、回首望向身后那片廢墟。昔日大殿只剩一點地基,若非周遭院墻怎么也分辨不出這里曾經的痕跡。碎石與木梁的塵埃中,孤零零地置著一張舊蒲團,蒲團上坐著一個人,臉上一道深深的傷痕、血跡還未干涸。
    夙未站起身來,細小微塵從他的發絲滑落。他一步步向那蒲團上的身影走去。
    一空仍盤坐在原地,手中似乎握著什么東西,聽到動靜的一刻便抬起頭來、又將緊握的手心緩緩打開。
    “我方才尋得這最后一顆,穿好的一刻你便來了。”
    他的臉上的傷口有些可怖,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溫和。
    男子望著僧人手中那串熟悉的佛珠,許久也沒有伸出手。
    “不必了。囚籠破碎,虎兕出柙。既已缺了一顆,不戴也罷。”
    “缺一而已。陛下若是不嫌,小僧愿舍生取義、獻身作這第二十一顆舍利子如何?”
    男子嘆息,漆黑的眸子深處是摸不著、看不清的情緒。
    “住持可是寧愿以身殉法、也要將我送回囚牢之中么?”
    僧人搖搖頭、面上一片坦然。
    “陛下腳踏山河、坐擁天地,身想去哪里便去得哪里,心欲至何境便至何境。不知囚牢何在?”
    纖長的手指捏起那串佛珠、隨后又輕輕放下。
    “既無囚牢,此物何用?”
    一空終于也站起身來。
    他常做謙卑的姿態,如今第一次挺直了背脊,瞧著竟同面前的男子一般高。他臉上通常帶著的那和氣笑容如今褪去,竟同那大殿上供奉的護法明王一般威嚴,細灰自他身上青灰色的僧袍上跌落,在兩人腳下盤旋。
    “師父生前云游四方得來的十八顆舍利子,分別來自十八名得道高僧,加上他圓寂后的三枚,總共是二十一枚佛骨舍利,盡數贈于師弟。這其中蘊含的力量與你血脈中的力量相制衡。他的苦心,你不會不明白。”
    僧人雖然年輕卻總是以油滑婉轉示人,此前與面前男子接觸頻繁卻從未逾矩,今日不知突然便不再稱“陛下”,而是論起師兄弟來,言語間又是一層壓迫。
    可他對面的人也非常人,從眼尾到眉梢、沒有因此而動搖半分。
    “師兄先前攜降魔杵前往步虛谷,可是動了殺心?”
    年輕僧人不答反問。
    “師父傾盡一生教給你的道理,師弟可是都忘記了?明知遠離紅塵才是解脫,偏偏要往紅塵中去,明知眾生會因此遭難,卻還是不肯回頭,行至絕路仍要往深淵中去。”
    夙未明白,一空口中的紅塵為何物。
    對他來說,紅塵便只有那一人。
    “你應當感謝她。若是沒有遇見她,孤便不懂何為愛惜與犧牲。孤不愛眾生,又如何去渡眾生?”
    四周飛舞的塵埃星星點點落在那人眉宇之間,像是初雪落入還未冰封的湖水之中。那雙眸子沉靜如初。
    一空終于收斂了目光,他輕輕垂下頭來、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為何偏偏要弄丟那一顆舍利子?若是沒有少那一顆,或許如今便不會是這般局面。”
    對面的人輕哂一聲,推脫起來不露痕跡。
    “師兄若要責怪,便責怪那霍州城的鄒思防吧。孤曾在母親墓前承諾于父王,必終結前朝舊患。鄒思防是秘璽唯一的線索,而當時能救他的人只有孤。若不救他,一切或將永無終結之日。機緣二字,大抵如此。”
    年輕僧人也笑了,他抬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痕、后知后覺得皺起了眉頭。
    “若非少了那一顆,陛下或許便并不會對肖姑娘動情。那日陛下問起仆呼那一事,小僧有所察覺,是以違背了師父的囑托、未盡告知。可須知堰塞止洪,必有決堤的一天。如今這一切便是小僧應當承受的業障。因果二字,不過如此。”
    被風攪動起來的塵埃漸漸落定,夜色里一片沉寂。
    許久,年輕帝王才轉過身去。
    “孤要去見她了。”
    年輕僧人撣了撣衣袍,似乎并不打算跟隨。
    “寺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小僧去善后,便不送陛下了。不過有樣東西......”
    前方的身影一頓,隨即轉過頭來,正對上那只金中透綠的銅碗。
    “這缽衣缽在寺中也供了許多年,上月瞿老先生來寺中請香的時候瞧見了,卻說這缽放在此處有礙風水。陛下真龍之身,想必不忌這些,便送與陛下留作一點念想吧。”
    男子摸了摸額頭上的包,少見地在僧人面前笑了笑,從善如流地接過。
    “如此,便多謝師兄了。”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又恢復了謙卑的模樣。
    “前路漫漫,師弟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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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業寺挨著庖廚的西偏院里種著一棵金茶梅。
    這是棵曬不到什么太陽、枝葉羸弱的病苗,方才入冬葉子便落盡了。
    可這卻是永業寺如今最后一顆金茶梅了。
    年輕的內侍官就站在梅樹前,他望著那道立在偏房門前的身影,心中突然涌出些許離別前的蕭索。
    歲歲年年花別枝,總道春來又纏頭。
    可誰又能知曉,春天再來的時候,那些經歷過寒冬的枝條一定能夠再開出花朵呢?
    年輕帝王換上了干凈柔軟的黑色常服,在里屋的紗帳外安靜地站了一會,不知過了多久才邁出那一步。
    候在床榻旁的女醫官們聽到聲響、慌忙轉身上前行禮。
    一陣風鉆進來,輕薄的紗帳被帶的在空中輾轉翻飛,而他的目光就這樣穿過那些紗帳,瞥見了她一瞬間。
    她靜靜躺在那里,像是睡著了一般。或許她真的只是睡著了,是因為入了一個太過真實美好的夢、所以才不愿醒來。
    她身下的那張臥榻是他差人從青懷候府上搬來的,連頭頂的帳幔、還有那床杜鵑繡的荷花褥子也一并搬了來。
    他想著,她或許只是因為睡不慣這寺里冷硬的板床、所以才故意賴著不起的。他又想著,若她醒來的一刻望見的不是光禿禿的梁頂而是自己熟悉的一切,會不會笑著對他說些什么呢。
    那陣風走了,紗帳落下,她又消失在視線之中。
    年輕帝王就這樣沉默著,既沒說什么、也沒做什么。
    可許是聽說了大殿發生的事情,跪地一片的宮人們的心無不忐忑著、惶恐著,低伏的身子開始發抖,壓抑地呼吸聲在室內回響著。
    終于,那人開口說話了,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諸位辛苦,先退下歇息片刻吧。”
    宮人們呆愣在原地,直到立在門口的內侍官低聲催促、這才挪動起僵硬的身體匆忙退下。
    屋內安靜下來,他一步步走上前、穿過紗帳、來到她身旁。
    她散著頭發、只穿了一件中衣,同他在大殿上見到她時一般模樣,只是看起來太過安靜了。她向來是鮮活的、明快的、溫暖的,說話時情緒總隨著眉梢跳動,沉默時心事都寫在臉上。
    他想再看一眼那樣的情形,可她卻學了他的神態,平靜地像是一潭湖水、看不出絲毫曾經漣漪蕩漾的痕跡。
    “肖南回,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可是忘記了?”
    她不說話,就連眼睫也安靜得一動不動。
    他俯下身,唇輕輕在她眉眼間落下。
    “你怎么如此懶惰,寧可賴在床上也不來尋我?”
    她還是不說話,唇輕輕抿著,即便睡熟了也還留著幾分倔強。
    他嘆息著,吻又在那唇畔落下。
    “無妨,你既不來尋我,這一次便換我來尋你。從今日起,我們一時一刻都不分開,你說好不好?”
    她沒有回答。
    他便將沉默當做她的回答。最后的吻落在她額間,輕柔而珍重,許久才分離。
    他起身來、靠在床榻旁,輕輕閉上眼。
    “先前讓你準備的冊子,可擬好了?”
    紗帳外,單將飛靜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應聲道。
    “回陛下。一早便擬好了,一直帶在身邊。”
    “擬好了便拿過來吧,再附些字,你來代筆。”
    不多久,內侍官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陛下請講。”
    帝王沉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回蕩在屋內。
    “孤生就薄情寡義,難查他人之苦,在位十數載,從未有過與民同樂之心,于座下之江山亦未生過欣慰感佩之意。名為王,實為囚也。歲歲年年,孤寡入命,紅塵難渡,藥石無用矣。今有春風入懷,去腐朽而生血肉,每自相伴遠行,得以動情感應,方覺病除......”
    黎明前的天泛著青色,襯照得室內一片冷清晦暗。
    屋內的燭火熄了,也無人續上。內侍官和他服侍一生的帝王就這樣隔著紗帳,從黑夜守到了天光。
    太陽漸漸升起,紗帳內的聲音也終于停止,那蓋著三方符璽的冊面上已多了三四折密密麻麻的小字。
    單將飛放下筆,靜待墨痕干涸。
    “孤要出趟遠門,歸期未定。三月之內若未歸,便按先前說過的安排吧。”
    他的陛下總是出遠門,這些話他已聽過千百回。但這一次似乎同以往都不大一樣。
    單將飛頓了頓,少有地主動開口問道。
    “陛下要去哪里?”
    “只要是能救她的地方,孤都會去看看。”
    他盯著那漸漸成型的墨跡,聲音中有些壓抑的顫抖。
    “陛下......還會回來嗎?”
    這一回,帝王沒有回答。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些響動,卻是丁未翔的聲音。
    “陛下在里面,你不能進去。”
    “我就是來尋陛下的......”
    郝白仍在爭論著什么,冷不丁、屋內的人發話了。
    “讓他進來吧。”
    白衣郎中急匆匆地跨進屋來,待看到那人身影,腿肚子又情不自禁地哆嗦起來。
    “孤不會追責于你,不代表現下想看見你。”
    天可憐見的,他也不想此時見皇帝啊。若未曾蹚進過這灘渾水,他現在可能還在哪個邊關小城、做個風流快活的閑散郎中呢。
    郝白努力收起自己的愁眉苦臉,低聲道。
    “曾祖方才來信,有話要草民轉告陛下。”
    紗帳內的人明顯一頓,隨即擺了擺手,單將飛瞥一眼郝白、收起那冊子起身退下。
    “說罷。”
    白衣郎中向前一步,一字不差地復述道。
    “肖姑娘雖心脈已絕,卻因傷處混入神血的緣故尚有一息未散。陛下有一月時間,或可往西北高地一試。”
    “西北?尋誰?”
    “尋瞿家后人。”郝白說到這里一頓,意識到自己話語中奇怪之處,踟躕片刻才低聲道,“她、她其實已經不算瞿家人了,曾祖也與她多年未見,連姓名也不肯告知,只說是瞿家后人。”
    帝王對這莫名其妙的解釋并不想多加追究,聲音依舊冷冷的。
    “瞿家家主尚且束手無策,此人又能有何辦法?”
    “草民不知。曾祖只說,若這天下只剩一人能救起肖姑娘,或許便是她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人在格勒特高原之上,那里是暄城地界,若要尋她,陛下只可帶肖姑娘獨自前往。北地苦寒,路途遙遠......”
    “酷暑嚴冬、行路萬里,也好過眼下坐在這里的每時每刻。”紗帳后的人淡然一笑,輕輕牽起臥榻上女子那雙帶繭的手,“就孤與她二人剛好。前路通阻、是生是死,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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