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長,縣委辦副主任莫家星來到了白水軍的辦公室。
莫家星是副科級,論級別要比石更低,但人家畢竟是縣委辦的副主任,石更不敢等閑視之,主動起身跟莫家星打了個招呼。
“白書記找我有事?”莫家星問道。
“我沒來縣里工作之前,你一直在政府辦那邊工作吧?”白水軍問道。
“是的,我在政府辦那邊工作了八年。”
“前些年國家農業(yè)大學來縣里考察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我還負責接待來著呢。當時田縣長還是常務副縣長,他是接待的主要負責人。”
石更一聽馬上問道:“當時國家農業(yè)大學的人來考察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莫家星想都沒想便說了聲“有”。
“那你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
“我清楚記得當時來考察的一共十三個人,帶團的人好像是個什么院長,名字是四個字,是個復姓,叫”
“宇文中天。”石更提醒道。
“對對對,宇文中天。考察團是來考察咱們縣的鹽堿地情況的,縣里安排了三個地方,分別是西關鄉(xiāng)、大盛鄉(xiāng)、豐源鎮(zhèn)。考察團來之前,市里就跟縣里打過招呼,叫縣里一定要好好招待,但田縣長說”莫家星欲言又止。
“你如實說,不要有任何的顧慮。”白水軍說道。
莫家星遲疑了一下,說道:“田縣長說市里只會說嘴,讓縣里好好招待,卻不拿一分錢,一點也不考慮縣里的實際情況。十幾個人連吃帶住坐汽車要一個星期,這可是一大筆開銷。其實田縣長說的是也是事實,咱們縣的經濟情況本來就不好,所有吃住行都要最好的,所有費用還全要由縣里來承擔,對縣里確實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之后呢?”石更問道。
“之后田縣長就沒有安排最好的住宿和伙食。尤其是伙食,特意告訴下面的人,能將就就將就。當時是夏天,很多東西不都變質變味兒不了,結果考察團的人全都吃得跑肚拉稀,其中宇文中天最嚴重。但這個人很有性格,雖然身體不適,但依然堅持每天出去考察。”
石更和白水軍聽了雙雙皺眉,二人不約而同的在心里將田地給罵了一頓。
“就是因為這件事,考察團的人就生氣了?”石更問道。
“這只是個導火索。”莫家星接著說道:“如果我記錯的話,好像是在大盛鄉(xiāng)考察的時候,那天過了中午之后就開始陰天,到了傍晚的時候,就跟黑夜似的,看樣子隨時都可能會下雨。田縣長為了避免挨澆,就提議今天到此為止,趕緊回縣里。但宇文中天不同意,說還想再看看。大約了過了能有二十分鐘吧,宇文中天才同意走人。可是就在上車的時候,宇文中天肚子又不舒服了,就捂著肚子跑去方便了。當時因為他走在最后面,而且去方便的時候也沒跟任何人說一下,恰好那個時候又開始掉雨點了,所以考察團再加上縣里和鄉(xiāng)里陪同考察的人一共二十多號人,全都急著往車上跑,誰也沒有注意到宇文中天。全部都到了車上后,田縣長就讓司機趕緊開車,說看這場雨不小,農村的路又不好走,要是不抓緊走,到時雨水積的深了,陷入泥坑里可就走不了。”
白水軍問道:“所以就把宇文中天給丟下了?”
莫家星點點頭。
石更問道:“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宇文中天不在車上的?”
莫家星說道:“快到縣里的時候,他們考察團的人才注意到宇文中天不在車上。跟田縣長說了以后,田縣長并沒有立即讓司機掉頭去找宇文中天,而是讓書記把所有人送到了縣招待所以后,才派了一輛車去找宇文中天。后來據(jù)去找宇文中天的司機說,找到宇文中天的時候,宇文中天正一個人頂著大雨在路上走,被澆成了落湯雞,看著特別可憐。”
“后來呢?”
“后來宇文中天就大病了一場,住進了縣醫(yī)院,一個星期才好。住院期間,時任的書記和縣長都曾去醫(yī)院看望過宇文中天,但宇文中天并沒有因此原諒縣里的疏忽,還說他全國全國很多的市縣鄉(xiāng)鎮(zhèn),像東平縣這樣的他是第一次見到,絕無僅有。”
“田縣長沒有去醫(yī)院給宇文中天賠禮道歉?”
“沒有,田縣長曾私下說這件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考察團的其他人當時也沒有發(fā)現(xiàn)宇文中天不在車上。田縣長還說這樣也好,還省了不少錢,不然他們還指不定什么時候才能走呢。原本計劃一個星期的考察,后來因為宇文中天的事情,四天就結束了,豐源鎮(zhèn)也就沒有去。”
石更聽了莫家星的話,心說難怪宇文中天聽到他和劉暢行來自東平縣會變臉呢,曾經在東平縣有過那么糟糕的經歷,要換成是誰,誰也得變臉。
而且不得不說宇文中天真是有素質有涵養(yǎng),要是換成其他人,肯定得跟市里省里好好反應一下,而這種情況上面是不可能不追究的,田地就是第一責任人,將他撤職,一擼到底都是很有可能的。田地后來做了縣長,說明宇文中天肯定是沒有向上面反應,所以田地能有今天,還真得應該好好感謝一下宇文中天。
莫家星走后,白水軍黑著臉說道:“真沒想到還有這檔子事,要是我,我肯定是不會再來東平縣來了。”
石更嘆氣道:“是啊,居然這么對待從京天來的科研人員,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讓宇文中天再來東平縣的事情你就盡力而為吧,能來最好,不來誰也沒有辦法。”白水軍其實在心里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他不想打擊石更對待工作的積極性,另外石更說又想到了一個新的辦法,不讓石更試一下,石更也會不甘心的。
去年淺圳招工團到豐源鎮(zhèn)招工,被招的農民分批次,陸陸續(xù)續(xù)的全都在鄉(xiāng)鎮(zhèn)領導的帶領下去了淺圳,在淺圳的工作和生活目前一切順利。
不過至今還有一批沒有走,原因不是安排的問題,而是淺圳招工的那家工廠的各種設施才剛剛安裝完成,去年負責招工的人在走的時候就跟豐源鎮(zhèn)政府說好了,今年三月以后再把人送過去。
不等豐源鎮(zhèn)這邊跟淺圳那邊的廠家聯(lián)系,廠家周一就給豐源鎮(zhèn)這邊打了電話,問他們什么時候把人送過去?所以周二早上一上班,豐輝就去了石更的辦公室匯報這件事。
“既然那邊開始要工人了,這邊的農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過去了,那就抓緊時間把最后這一批人送過去了,送完了咱們也就省心了。”石更說道。
“這最后一批讓誰去送啊?”豐輝問道。
“黨委委員中還誰沒有去過呢?”
“那邊的人都沒去過呢。”
石更想了想說道:“你去把馮旭和孟友生叫過來。”
豐輝一愣,心想難不成是要讓馮旭和孟友生去?先不說二人是否愿意去,這種露臉的事情也不應該讓左派的人去啊?
石更看不出了豐輝的不解,可他并沒有解釋,只是讓豐輝趕緊去。
工夫不大,馮旭和孟友生來到了石更的辦公室。二人對于石更叫他們都感到很詫異。
“石書記找我們有事?”馮旭問道。
“去年淺圳招工團過來招工,目前還有一批人沒有送過去,我想讓你們去送,愿意去嗎?”石更看著二人說道。
馮旭和孟友生聽了面面相覷。
“不用為難,要是不想去就直接說。”石更說道。
“不不不,我們去。”馮旭看了孟友生一眼說道。
“沒錯,我們去。”孟友生說道。
“好,那你們倆就再帶兩個工作人員一起去。路上一定要把所有農民照顧好,他們幾乎都沒有出過遠門,對他們一定要有點耐心,不要不耐煩。另外到了淺圳那邊后,一定要和廠子做好交接,尤其是吃住兩件事,好好看一看,究竟有沒有什么問題,有問題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向廠子提出來,讓他們馬上解決,要確保我們的農民有尊嚴的打工掙錢,而不是委曲求全。”石更叮囑道。
“石書記您放心吧,我們保證完成好任務。”馮旭說道。
從石更的辦公室出來,孟友生跟著馮旭回到了辦公室。
“你說這石更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啊?”孟友生想不明白。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坑害咱們。說實話,像這種花公款出去見世面的機會,我像都沒敢想,石更怎么可能讓咱們去呢?可現(xiàn)在就這么現(xiàn)實的發(fā)生了,跟做夢一樣。”馮旭想到即將就要去改革開放的最前沿了,心里就激動不已。
“是啊,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納悶呢。”孟友生猜想道:“你說石更不會是在拉攏咱們吧?”
馮旭沉思片刻:“還真有這種可能。”
“那咱們該怎么辦?”
“眼下的形勢在這兒擺著呢,該怎么辦你還不清楚嗎?識時務者為俊杰。”
“那左孟仁那邊?”
“他要是一會兒來找咱們,咱們就過去實話實說。如果他們要是不來找咱們,咱們就等出發(fā)前跟他說一下。總之見機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