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河府不比京城大,即便李府和白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坐轎子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當轎子抵達白府,白笑笑從轎子里頭走出來的時候,才恍然間記起一樁重要的事。她忘了把康姨娘給她的首飾當掉一些,好買點禮物什么的拎到白家。
按道理,新娘子回門,女婿該準備厚禮,鳳鳴皇朝此攀比之風盛行,自己原本嫁個死人,就夠讓人笑話的,可還這樣空手回來,那不是更加讓康姨娘抬不起頭來嗎?
她掉轉頭想跟莫尋非說去買點東西,可白府看門的下人已經看見了轎子,迎了出來。
莫尋非上前對那下人道:“晚生莫尋非陪同李家三少奶奶回門歸寧,還請報以貴府老爺、夫人知。”
白笑笑進門見到康姨娘,就鼻子一酸,眼睛里升騰起一股霧氣,也顧不得應該先給白家的祖母問候,就直接奔到康姨娘面前,喊了聲,“娘。”
康姨娘早已經紅了眼圈,拉著白笑笑的手道:“聽說你回來,我已經讓人去綢莊通知你爹了。你爹還當你昨天回來,在家里守了一整天。”
街坊鄰里聽說白笑笑回門都從外頭涌了進來,聲音隨著人潮一起涌了上來,“別人回門都是三天,就咱家二小姐與眾不同,成親晚,回門也要晚點。”
白笑笑心里一抖,知道那些街坊鄰里還有三姑六婆要來挑刺了。
果然,白家大房的人立馬說道:“笑笑啊,我聽下人說,那天你的花轎都沒從李家的正門進去,而是直接抬到了后門是不是?還說李家把拜天地的花堂都撤了?”
白笑笑倒也先想好了托詞,“我聽說當朝丞相提出過要什么‘精簡人物’,一切過于復雜、過于繁冗的儀式能省則省,我公公既是一方總督,作為他的家眷自然該以身作則,省略那些儀式。”
“是嗎?話是如此,可有些禮節也不能說省就省。哪里有連拜天地、三朝回門都省略了的道理?還有,今天你回門呢,不知道李家有什么表示哦?咱們白家雖然不是什么官宦,可在新河也是大戶,要是就這樣空手過來,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是啊,笑笑,讓我們看看你的回門禮,你爹娘養你這么大不容易啊,也該和你夫婿一起孝敬孝敬你爹娘……”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康姨娘一個人瞧見白笑笑的窘迫樣子卻回護不來。
白笑笑心里暗罵該死,這些三姑六婆實在討厭,什么難聽說什么。她正想著對策,置身事外的莫尋非忽然間出聲,“夫人,一切都是在下的疏忽。”他清澈的聲音插入這一群女人喋喋不休當中,就如同一把利劍將一團亂糟糟的棉花麻利斬斷。
莫尋非說完便走了出去,再進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拿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他把那錦盒擱在了康姨娘的手邊,“這是老爺和夫人托在下送上的回門禮。在下不太知道規矩,倒險些把這事給忘了。”
康姨娘一愣,在眾人的期待下把錦盒打開,只見盒子里頭擱著一塊黃色的玉墜,其中一塊較大,有嬰兒的拳頭大小,雕著笑面彌勒佛,另外三個則要小一半,都是觀音菩薩的像。
“這不就是黃玉嗎?街上隨便一抓一把。”旁邊看熱鬧的人忍不住出聲道,“當初我歸寧的時候,可是整整五大箱物件呢!”
她語音剛落,忽而就有人失聲道:“這……這不是普通的黃玉,這……這好像是金甪黃玉。”那****探尋似地望向莫尋非,“這……這不會真的是金甪黃玉吧?”
莫尋非優雅微笑,“這位夫人果然見多識廣,這個的確是肅慎國的金甪黃玉。”
“可是……”堂上那****已然動容,見所有人都面色正常,顯然并不知道這種黃玉的珍貴,“你們有所不知,十年前,肅慎國派使臣大人送一套二十八只金甪黃玉的杯子給皇上,那位使臣大人要給這些杯子換塊襯子,我才有幸見過,據說那些杯子合起來抵得上一座城池。”
她這一說,在場諸人無不色變。想來那****也是有身份的人,斷然不會說假話。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心底都在想,若這是真的,一套杯子抵一座城池,那這一套玉墜至少也能抵上白家這一個宅子吧?李家居然送了白家一個宅子,這……這個見面禮未免也太豐厚了些吧!
一時間,眾人再不敢挑刺,誰敢對李家如此看重的媳婦無禮呢?康姨娘也流露出欣喜的神情,白笑笑卻是面色如土,不知道莫尋非從哪里變出來這些東西,她怔怔的站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一時白二老爺從鋪子里回來,四人便從正堂退了出來,往白家后邊不大不小的花園里頭坐下。
二老爺從事綢緞生意二十多年,自有一套見地,他拿起那小半邊絲帕,在手中摩挲了一遍,皺眉道:“這帕子算是最尋常的紡綢,鳳鳴朝不論東南西北,到處都有這種紡綢,至于年代嘛,摸起來不是很滑膩,光澤也有些暗沉,對著光瞧還有點油,依我看,這帕子一次也沒有洗過,還被人一直拿在手上,連手油都摸上去了!”
二老爺的話讓莫尋非和白笑笑都有些失望,“爹,這個帕子真的這么普通嗎?就一點頭緒也沒有?”
二老爺又摩挲了兩下,“的確是的。沒什么特別的工藝。”
莫尋非也有些不甘道:“真的沒有什么奇特之處么?我看這手帕上的花有些特別,好像針法和一般的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手帕上繡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紫薇,但因為只有一角,紫薇花的花瓣又小得可憐,倒容易被人忽略。
他這一提,二老爺便也點頭道:“這朵紫薇的花瓣用的針法,針腳齊整,每一針都連得緊密。一層就是一個顏色,后邊一層要蓋住上一層的外線。”二老爺說著,把絲帕遞給康姨娘,“你瞧瞧這是不是扣針?”
康姨娘剛才一直默不作聲,似是走神,二老爺又問了一遍,她才點點頭道:“的確是扣針的針法,可是這種針法極少有人用來繡花的。”
二老爺也附和道:“以我的經驗來看,鳳鳴朝用這種針法來繡花的,經過我手的,絕對不超過三家,而且這種針法是咱北方人喜歡用的,南方人不喜歡這種層疊的針法。不過,這個我得回去查查貨源,依我看來,這個花的工藝也算得上精湛,應該是個大作坊做的。我們綢緞莊可能有賣過。”
總算有了些眉目,白笑笑和莫尋非對視了一眼。
“笑笑,你要知道這些做什么?”康姨娘多嘴地問了一句,卻被二老爺咳嗽了一聲給制止了。二老爺天天在外,見識自然比康姨娘多,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
白笑笑也不便回答,只是對二老爺道:“爹,你要是查到了那幾家,就讓人把地址送到李府給我。”
“三嫂,還是我陪三嫂到這里來取地址吧。已經麻煩了白老爺和夫人,自當我們做晚輩的上門道謝才合禮數。”莫尋非輕描淡寫地建議,“而且,三嫂也可以多回娘家陪陪老爺和夫人。”
白笑笑轉頭看著莫尋非,他這樣說不是因為他們過來合什么禮數,而是他想給自己制造回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