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緣分
所謂時機(jī),寧玉萍從那一天就一直等,等到大學(xué)畢業(yè),等到創(chuàng)業(yè)失敗,等到多年工作卻養(yǎng)不活自己,等到2012回鄉(xiāng),等到被侄子指著鼻子罵老處女,卻一直沒有等到老頭口中的時機(jī)。
至于老頭口中所說的緣份,姑且算是正確的吧。
緣份是什么呢?
現(xiàn)在回頭想想。
它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無形的連結(jié),是某種必然存在的相遇的機(jī)會和可能。
寧玉萍與張崇、齊天翔三年前、后桌,卻只有高二那年茶杯落地后,才算開始正式認(rèn)識。
緣份這種可笑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它的存在。
就像東方曦、張樺他們與寧玉萍來自一個初中,同在一個高中,但終一生,也就那幾個小時的緣分。
或許真的是,緣在天定,份靠人為吧。
但,寧玉萍與張崇、齊天翔又差了什么呢?
高中三年,寧玉萍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靠著窗的第四排,她的前后桌包括同桌就沒換過人,五個人,是她的交際圈,實際上除了班長齊天翔,另外四個人都有點沉默寡言,畢竟高考階段,除了完成老師布置的海量試題外,還要有大量的課外閱讀量。
為了拓寬眼界、見識,由寧玉萍打頭,他們還訂閱了讀者、科研、青年、博覽等多種雜志,交換著閱讀。
默契就這樣慢慢形成,自習(xí)課上、課休間、放學(xué)后,幾乎所有時間,六個人交換各自心得,有時還會講個鬼故事調(diào)劑一下,偶爾吐槽物理老師東北口音,調(diào)侃某個明星非法同居什么的,時間就這樣不經(jīng)意流逝。
這種默契是什么時候開始打破的呢?
那天是寧玉萍的生日,說實話,她從來沒期待過生日,倒不是今日母難日一說什么的托詞,而是無人記得。
她從六歲跟著姐姐上學(xué)起,媽媽常說的就是姐姐上學(xué)要費腦子,弟弟是個男孩要長個子,但凡有點油星都是他倆的,是的,她比姐姐小兩歲,比弟弟大兩歲,就這么倒霉的,她上學(xué)從來不需要補腦子,是個女孩不需要長個子。
等到日子稍微好過了,生日那天可以吃一個雞蛋,那么倒霉的,她上了初中要住校,每年生日前后她從來沒在過家。
唯一一次有人記得,并且花心思讓她開心。
縱觀十六年來,這種被人放在心中的感動,足以讓寧玉萍拿整個世界來換。
可是半月后幾人的崩裂,卻讓她寧愿從來沒感動過,如果可能,她拿來世換一個重來的機(jī)會。
是的,崩裂,在高考前幾天。
當(dāng)年那個算命的老道說過的話該死的應(yīng)驗了。
…………
生日那天是周六,放學(xué)后,班長讓人把教室每個角落都打掃的很干凈,課桌也拉到了角落,空出了地方,放了兩個臺子。
有數(shù)目繁多的雜志,有棋盤,有音響,還有租借的電影。
那時的高中生,真是單純,看個電影也是像不能少一個以及暖日之類的正能量勵志片,就這樣,棋子落盤的敲擊聲,翻書的聲音,嗑瓜子的聲音,每個人都玩得很嗨。
直到門被敲響,誤進(jìn)來一個女生。
當(dāng)時寧玉萍絕對想不到,就是這個嬌小有著可愛圓臉的少女,截斷了這延續(xù)了三年前后桌的緣份。
她好奇的看著,齊天翔領(lǐng)著這個女生來到幾人面前,“吳珂聽說阿玉生日,特地來說一聲生日快樂,還帶了一份禮物。”
“啊?”果丹皮?這年頭送生日禮物還有送果丹皮的?雖然好奇,但不認(rèn)識的人特地來為她慶祝生日怎么也該得聲,“謝謝。”
自這一大塊果丹皮始,第二天晚自習(xí)時,吳珂又送了桔子來,一來二往,她就成了寧玉萍認(rèn)識且認(rèn)可的第一個同班級的女生朋友。
然后就是默契被打破,自習(xí)課、課休間、放學(xué)后,齊天翔與張崇再也沒有如往常那般參與進(jìn)來。
寧玉萍與同桌、后桌交流時,齊天翔與張崇一個廁所、宿舍來回,一個被吳珂用試題絆著。
一次、兩次……
直到一周后,再次憑考試分?jǐn)?shù)排座。
齊天翔與張崇挑了中間第三排,與吳珂同桌,與寧玉萍他們隔一個過道。
難道不是約定俗成嗎?張崇不是喜歡靠窗嗎?怎么要分伙也不說一聲?就連訂閱的雜志也不拿了?
這是為什么?
齊天翔說張崇喜歡吳珂。
喜歡?
寧玉萍心中微微一酸,原來是喜歡啊。隨即笑開了,“啊,我還以為……瞞的還挺緊,可是吳珂不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我說……”齊天翔撇撇嘴,“你別說你以前不認(rèn)識吳珂啊,她是留級生,比我大三歲呢,怎么會是我朋友。”
“大三歲怎么了,人們不是常說,女大三抱金磚嗎?”寧玉萍強辯,“給你塊金磚你還不樂意了,當(dāng)初要不是你帶著她進(jìn)來……”我又怎么會在你們給我舉辦的生日聚會上接下了她送的禮默認(rèn)了她的親近,又有些惆悵的嘆息,“咱班我就認(rèn)識六個。”
“嗨,你可真行。”容他數(shù)數(shù)啊,六個,豈不是正好包括她的前后桌包括同桌的前后桌,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喜歡?”寧玉萍嘴里無聲喃喃,推了齊天翔一下,“你說,喜歡是什么?”
喜歡?齊天翔被寧玉萍問的怔住,他是班長,管著全班,卻三年不挪座位寧愿被她一個人管著,現(xiàn)在卻被她問什么是喜歡?
“喜歡,大概是看到她就算不說話也高興,看不到她就想著她在干什么,看到好吃的,就想著讓她也嘗嘗,用著哪種筆好不劈叉,哪種本子防水不暈染,都想給她推薦。”看她智商碾壓別人卻不屑一顧的樂呵,英語考試那個填空或者閱讀有和雜志上相合時看她沾沾自喜的夸耀自己英明,猜對作文題目時的孤芳自賞,對成人世界用詞的不懂裝懂的狡黠,對不平事的慷慨激昂,對懶人發(fā)明的洋洋得意,她的每個表情都值得慢慢記憶時常品嘗,“希望她眼中只有自己一個,說的話她都能放在心上。”
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一個,那……她看了一眼如連體嬰兒一般頭挨著頭擠在一起的張崇與吳珂……捂著有些難受的心口,她似乎該為他高興來著為什么委屈著想流淚?
想到什么樂事般,齊天翔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么?”沒看到我不高興嗎?
“沒,沒笑什么?”看寧玉萍的表情,也知道她不信,齊天翔無奈道,“你還記得,當(dāng)時我們討論的那個哪本雜志上說某某明星非法同居的緋聞嗎?”
寧玉萍頓時尷尬的扭頭不再看齊天翔。
“呵呵,我一想到當(dāng)時你先是懵懂而后阿沖想要解釋還沒解釋呢結(jié)果你眼帶茫然卻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想笑。”
說起這件事,即使過了幾個月了,寧玉萍也有點尷尬。
同居,按字面上的意思,不就是共同住在一起嗎?就像一家人,一個宿舍的同學(xué),一起租房的朋友?
可當(dāng)時那一頁的娛樂報道,卻是某某非法同居被抓什么的,同居就同居,還有非法的嗎?合法同居又是什么啊?
可她當(dāng)時想問什么是非法同居時,他們五個都哄笑起來,張崇咳嗽一聲就微笑著想解釋,可當(dāng)時那個氛圍,鬼都知道,肯定有貓膩,潛意識讓她脫口而出,“哦,我知道了。”為了表示信服,她當(dāng)時還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現(xiàn)在想想真是蠢斃了。
“這是黑歷史,你想你經(jīng)過我同意了嗎,笑,還笑,我打你了啊。”
“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你的前桌馬上就要來了,我回去了啊。”
…………
如果就這樣打打鬧鬧,直到高考結(jié)束,各奔東西,似乎也沒有什么遺憾,不過彼此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罷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幾天后,寧玉萍與齊天翔、張崇全線決裂。
沒有緣由,沒有導(dǎo)火線,沒有結(jié)果。
就那樣拖了下來,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就是迎面碰上,也是冷臉而過。
就連畢業(yè)照……也是不全的。
彼此沒有對方一張相片,沒有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沒有在畢業(yè)冊上留下半點只言片語。
十年后的今天,對著滔滔的江水,再回頭想想,什么是緣份?
緣在天定,份在人為。
緣份不到,或許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有緣無份吧?
而有緣無分說的大概就是寧玉萍與這個世界吧。
她從呱呱墜地向這個世界宣示她的到來,七情是上天賦予她的本能,她盡皆失去,她又從一個人身上學(xué)會了哭、笑的能力,重新?lián)碛辛烁鞣N情緒,并樂于表達(dá)出來讓別人知道,然而上天就愛開她的玩笑,她如今又失去了所有,成為一個沒有七情的木頭人。
她就要和這個世界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