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幾日過去,花木蘭的日子過得很清閑自在,絲毫沒有什么弟子選拔賽的緊張。即使是不認真讀書,花木蘭相信自己還是可以贏得比賽。
花木蘭躺在一棵大樹上,嘴里刁一根狗尾巴草。灰袍被磨損了許些,她不得不換上了一身白袍,打算等改日再買套新的衣袍。
勝雪白衣繡著幾朵淡藍祥云,為花木蘭增添了幾分儒雅氣息,卻更顯瀟灑。
榕葉在柔和的光線中盤旋掉落,靜止無風。
伸出手,一片落葉正好落在花木蘭的手心。枯葉瞬間染上黑色,開始枯萎,化成灰色的粉末。
花木蘭發愣間,視線忽然變黑,一雙手遮住她的雙眼。感受到溫熱的指尖在她臉頰劃過,花木蘭腦子一時混亂,色淡如水的薄唇緊抿。
(二)
悄然落下的一滴墨,在花木蘭空白的腦海中留下痛苦的痕跡,盛開成一朵墨色蓮花。
黑暗,冰涼。
腦海中的小女孩瘋狂地掙扎著,每當快要窒息時,那雙粗糙的的手便把她拽起,又狠狠地摁入水中,一次又一次,生不如死……
(三)
剎那間腦袋像是爆炸般疼痛,世界天旋地轉。
沒有人察覺到她在風中而微微顫抖的清瘦身軀,幾乎是無察覺的,花木蘭猛地轉身抽出身后的破劍,劍刃緊逼對方脆弱的脖頸。
刃微微顫動,劍鋒在那人白皙的臉頰與脖頸輕輕劃動,仿佛下一秒天空便會染上鮮紅。
“木,木蘭哥哥……”顏真卿被眼前雙眼猩紅,渾身散發陰冷暴戾氣的花木蘭嚇得動都不敢動,淚水一瞬間盈滿眼眶。
“哦,是你啊。”
看清眼前之人,花木蘭默默收回劍,又坐到原來的樹梢上,用一副平淡冷漠的模樣掩飾內心的地動山搖。
她,差點失手殺了顏真卿……
(四)
顏真卿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沉默冷淡的花木蘭,怕是他生氣了。他只是想開個玩笑。
“木蘭哥哥,真卿知錯了,別生氣了……”顏真卿走上前,伸手拉著花木蘭的衣襟輕輕搖晃起來,澄澈的雙眸中滿是誠懇。
花木蘭覺得很是好笑:“錯哪了?”
“真卿不該拿木蘭哥哥開玩笑的。”顏真卿埋了埋頭,全然一副小孩子犯錯的模樣,頭都不敢抬起來。
看著顏真卿稚氣的小臉上寫滿了自責,淚珠子不住地往下落,花木蘭忍不住伸手,寵溺地揉揉他小小的腦袋,然后輕聲安慰道:“我從沒生真卿的氣呀。”
顏真卿抬起頭,仍然是眼淚汪汪的:“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啊。”花木蘭唇邊的笑意更濃了。
(五)
“真卿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顏真卿這才回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本破破爛爛的書。花木蘭掃過書名,是《破天劍決》。
這本劍法花木蘭曾修煉過,算是比較古老的劍法之一了。劍法的詭異之處,就在于修煉者必須處于心神寧靜如水,不被外物所干擾,否則極容易因分心而走火入魔。
一般只有修煉過三四十年才能夠達到這個境界,顏真卿年僅十二歲就能駕馭這種劍法,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書頁已經泛黃,傳出淡淡的霉味。顏真卿翻到一頁,指著文字問道:“木蘭哥哥,書中說要凝聚身體的氣,可是為什么我總是察覺不到氣呢?”
“你先盤腿坐好,雙手放于兩膝。”
顏真卿乖乖地照做。
“接下來身體放松,將氣匯聚到丹田……”
花木蘭耐心指導著:“記住,這個過程什么都不要想,感受氣的流動,源源不斷地向丹田流動……”
顏真卿很聽話地按花木蘭所說的做,一絲不茍的認真模樣莫名弄得花木蘭很是愧疚。又回想起剛才發生的意外,花木蘭有許些后怕。
秋風襲來,落葉滿地,卻無人似黛玉般憐惜它們。
花木蘭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片刻,然后緩緩慢慢地說道:“真卿,以后不要隨便觸碰我知道嗎?”
再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道:
“我怕哪天我會無法控制住,殺了你。”
(六)
觸碰,花木蘭的禁忌。禁忌的產生得追溯到花木蘭很小的時候。
花木倩乃花府的大將軍,一直希望能有個兒子來恢弘振興花府,保家衛國。只可惜他與夫人楊氏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嬰。那女嬰就是花木蘭。
楊氏身體不適,除了花木蘭再無別的孩子。花木倩后來又有了幾個兒子,但要么軟弱,要么善良,只有個花榕,還算是心狠手辣,有幾分狡詐,卻沒有將軍的忍耐與包容。
在花木蘭六歲,她穿著男兒服,與楊氏一同去看花木倩與家客獵狼作樂。途中花木蘭意外掉入獵場,一匹狼直奔而來。
小小的花木蘭面對獵狼臨危不懼,巧妙利用她身材小的特點躍上狼背,一匕首穿透了狼的喉嚨,血液噴涌而出。
滾燙的狼血濺上了花木蘭慘白的臉頰,青煙色的雙眸閃過一抹凌冽的殺意。
這一幕落在了前往救花木蘭的花木倩眼中,他的瞳孔一點一點綻放出異樣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那個花木蘭,英姿颯爽,身披鎧甲率領千軍萬馬浴血奮戰……
花木蘭的命運,就此改變。
花木倩的一道鐵門鎖住了年幼花木蘭的一切。她不再與母親嬉戲,不再撫上琵琶的琴弦,不再穿上層層荷花吐芳的白裙。
為了花府的興亡,她必須女扮男裝。
為了天下的安危,她必須習武。
(七)
經過一次次苛刻殘酷的訓練,花木倩卻發現花木蘭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身體感官不夠敏銳,無法精準的感知敵方攻擊的意圖與方向。
于是,他親手毒瞎了年僅十歲的花木蘭的雙眼,將她獨自流放至胡山,并且下令禁止任何一個人暗中幫助花木蘭。
失去雙眼的花木蘭,視線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在森林中生活的每一次觸碰都是未知,都令年幼的她心驚膽戰。未知,恐懼,如水草溫柔地纏繞她的身軀,一寸寸下沉……
森林中有數以千計的猛獸,無盡的危險。一次次死里逃生,花木蘭感官逐漸敏銳,單憑聲音就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毒蛇獵豹移動的位置與方向,并且給予致命的一擊。
但花木倩卻忘記了一點,胡山位于本溪國與大梁交界的地方,常有盜匪在此出沒——
(八)
“原來只不過是個瞎子!”長滿胡茬的大漢狂笑著,猛地將花木蘭的頭摁入潭水中,“毛都還沒長齊他媽就敢在老子面前裝英雄!”
一串串氣泡從花木蘭的嘴角溢出,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大漢那雙粗糙的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喉嚨。雙手雙腳都被漢子反綁在身后,花木蘭在水中無力地掙扎著,意識開始一點點渙散。
“老子還沒玩夠呢,可不能就這么輕易放過你!哈哈哈!”又是那雙長滿老繭的手,輕易地將花木蘭的腦袋拖出水面。
“哈,哈……唔!”花木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還沒回過神來又一次被殘忍地按入水中。
一次又一次,生不如死。
就在花木蘭接近崩潰的時刻,她被大漢拖上了岸。“咋這男娃娃看上去不對呀。”大漢口中疑惑說著,然后開始粗魯地撕扯花木蘭濕漉漉緊貼著身體的衣裳。
“不,不要……”衣服一層層被粗魯地撕開,花木蘭哭了,一滴滴晶瑩的淚水順著那雙失明的灰蒙蒙的眸子流下。
自大漢對花木蘭毆打開始,即使是錐心的疼痛,她都從未流下一滴眼淚。
那雙粗糙的手撫過身體的肌膚,就像是一段滄桑的樹皮,爬滿了癩蛤.蟆的紋路。
惡心,令人作嘔。
“喲!是個女娃娃!”大漢的叫聲忽然變得興奮起來,手停止片刻,開始向他所想要的秘密探索。
花木蘭使勁全身的最后一絲力氣,狠狠地咬住了大漢的手腕,牙尖猛然用力瞬間穿透了動脈!
“他媽的小兔崽子!”大漢惱怒地揪住她的衣領,一拳揍倒地上。正中太陽穴,花木蘭只覺得腦袋一片嗡嗡的聲響,瞬間失去了知覺……
(九)
再醒來的時候,便是在花府。楊氏告訴她,是一名圣宮女子救下了她。
花木倩重新醫治好了花木蘭的雙眼,不過花木蘭再也無法原諒她的父親。大家逐漸發現花木蘭有點怪怪的。
依舊是瀟灑不羈,依舊是女扮男裝,只不過開始跟大家保持一定的距離,別人隨便的觸碰甚至會讓她大發雷霆,甚至出手傷人。
做任何事情,花木蘭也越來越玩世不恭,好像刻意跟她老爹對著干似的。
沒有任何一個知曉花木蘭在胡山的經歷。觸碰,已經在花木蘭身上烙下哦不可磨滅的印記。
是的,她故意不聽從花木倩的任何一個命令,哪怕自己會受到他嚴厲的懲罰。外人皆稱花木蘭不孝叛逆,但花木蘭認為那是花木倩欠她的。
十八歲的那個秋天,花木蘭殲滅了花家的全部禁軍,提一把劍,踏上漂泊羈旅。
花木倩的希望,就此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