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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魔神禁令

    外頭熱浪翻涌,重華宮大殿內卻是一片沉寂,氣氛冷得仿佛結了冰。
    許久,萬無仙尊才嘆道:“這究竟怎么回事!”
    “仇師叔卜測,仙門劫象并未化解,魔嬰已不存于世,”洛歌道,“仙門劫象伴魔嬰而生,劫象未解,可見吸收魔嬰之人還活著。”
    所有人都認為食心魔已伏誅,他卻用這個最簡單直接的事實,說服了商鏡與眾掌教。
    原西城開口:“或許徵月已將魔嬰送回了魔宮。”
    “倘若如今這位徵月吸收了魔嬰之氣,不可能至今仍無動靜,”洛歌道,“食心魔號稱天地棄魔,我查閱六界現(xiàn)存古籍,卻并未發(fā)現(xiàn)有關它的任何記載,傳言皆可捏造,或許,六界本無食心魔。”
    “你的意思?”
    “身帶清氣,食心,未必是魔。”
    原西城皺眉:“你懷疑仙門。”
    萬無仙尊道:“不可能,魔嬰之氣至煞,只有魔族才能吸收。”
    洛歌道:“魔道修煉速度堪稱六界之最,無奈已有前輩證實,仙魔同修不可行,等同自尋死路,只因魔道納兇煞濁氣修煉,煞氣沖擊之力非同小可,縱是仙體也難承受,五臟必受侵蝕,魔族以魔丹為容器,卻無妨。”
    萬無仙尊贊同:“不錯,那你……”
    洛歌道:“食心魔屢次取人心,讓我想起了邪仙嫁體術,用人心代替承受煞氣沖擊,使自身心臟免遭爆裂。”
    原西城嚴厲地道:“不可能!”
    萬無仙尊搖頭:“此無異于飲鴆止渴,誰會這么愚蠢?”
    “我也只是懷疑而已,未必是仙門中人,或許是人修者,”洛歌道,“是以我請仇師叔再卜了一卦,識鏡已現(xiàn)世。”
    萬無仙尊驚訝:“據(jù)說識鏡乃神皇遺物,可辨仙魔,但你當真相信有此物?”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既然有記載,便有其可信之處,我與商宮主商議過,會親自前往大荒尋回識鏡,”洛歌說到這里,突然轉移了話題,“我所懷疑者,不僅是食心魔,關于徵月也……”停住。
    .
    崖外山風帶熱浪,竹上鳴蟬聒噪,不遠處,幾只仙鶴悠閑地在林間散步。一帶云橋連接著紫竹峰與南華主峰,輕煙似的結界將紫竹峰與外界隔開,仿若兩個天地,再不能往前走一步。
    浩劫之后,仙界氣候異常,四海水的寒氣也難以抵消炎炎暑意,柳梢是魔體,本不畏寒熱,奈何仙界日精過于旺盛,誘得體內魔力失衡,方才她彈琴彈得心煩意亂,才跑了出來。因為她近日表現(xiàn)還算規(guī)矩,所以洛歌撤去限制,允許她在紫竹峰范圍內活動。
    歲月未曾抹去浩劫遺留的痕跡,南華山大小十二峰沐浴在燦燦的霞影里。對面是南華主峰,殘破的痕跡極為明顯,整座南華峰猶如被巨斧從中劈開,僅余半邊矗立于云海之上。據(jù)說昔年天罰降臨,眾仙尊拼死護住六界碑,南華峰卻在天罰下被毀去了半邊,百年前仙魔之戰(zhàn),堪稱仙門大劫,魔族不顧一切攻上南華山,意圖進入通天門毀滅六界碑,整座南華峰都險些崩塌。
    歷代魔族都不惜代價想要毀掉六界碑,那塊碑與魔性有何關系?真如月所言,六界碑倒就是魔族的未來?
    仙門為蒼生而守護,魔族為未來而毀滅,到底是誰錯了?
    柳梢想不出答案。
    不過,她也沒能力去摧毀六界碑,現(xiàn)在控制魔性繼續(xù)修煉才是最重要的,她要殺了商鏡他們報仇,還有那真正的食心魔!仙門認為食心魔已死,再有人失蹤就不會想到他了,他只是換種形式作惡而已。
    峰腳陰涼,躁意漸消,柳梢打算回重華宮,剛行至山腰處,身后傳來說笑聲。
    幾名南華弟子拾級步行而上,當先那人藍袍白面,小眼溫和含笑,頗有幾分謙謙秀逸姿態(tài),正是謝令齊。原西城與萬無仙尊在重華宮商議事情,他帶著四名弟子來找原西城,自然就能入結界。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柳梢雙瞳收縮,眼白漸生紅絲。
    倒不是洛歌大意,事實上,柳梢也確實沒打算動手。
    自己的修為還不夠,眼下又在南華派地界,要殺謝令齊根本毫無可能,唯有忍耐,等將來有機會再說。
    眼中血絲迅速退去,柳梢收回視線,加快了腳步。
    “柳師妹?”謝令齊偏偏在背后叫她。
    聽到那假惺惺的聲音,柳梢就一陣陣地泛惡心,按捺住蠢蠢欲動的殺性,不理他。
    另幾個弟子卻不忿了。
    “謝師兄好意問她,不識好歹!”一女弟子道,“這女魔害了商少宮主,或許之前也曾幫徵月作惡,依我說就該一劍斬了!”
    另一名女弟子道:“還不是洛師叔非要救她,也不知道洛師叔怎么想的!”
    柳梢聞言再也走不動了,轉身回嘴:“他怎么想,也沒想你!”
    “你!”
    “誰不知道你們都喜歡他,有本事叫他多看你們一眼啊!”
    “滿口胡言!”女弟子羞惱萬分,不顧謝令齊攔阻,長袖一甩想要教訓她,卻不料洛歌根本沒封印柳梢,柳梢揮手之間將她震出去好幾步。
    這一來,眾人果然都緊張了。
    柳梢也不怕,誰叫她們先招惹自己,沒打她個重傷是好的!
    “她還能動用魔力!”女弟子驚叫,“謝師叔快拿下她!”
    謝令齊制止:“好了,洛師弟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畢竟徵月之事……”
    旁邊那個男弟子道:“徵月本就該死,仙門為六界除害有什么不妥!”
    他敢說陸離該死!柳梢登時大怒,只覺得那幾張臉看上去如此可惡,令人憎恨!恨不得撕開來,生吃了他們!
    瞬間,杏眼盡赤!
    “師兄小心!”驚叫。
    她突然出手,謝令齊毫無防備,倉促閃身才躲開,手里卻立即祭起了長劍,一式殺招毫不客氣地使出!
    躁意難抑,魔性高漲,柳梢不退不避,懸空前傾身體,張臂,魔力滾滾破去殺招,化作兩道黑色長練,靈蛇般縛上謝令齊的雙手雙腳。謝令齊入仙門多年,實力亦非同小可,仙印閃爍,四道魔練同時被震斷,變成無數(shù)碎片飛散在空中。
    想不到短短數(shù)日她已有這等修為,若假以時日……謝令齊后退:“柳師妹,你冷靜些!”
    “洛師兄好心留她性命,誰知她根本無可救藥!”那男弟子忍不住出劍,“叫洛師兄知道又如何,是她自己找死!”
    謝令齊攔住他:“柳師妹,劍出無眼,你再這樣相逼……”
    還要裝!柳梢隱約知道他是不安好心刺激自己,奈何此刻魔性驅使,嗜血殺意高漲,只知道面前是仇人,要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她全力凝氣,四周翠竹在狂風中搖晃不止。
    謝令齊眼波微動,提了五成靈力,掐動劍訣,一柄長劍瞬間化作十柄,劍尖朝內,將柳梢圍在中間。
    柳梢半跪于地,身上亦泛起一層血色光圈,漸漸向外擴張。
    謝令齊見機喝道:“合!”
    劍圈收攏!光圈暴漲!
    柳梢身形微晃兩下,站在原地不動,謝令齊卻被震得后退數(shù)丈,撞上一叢紫竹,帶得竹枝劇烈搖晃。
    “謝師兄!”四名弟子忙圍過去。
    謝令齊推開他們:“我無妨,柳師妹她……”
    四弟子再也不聽勸:“是她先出手,師兄還顧慮什么,斬魔也不算大過,就當是給商少宮主報仇!”
    謝令齊見狀不再遲疑:“也罷,她理智已失,先收伏再說,大五行劍陣!”
    同門師兄弟經(jīng)常習練劍陣,五人自有默契,頃刻工夫大五行劍陣已成,五人各占一方,五劍齊備。
    劍仙門法陣非同凡響,陣內仙氣充盈,柳梢只覺魔力運轉艱澀無比。
    謝令齊若取她性命,有四名弟子作證,洛歌也沒有理由怪他。
    他想得美!
    柳梢兇性大起,竟然置生死不顧,斷然放棄防守,全力撲向謝令齊,一心拉他陪葬!
    “謝師兄!”那男弟子見情況危急,連忙過來與謝令齊合力擋下。
    “柳師妹,你當真不肯回頭!”謝令齊眸色陰冷,送劍至上空,“開陣!”
    五色陣氣在上空盤旋,絕殺之陣即將催動!
    緊要關頭,忽聞颯颯聲響。
    頭頂千萬竹枝如同朝拜般自行朝兩邊分開,一柄劍自峰頂飛下,流光溢彩,猶如長空墜落之星辰,直切入陣中央,將謝令齊五人的劍陣之力完全震散。
    白云激蕩,洛歌自云煙中走出來。
    “師弟來得正好,”謝令齊松了口氣的樣子,“柳師妹這樣,委實令人擔憂。”
    可惡!柳梢恨得掙扎,卻被無形的力量壓得動彈不得,同時一股清流自肩頭源源而來,仙者不惜以先天靈氣為她平衡濁氣,魔性逐漸被壓下。
    洛歌道:“師兄何必與她計較,動用這大五行劍陣。”
    那女弟子忍不住道:“洛師叔!這魔女十分毒辣,方才險些傷了謝師叔,你為何對她……”
    “與魔女一般見識,”洛歌打斷他,“你躁動了。”
    女弟子頓時無言,羞愧地退開。
    謝令齊搖頭:“柳師妹難以控制魔性,若傷了人就是大事,師弟還須謹慎些。”
    “師兄放心,”洛歌道,“掌教與萬無師叔祖很快就去**殿了,師兄且到**殿等吧。”
    謝令齊領著四名弟子回南華峰去了。
    柳梢魔性已除,朝他的背影“呸”了聲:“裝模作樣!”
    手腕忽然被扣住。
    “喂,”柳梢反應過來,掙扎,“干什么!放手!”
    洛歌不動聲色地放開她。
    “你做什么!”柳梢退幾步,戒備地瞪他。
    “再傷人,我會封印你。”
    方才見他在那些弟子面前護著自己,柳梢還有幾分感激,聞言氣得直跺腳,原來還是教訓自己!
    “是她們先罵我!謝令齊還想殺我!”
    “她們罵你,為何又打起來?”
    她們先罵先動手,還是自己的錯了?柳梢惱怒:“她想打我,我怎么不能還手!謝令齊本來就不是好人,那兩個女的見不得你救我,拿我出氣!”
    “她們不喜歡你是人之常情,但動手傷你,多少也與你有關,”洛歌道,“對手的高度決定了你的高度,或者你與她們一樣?”
    “誰跟她們一樣!”柳梢不屑,“我才沒把她們放眼里!”
    “你若比她們強,又怎會與她們計較?”
    “什么高度不高度!”柳梢怒,“啊呸!我最近都很忍著了,是她們罵我該死,罵陸離該死,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早就殺了她們!”
    洛歌看著她,狹長雙眸瞇起。
    怪道此女近日安靜了許多,原來并不是轉了性子,而是在看自己的面子。
    洛歌出道這么多年,仙姑女妖女魔見了無數(shù),除了妹妹洛寧和孤僻的卓秋弦,真正接觸的女人還真沒幾個,實在是他太忙。
    至于此女,見過這么頑劣的,卻沒料到有這么麻煩。
    “誰怕她們!要不是看你的面,我先殺一個,也不會被劍陣困住!”柳梢還在嚷,氣焰越來越高,“什么都怪我!誰要留在這破地方!我要出去!有本事放我出去!”
    “嗯,你可以走了。”洛歌說完,沿石級慢步而上。
    柳梢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威脅,以為自己不敢呢?
    柳梢重重地哼了聲,飛快地跑下紫竹峰。
    禁錮消除,紫竹峰結界果然消失了。云橋對面,主峰仙光不滅,依稀可以看見往來巡守的南華弟子。南華山原本是仙界入口之一,只是仙門沒落之后,也跟其他出口一起被封閉了,要離開仙界,就必須找到別的出口,青華宮就是其中一個。
    柳梢站在橋頭東張西望,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再踏出一步。
    被關了這么久,沖動勁早就消失,她已經(jīng)學會了衡量每件事背后的厲害關系。
    要不是洛歌,她早就死了。不說那些想報仇的青華弟子,食心魔也覬覦著她,擅自走出紫竹峰,必死無疑。
    洛歌不是陸離,不會說好話挽留她,更不會哄著她要她留下。
    柳梢咬緊唇,跺腳往回走。
    求生意志來于自身,除了在意你的人,誰會來求你活下去呢?無情的仙者,用這種近于殘酷的方式,讓任性的少女清醒地認識了這個道理。
    .
    重華宮內,掌教原西城與萬無仙尊已經(jīng)離去,洛歌獨自坐在庭前石桌旁。
    柳梢假裝不在意地哼了聲,趾高氣揚地從他身旁走過:“我還要報仇!現(xiàn)在死了,他們會更得意,我才沒那么笨!”
    “仙界之內,不得再動手。”
    “他們要殺我,我不能還手,等死啊!”
    “我會護你安全。”
    柳梢反駁不了,嘟著嘴沒再說。
    “仔細反省。”廣袖卷起地上的云氣,蕩出生動的波浪,洛歌起身往宮外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這場事情經(jīng)那幾名弟子之口傳開,原西城不免親口告誡洛歌。仙門素來不以仇恨為執(zhí)念,事實上仙門何嘗不想教化魔族,無奈結果均以失敗告終,魔族魔性難除,不少仙長甚至為此慘死,為避免他們害人,仙門只能斬殺,留一縷魔魂轉世。
    柳梢反省了好幾天,越反省越生氣。
    明明是那些仙門弟子有錯在先,憑什么自己就要白白受氣!他竟然還讓自己反省!陸離說的才是對的,力量最重要,倘若自己很厲害,看仙門那些人敢不敢動手!
    暮□□臨,紫竹峰下,淡煙似的結界又出現(xiàn)了,依舊是出不去進不來。
    還防著自己呢!柳梢腹誹,坐在竹叢后生悶氣。
    她反省來反省去就是覺得自己沒錯,于是便賭氣使性子,再也沒與洛歌說一句話,事實上洛歌也沒空搭理她,近日尸魔石蘭的事鬧得太厲害。
    結界外有南華弟子經(jīng)過,透過竹干之間的小縫隙,依稀可見到晃動的衣角。
    “那女魔傷了首座師叔,洛師叔竟然還護著她,全不顧師兄弟情義!”
    “聽說早先他就對那女魔……”
    “要不是這結界,我非進去斬了她不可!”有人冷笑。
    “看著吧,有機會再說,咱們的劍陣正合用。”
    ……
    議論聲漸遠,那些弟子踏上云橋去了主峰。柳梢這才站起身,看著結界撇嘴,轉身打算回去。
    就在此時,云橋上卻出現(xiàn)了熟人。
    白鳳慢慢地走過來,身上不再是武道裝束,而是穿著白色道袍,她生得有氣質,看上去還真有幾分仙姑的姿態(tài),只是那臉上始終帶了幾分郁郁之色。
    都脫離侯府入仙門了,她應該過得不錯了呀……柳梢看在眼里,暗暗奇怪。
    白鳳也發(fā)現(xiàn)了她,站住。
    兩個少女站在結界兩邊,看著對方沉默,都在向往著對面的天地。
    白鳳迅速收起抑郁神態(tài),嘲諷:“這就攀上洛歌了,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憑什么這么說!柳梢也回嘴:“你還不是討好謝令齊!”
    “洛歌只是可憐你罷了!”
    “哈,謝令齊對你也不見得好!”
    被這話戳中痛處,白鳳登時變了臉色。
    柳梢本是隨口斗嘴,見狀倒意外了,再仔細一瞧,不由拍手大樂:“連劍都沒有,原來南華派根本就沒收你,謝令齊不肯教你修煉!”
    白鳳向來會籠絡人,因為謝令齊的緣故,南華弟子們待她不錯,然而謝令齊是首座大弟子,輩分高,眾人知道他們的關系,誰愿意收她為徒?謝令齊不可能為了她去求掌教原西城,只說她今世已過了入仙門的最佳年齡,來世再度她。其實謝令齊待她的確不算差,然而來世……
    “你!”白鳳瞪著她半晌,突然咬牙冷笑,“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柳梢兒,你可真能耐!害死了陸離,連累了商玉容,洛歌竟然還肯保你,知道吧,他算是得罪了青華宮,如今你又對謝令齊下手,連南華派這些師兄弟也在說他,你就是個不識好歹的禍害,跟著誰誰倒霉,有哪點比得上我!”
    柳梢怔了半晌,臉一揚:“關你什么事,誰叫他們不喜歡你!”
    說完,她也不管白鳳的臉色,轉身快步上山了。
    .
    白云中,石級彎曲延伸,走著相同的路,腳步已不似下山時輕快。
    “噯,柳梢兒。”
    完全沒留意到周圍有人,柳梢嚇一跳,連忙扭頭看,只見那黑斗篷身影嵌在路旁的紫黑色竹干之間,一動不動地融合在暮色里,就像是石頭般的不起眼。
    “石頭”微微動了下,一只修長的手伸出來,戒指幽光閃閃。
    他含笑拍她的臉:“又見面了,你還好嗎?”
    “誰要見你!”柳梢回過神,“有什么好的!”
    月向來很清楚她的脾氣:“誰惹你了?”
    柳梢不自在地別過臉,低哼:“仙門的人想殺我,我就跟她們打了一場。”
    “他們可太壞了,你真厲害。”
    他的話是如此順耳,放在往常,柳梢定然聽得心滿意足,可現(xiàn)在她看著眼前人,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
    她們真壞,也沒見他來救過自己。
    柳梢忽然問:“你怎么不問,他們?yōu)槭裁匆獨⑽遥俊?br/>     “因為你太弱,”月沉沉地道,“魔性會限制你的修煉,你要變強,就要找到消除魔性的辦法。”
    “就是要聽你的話?”
    “你忘記陸離的愿望了嗎?”
    “我憑什么相信你?”柳梢道,“陸離到底想要什么,什么魔族未來,都是你說的。”
    “這也是在救你,若是因魔性造殺孽,將來難逃晉升的天劫。”
    “你真想救我,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魔性的事?”
    “我當時并不在啊。”
    柳梢懷疑地瞧著他。
    不管他有沒有騙自己,如他所言,自己已經(jīng)入了魔道,控制魔性的確是最重要的事情,《大音六識曲》的效果早就沒那么好了。
    “到底該怎么消除魔性?”
    “留在洛歌身邊,你會有所發(fā)現(xiàn)。”
    那不是要利用洛歌?柳梢突然一陣煩躁,瞪著他:“你走你走!我自己想!”
    .
    天黑,涼風吹動繁星,重華宮一片竹聲響。
    清冷的珠光從門里射出來,映照著殿外游走的云煙,和少女的身影。
    殿內,古色古香的大書案前,白衣仙者坐在椅子上,正在凝神處理信件,微微低頭的模樣甚是好看。
    門外的少女依然不夠聰明,依然任性得讓人討厭,可是誰真正對她好,她已經(jīng)能分清了。
    教訓她,軟禁她,逼她學琴,他似乎從來都不曾遷就她半分,然而他卻會為一點不忍之心答應幫她浣靈解毒,在所有人放棄她的時候救她性命,不惜耗損先天靈氣為她壓制魔性,包括諸般不近情理的做法,處處透著教化之意,保護著她,一點點磨去她的壞脾氣。
    若不是救她,他也不會招來那么多議論和不滿。
    想到之前被他訓斥幾句就賭氣,柳梢后悔萬分,低頭在階上徘徊,想要進去說點什么,又始終邁不出去腳。
    半晌,她索性倚著階上的柱子坐了下來,看著里面的人出神。
    雙眉緊鎖,挺直的長睫依舊透著嚴厲,記憶中的他似乎永遠都是這副模樣,是能撐起一切的自信,還是隱藏疲勞的習慣?
    案上堆得高高的信件,自從來到重華宮,就沒見他閑過一日。
    柳梢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才是最懂他的吧,仙門不需要更多光芒,于是那個人將自己變成了影子,他的影子,卓秋弦的影子。
    珠光下的俊顏無限清冷,失去了影子的光芒,如此寂寞。
    商玉容之死,他不可能不悲痛,卻也從來沒有遷怒她,也沒開口問過她商玉容的事。
    柳梢又想起那漫天流螢,赤霄劍下的焚海烈焰,還有最后那長發(fā)披散的悠閑背影。
    商玉容是救了自己沒錯,可要不是他用信符追蹤,陸離怎么會死在他們手里?明知道自己要找他報仇的,有些仙長總是這么笨。
    嗯,最多扯平了吧,不恨他好了。
    柳梢心里想著,眼睛有點發(fā)酸,于是伸手揉了揉。
    那個風騷華麗的男人已經(jīng)不在了,再也沒人笑嘻嘻地拿團扇拍她的腦袋叫“小柳梢兒”,那么好看的“東華焚海”再也沒人能看到。
    柳梢將臉埋在膝蓋上。
    既然不再恨,就可以傷心了吧。商玉容畢竟不壞,還救了她的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平緩從容的腳步聲響起,從殿內走出來,在她面前停住。
    柳梢抬臉望著他。
    見她這副模樣,洛歌倒有些意外。
    星光里,杏眼里依舊大又圓,卻不再有素日的跋扈之態(tài),反而隱隱帶了一絲羞愧之色。
    雖然不知她為何如此,但能反省就是好事。
    洛歌負手看了片刻,薄唇難以察覺地彎了下,點點頭,然后走下臺階。
    柳梢這才想起自己本來是想找他道謝的,連忙爬起來,卻見他已經(jīng)走進臥室掩了門,于是柳梢飛快地跳下階,跑過去推開門:“哎……”
    門內仙人正在脫外袍,聽到動靜便側臉看來。
    長尾白玉簪擱在旁邊桌上,漆黑的長發(fā)披散,半掩前額鬢角,映著淺橘色珠光,原本氣勢十足的臉居然被襯得柔和親切了許多。
    柳梢看得發(fā)傻。她兒時就不太重教養(yǎng),長大后被陸離縱容慣了,在蘇信等人跟前也就做做樣子,這段日子在紫竹峰過得自在,不知不覺又恢復了本性。
    見她一動不動地盯著看,洛歌微微瞇了眼,不動聲色地重新拉上外袍。
    感受到不滿,柳梢立即撇嘴走開:“誰稀罕看啊!我也沒看到什么!”
    .
    背后房間里沒有動靜,柳梢匆匆走下階,臉上還在發(fā)燙,更覺熱得厲害,于是她嘀咕著坐到石橋上,借四海水的寒氣消暑。
    星沉竹梢,風送夜涼,重華宮響起琴聲,依舊不算高明,卻比平日多了幾分寬厚沉靜,大有和平中正之風。
    洛歌走出門,就看見柳梢端坐在橋上,弦間火花絲絲。
    柳梢已經(jīng)知道這臺赤弦琴的真正價值,神鳳焦桐赤鯨須就罷了,難得的是他肯用自身靈氣加持,加上那日他不惜用靈氣助她平衡魔力驅除魔性,尚未修成大羅仙體,他這樣勢必會影響修煉。因著感激,柳梢沒有像往常那么敷衍,彈得很認真。
    洛歌靜靜地聽她彈完整曲,才“嗯”了聲:“很好。”
    柳梢暗自歡喜,又有點手足無措,隨意撥著琴弦。
    洛歌看著她。
    這種修煉速度,照理說魔性應該很重了,她卻還能靠《大音六識曲》控制,那日與謝令齊他們打斗,她顯露的凝氣速度更是驚人。加上這改動的《六識曲》,他并不相信她能悟出如此精妙的轉折,紫竹峰結界并無動過的痕跡,此女身上究竟有何古怪,竟連自己也探查不到,難怪盧笙會留意,好在她本性不壞,當用心教化,不可令她再走偏了。M.
    洛歌便溫和地道:“過些時日我要外出,你也一同前往。”
    “啊?”柳梢驚喜。她生性活潑,被軟禁在紫竹峰這么久,實在是悶了。
    洛歌也沒有解釋:“你修煉太快,僅憑《大音六識曲》已很難壓制魔性。”
    柳梢正為魔性的事發(fā)愁呢,見他主動提起,忙問:“那怎么辦?”
    “暫停修煉。”
    “什么!我才……”柳梢嘟了嘟嘴,吞下那個“不”字。
    見她滿臉不樂意的樣子,洛歌道:“關于魔性,先祖重華尊者曾有推測。天地濁氣乃兇煞之氣,魔族常年以濁氣修煉,先天靈氣又被剔除,無清氣調和,因此導致靈氣失衡,久必影響心智,唯有用日精或清氣加以補足,當可無礙。”
    柳梢立即搖頭:“魔道不能攝取清氣和日精。”
    魔道采太陰之精與天地濁氣修煉,剔除凡骨時,魔神禁令就已融入意識,魔道是不能采納日精與清氣的,清濁相悖,會導致魔丹受到?jīng)_擊,輕則魔體受損,重則魔丹爆裂魔魂潰散。
    “是魔神禁令,不是魔道不能,”洛歌道,“你就攝取過清氣。”
    柳梢反駁:“我沒有!”
    “虛天有清氣。”
    柳梢愣住。
    虛天還真有清氣,只不過可以忽略不計而已,那次小突破魔性顯露時,她就下意識地吸收過,照理說也是違反了魔神禁令,結果卻沒事。
    柳梢不服:“才攝那么一絲絲,不算什么。”
    洛歌又道:“你還攝取過清氣。”
    “我沒……”柳梢說到這里就停住了。她攝取過他的先天靈氣,他的先天靈氣就是仙體所攜的清氣。柳梢又一陣臉紅,嘀咕:“是你自己愿意的……”
    “魔性并非魔道缺陷,而是來自魔神禁令,”洛歌道,“我以為先祖推測不假,若無清陽之氣來平衡體內濁氣,魔性便始終存在。”
    說來說去怎么跟清氣有關了?柳梢失口道:“不是六界碑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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