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隨即又有好消息傳來,這次是尹劍的調查取得了一些關鍵性的進展。
那個想要變賣首飾的神秘男子留下了用王獻身份實名登記的手機號。對這個手機號深入調查后發現:男子平時的通話記錄很少,主要聯系人只有一個。這個聯系人的手機號碼也是實名登記的,機主正是王獻的妹妹王蕾。
略加斟酌之后,羅飛決定先找到王蕾再說。于是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尹劍查詢到的那個號碼。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沉穩而有力,聽起來不像是個年輕的病人。
“你好?!绷_飛試探著問道,“你是王蕾嗎?”
接電話的女人回答:“不是。”
“這個是王蕾的電話吧?”
“是啊?!迸私忉屨f,“王蕾正在休息呢,我在照顧她,所以幫她接了電話?!?br/>
“哦?!绷_飛懸起的心放了下來,“那你們在哪里呢?”
“怎么了?”
“我想過來看看她,”羅飛撒了個小謊,“我是她的大學同學。”
“我們在人民醫院的腎臟科病房,住院部七樓702房間?!迸送纯斓匕训刂氛f了出來,然后又問道,“你們大概什么時候到?”
“我們這就出發?!绷_飛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大約半個小時吧。”
(2)
在前往人民醫院的路上,羅飛給肖嘉麟打了個電話。對方是醫務科的主任,如果他能出面陪同的話,醫院里很多事情都容易應付。肖嘉麟答應了羅飛的請求,他在住院部七樓和羅尹二人會合,同時他身邊還帶了一名個子高高的男醫生。
“這位是我們腎臟科的郭嘉郭大夫,也是王蕾的主治醫生?!毙ぜ西胧紫冉o雙方做了個介紹,“這兩位都是刑警隊的,這位是羅飛羅隊長,這位是尹劍尹警官。”
羅飛和郭嘉握了手,隨后便問道:“王蕾具體得的是什么?。俊?br/>
郭嘉吐出了一串專業名詞:“系統性紅斑狼瘡性腎炎?!?br/>
羅飛對這種病知之甚少,他只能籠統地問道:“嗯……這個病嚴重嗎?”
“屬于比較嚴重的腎病了,得長期住院治療。如果預后不好的話,有可能轉化為尿毒癥?!惫魏唵谓榻B幾句,最后總結說,“總之是個既費時間又花錢的麻煩病?!?br/>
在說話之間,一行人走到702病房前。房門開著,可以看到房間內只有一張病床,床上半躺著一個女孩,在窗口位置則擺著一張長條沙發,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女子。
郭嘉帶著眾人走進了病房。羅飛四下里一打量,發現這病房里居然還配有專用的衛生間,他驚訝道:“這里條件不錯啊?!?br/>
肖嘉麟道:“這基本上是我們醫院條件最好的病房了。”
“這個房間的住院費可不便宜吧?”羅飛看看肖嘉麟,然后目光又轉向了病床上的女孩。那個女孩應該就是王蕾了,按說她的經濟能力絕對支撐不起這樣的住院條件,而且這種檔次的病房肯定是超出醫保覆蓋范圍的。
“當然不便宜,不過最重要的是人要住得舒服,對嗎?”沙發上的那名女子接過了羅飛的話茬,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向前迎了兩步,又道,“住院費由我來負擔,所以不用為此擔心?!?br/>
羅飛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正是先前接電話的那個女人。他上下打量了對方幾眼,女人大約四十歲,頗有幾分姿色,穿著打扮也很講究。
羅飛帶著試探的語氣問道:“你是王蕾的親戚嗎?”
“不,我是她哥哥的朋友?!迸艘不鼐戳肆_飛幾眼,然后調侃般笑道,“你是王蕾的大學同學?那你長得可有點太著急了?!?br/>
“這是刑警隊的羅隊長?!毙ぜ西肷锨敖榻B了一句,看他說話的神態,好像跟那女人之前就熟悉似的。
羅飛此行是為了病床上的女孩而來,所以他沒有和那陌生女人過多糾纏,只自嘲般笑了笑,然后便徑直向著女孩走去。走到床頭之后,他向著女孩問道:“你就是王蕾吧?”
女孩點點頭。她的臉上帶著病色,表情則是怯生生的,顯得不諳世事。
“我是警察。”羅飛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想了解一下關于你哥哥的事情。”
“我哥哥……”王蕾低聲道,“他已經死了?!?br/>
羅飛皺起了眉頭:“你知道我想問什么嗎?”
王蕾瞥了羅飛一眼:“不,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要著急告訴我,說他已經死了呢?”
王蕾低著頭不說話了。
羅飛又繼續問道:“既然他死了,那他的墓地在哪里?”
王蕾道:“他沒有墓地。”
“沒有墓地?”
“我沒有錢,買不起墓地?!蓖趵俳忉屨f,“所以火化之后,我把他的骨灰撒在了長江里?!?br/>
羅飛“嘿”的一聲,顯然不相信對方的說法。隨后他拖著長音,鄭重地問道:“你哥哥真的死了嗎?”
王蕾點著頭,目光卻不敢和羅飛相對。
“王獻確實死了,這有什么好懷疑的嗎?”那個陌生的女人又過來插話了,她用責怪的語氣對羅飛說道,“你不該這樣對她說話,你會把她嚇到的。她是個病人?!?br/>
肖嘉麟和郭嘉也在一旁點著頭,對女人的言辭表示贊同。羅飛也覺得自己有點太著急了,于是便放緩了語氣:“我只是在向你了解情況,并不是在懷疑你……或者責怪你什么的。你不用太緊張,好嗎?”
王蕾抬起頭看著羅飛,說了聲:“好?!?br/>
“187********。”羅飛報出了一串數字,“這個是你哥哥的手機號碼吧?”
“好像……好像是的。”
“那135********呢?”羅飛繼續問道,“這是你自己的手機號嗎?”
“是的?!?br/>
“我們剛剛查了你哥哥的手機通話記錄。他的這個手機號一直處于使用狀態,而且通話最多的那個人就是你啊?!绷_飛聳著肩膀說道,“你能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嗎?”
王蕾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床邊的那個中年女子,像是在尋求對方的幫助。
“187這個確實是王獻的手機號,不過自從王獻死了以后,這個手機就一直在我手里。”女子對羅飛說道,“所以和王蕾頻繁通話的那個人并不是王獻,而是我啊。”
“這事不對吧?”羅飛凝起目光,“就在今天中午,使用這個手機號的人曾在市區一家金店里出現過,那個人是個年輕的男子,而且長相和王獻非常相似。”
“你可以撥一下那個號碼試試?!迸咏ㄗh說,“看看那個手機到底在哪里。”
羅飛怔了一會兒,然后他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那串號碼。按下呼叫鍵之后,很快就有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而那聲音正是來自于女子肩頭背著的一只小挎包。
女子從包中掏出一只手機,當著羅飛的面接通,然后放到耳邊說了句:“現在你相信了吧?”這句話隨即傳到了羅飛手機的聽筒里,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共鳴效果。
羅飛的臉色僵住了。這部手機明明是那個變賣首飾的男子所有,當喬靜和那男子通話的時候,羅飛在一旁甚至都聽見了男子的聲音。一小時之后這個電話就撥不通了,而現在卻又突然出現在面前這個女人手中。羅飛開始意識到:這個女人絕不是偶然出現在這里的,這分明是對手專門針對自己設下的好局!
“你到底是誰?”羅飛瞇起眼睛,目光中愈發透出審視的意味。
“我說過了呀,我是王獻生前的好朋友?!?br/>
“什么朋友?”
“這屬于私人話題吧?我可以不回答。”女子不慌不忙地應對著,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
對方既然是這樣的態度,羅飛也不想再兜圈子了。他正色說道:“這部手機和一起盜竊案件有關。既然你說手機一直是你在使用,我想請你跟我到刑警隊走一趟。”
“走一趟?”女人鎮靜地反問,“這是什么概念?”
“法律來講,這叫作傳喚。如果你拒不執行,我們可以依法采取強制措施。”
“依法的話,你沒有權力對我采取強制措施?!迸艘贿呎f,一邊從包中掏出個小本本來。她把小本本遞到羅飛面前,“看看吧,我是省人大代表?!?br/>
羅飛愣住了。呈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一本省人大代表證。這意味著要想對這個女人采取強制措施,必須上報省人大常委會批準才行。可是僅憑羅飛手里的那點證據,顯然鬧不出這么大的動靜來。難怪對方有恃無恐,擺明了當面撒謊卻又叫你無可奈何。
眼看局面僵持,肖嘉麟開始跳出來打圓場:“哎呀,誤會,都是誤會。這位是興隆集團的老總,趙霖趙女士。她怎么可能是盜竊案的嫌疑人呢?肯定是弄錯了嘛!”
羅飛對興隆集團也曾有所耳聞,知道這是省城一家很有名望的私營企業。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是興隆集團的老總?她怎么會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
“羅隊長真正關注的可不是什么盜竊案,他關注的是王獻的生死問題?!壁w霖沖肖嘉麟微微一笑,“可是王獻確實是死了啊。死亡證明就是在人民醫院開的――肖主任,這事你也可以作證吧?”
“沒錯?!毙ぜ西雮戎X袋,好像在回憶著什么,“那是三月份的事吧?那天晚上就是你和王蕾兩人送的急診,王獻喝多了,嘔吐物嗆在了氣管里。我們雖然全力搶救,但是窒息時間過長,人還是走了。唉,年紀輕輕的,可惜啊。其實我們也希望他沒死,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是事實終究還得接受……”
羅飛耳朵在聽肖嘉麟,目光卻一直盯在王蕾身上。女孩只是低著頭,似乎這一切事情都和自己無關。等肖嘉麟說完之后,羅飛轉過頭來對尹劍使了個眼色,道:“看來確實是我們弄錯了?!?br/>
尹劍不明白羅飛的用意,便模棱兩可地“哦”了一聲。
羅飛的目光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忽然問道:“我可以用一下衛生間嗎?”
肖嘉麟立刻回應:“可以啊。”趙霖和王蕾也沒有提出異議。羅飛便走進了衛生間,反手把門帶好。片刻后衛生間里傳來沖水的聲音,惹人遐想。
尹劍感覺有些尷尬,他不明白羅飛為什么要急著在這里上廁所,這畢竟是女同志的病房嘛,終究有點不方便的。
羅飛從衛生間里出來,他環視了眾人一圈,賠著笑說:“哎呀,這次多有打攪,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回去再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說完便招呼尹劍,“我們走吧。”
尹劍跟著羅飛走出病房,肖嘉麟和郭嘉一路陪著,直把這二人送出住院部才止步。
一走到樓外,尹劍便忍不住說道:“那個女人明顯在撒謊嘛,王獻的手機怎么可能是她在用?就算王獻真的死了,這事也不合邏輯!羅隊啊,你怎么輕易就向對方示弱了?”
羅飛沉著臉色說道:“對方的力量很大。”
“不就是花錢買來的人大代表嗎?”尹劍不以為然地撇著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羅飛緩緩地搖著頭:“不是人大代表的事……”
“那是什么事?”
羅飛開始用提問的方式來引導助手的思路:“去金店賣首飾的那個家伙,他既然敢把電話號碼留下來,說明他當時并沒有什么警惕心,對吧?”
“對啊?!?br/>
“后來金店老板娘給他打電話,他正常接聽了,而且答應一個小時之后過來交易。直到這個時候,他也沒有發現異常,對不對?”
尹劍“嗯”了一聲,繼續表示贊同。
“但是一小時之后,那家伙卻失約了,而且他的電話也關了機。隨后這部電話到了趙霖的手里――趙霖出現在人民醫院的病房,名義上是在照顧王蕾,實際上的目的則是要對王蕾的言行進行控制,這事你應該能看出來吧?”
“沒錯。”
“所以說就在那一小時之間,對方開始意識到警方已經針對他展開了調查。而且他們知道警方調查的突破點第一是那部手機,第二就是手機里的主要聯系人王蕾。對方立刻展開應對,趙霖就是被派來處理此事的先鋒干將?!?br/>
“你的意思是,趙霖只是前臺人物,背后還有更具實力的角色?”
羅飛點點頭,又道:“對手的實力并不僅僅在于能調動趙霖,事實上還有其他更可怕的地方?!?br/>
還有更可怕的地方?尹劍凝眉想了一會兒,依然不明所以,只好問道:“什么?”
“你想想看,對方的變化就是在那一小時之間產生的,”羅飛瞇起了眼睛,“這期間我們做過什么?”
尹劍眨著眼睛回憶了一會兒:“我們……我們就是查了一下王獻的戶籍資料啊?!焙鋈婚g他意識到什么,訝然道:“難道風聲就是這時候走漏出去的?”
“有點不可思議,是嗎?”羅飛正色說道,“既然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哪怕是再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也得認真面對。”
這就意味著在公安系統中竟然藏著對手的眼線!尹劍怔了片刻,然后給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是于連海?”
漕河派出所是王獻的戶籍管理單位,如果說王獻之死存疑,那身為派出所所長的于連海就難逃干系。下午尹劍曾給漕河派出所打電話核實王獻的生死,隨后事態就急轉直下。當羅飛和尹劍來到漕河派出所之后,所長于連海的表現似乎過于積極,他總是在主動解釋很多事情,而且去王獻家老宅勘查的時候,于連海也堅持要親自陪同。這些事若不細想也就罷了,要是細想的話還真是充滿玄機!
羅飛沒有正面回應助手的猜測,他只是沉吟道:“于連海一直在努力說服我們,想讓我們相信王獻確實已經死了。其實有問題的不光是他,還包括人民醫院的這幫人?!?br/>
“人民醫院?”尹劍心念一動,“你是指肖嘉麟嗎?”當羅飛和趙霖在病房中交鋒的時候,肖嘉麟表面上在調解,但他說出來的話實際上是偏向于趙霖一邊的。
羅飛點頭道:“不光是肖嘉麟,還有郭嘉。”
“郭嘉?”尹劍不太明白,“那個人一直都沒怎么說話啊?!?br/>
羅飛“嘿”的一笑:“他是沒怎么說話,但是換病房這事,怎么可能沒有他的參與?”
“換病房?”尹劍愈發糊涂了。
“你真以為王蕾一直在高檔套房里住著?”
“哦?!币鼊ζ烦鲂┪秲毫耍澳阌X得是臨時調換了病房?”
“不是覺得,是確定。”羅飛看了尹劍一眼,“你還記得我臨走前去了一趟衛生間嗎?”
“是啊。我還奇怪呢――你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