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約莫到了七點，太陽就已經(jīng)當空照了。</br> 安靜的院子里，也終于有了動靜。</br> 里面的那間房子，絡腮胡走了出來，從第一間房開始，一扇鐵門一扇鐵門地打開了。</br>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有幾分鐘的樣子，十幾扇鐵門同時打開之后，之前沒出來的那個幾個看守，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手里都拿著橡膠棍，走到了院子的各個角落站立之后，那個絡腮胡喊道：“十分鐘洗漱。”</br> 然后，那些鐵門全部被推開了。</br> 每個房間里跑出來了一個人。</br> 朝著昨天晚上，沖紀少龍的那個水龍頭沖了過來。</br> 水被打開之后，眼前的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瘦骨如柴，已經(jīng)沒什么人樣了，爭著搶著，將水吞進嘴巴里漱口，胡亂搓了一下臉。</br> 然后開始伸起了懶腰。</br> 這個過程，被紀少龍看在了眼里。</br> 這哪里還有半點人的尊嚴，讓他想到了電影中的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畫面。</br> 他是最后一個從那個小房間出來的人，絡腮胡看到他的手銬還沒取下來，對著他喊道：“你，過來。”</br> 紀少龍走到了絡腮胡的面前，他掏出了鑰匙，給紀少龍把手銬給解開了，惡狠狠說道：“給我乖乖的，要是惹事的話，手銬再給你帶上。”</br> 紀少龍自然是唯唯諾諾的。</br> 在所有人都離開水龍頭的時候，他也去就那個水，隨便搓了一下臉。</br> 大概十分鐘的樣子，那五個看守的人，離開了院子，又回到了那個他們待的房間里，只有絡腮胡一個人，坐在門口，盯著眼前的人。</br> 整個院子，幾乎沒什么可以站立的地方，因為都是泥濘的地，那些被關押的人，各自找一個角落，或蹲著，或站著，躲避著熾熱的太陽，但是沒有一個人，再回到他們的那個小屋子里去了。</br> 這十幾個人，看起來都是面黃肌瘦的樣子。</br> 而且一個個都是無精打采的，蹲在角落里。</br> 這些人都是活人，可是在紀少龍看來，他們都是死人了，因為根本沒有活人應該有的精氣神。</br>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關押在這樣一個地方，如果你是判刑，你還知道什么時候能放出去，可是在這里，你永遠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出去。</br> 而且這種條件，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br> “你就是昨天新來的？”</br> 一個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br> 紀少龍側過頭，看到一個矮矮胖胖的家伙，聲音能分辨出來，就是昨天的那個湯柯全。</br> “你是……”</br> 紀少龍剛要說話，那個湯柯全說道：“跟我走！”</br> 說完，裝作沒事一般，朝著院子的另外一頭走了過來，紀少龍也四處看了看，確認了那個絡腮胡并沒有注意，跟在他的身后，也走到了圍墻的角落里。</br> 兩人找了一個有陰影的地方蹲了下來。</br> 湯柯全打量了一下紀少龍，說道：“說說看，你是因為什么進來的？”</br> 紀少龍倒也沒必要藏著，就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湯柯全聽完之后，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哎，跟我差不多，估計你最少也要待半年。”</br> 昨天晚上的話，并沒有說完，紀少龍馬上問道：“阿全，你還沒告訴我，這個強少到底是什么人？”</br> 湯柯全眼睛跟雷達一樣掃了一遍，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強少，名叫彭強，是市委書記彭娟的兒子。”</br> “啊？”</br> 紀少龍一下子又沒忍住，叫了起來。</br> 離得不太遠的那些被關押的人，都投來了詫異的目光。</br> 湯柯全在紀少龍的身上打了一下，怒道：“你別一驚一乍的，要是被那幫人聽到了，免不了一頓毒打，要是再這樣，我不跟你說話了。”</br> 紀少龍心里有愧，馬上吐了吐舌頭了，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br> 問道：“你沒搞錯吧，我在江陽市做點小生意，跟彭書記也打過交道，她不是那樣的人啊。”</br> 湯柯全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知道彭娟在江陽市有個外號叫什么？”</br> “叫什么？”</br> “太后！慈禧太后！”</br> 這個稱呼，再一次讓紀少龍驚訝了，不過這次他忍住了，沒有叫出聲音來。</br> 他跟彭娟，已經(jīng)認識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了，也打了不少交道了，在他的眼里，彭娟真的不是這么一個人，至少在目前為止，他沒有看出來彭娟是這么一個人。</br> “還有一個事情，我跟你說啊，這個強少啊，其實是一個罪犯，被判了無期徒刑，可是你看他，根本就沒坐牢，照樣在外面該吃吃，該喝喝，誰拿他也沒有辦法，你說我們江陽市，是不是很黑？”</br> 湯柯全故作神秘一樣說道。</br> 這在紀少龍聽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誰都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一個無期徒刑的人，居然能在外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還跟交通局的局長待在一起，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br> 對他來說，真的有點匪夷所思了。</br> 紀少龍偷偷伸出手來，指著遠處的那些人，問道：“那他們這些人，是干嘛進來的？”</br> 湯柯全說道：“很小一部分，是跟你我一樣，得罪強少進來的，大部分的人，都是因為不斷上訪，被政府的人送進來的，其實就是要消磨他們上訪的意志，你看到那個老太太沒有，穿黑衣服的那個，聽說到省里去上訪沒用，剛上火車，想要去中央上訪，被帶了回來，據(jù)說現(xiàn)在這里有問題。”</br> 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湯柯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br> 紀少龍順著湯柯全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是看了一眼，就愣住了。</br> 這個老太太不是別人。</br> 正是在豪江公園里，那個拉住他，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老太太，那個自殺的姑娘的母親。</br> 正好這個時候，那個老太太的眼神也看向了這邊，也是忽然就看到了紀少龍，一臉的震驚，然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br> 好像根本不認識紀少龍一樣。</br> 他的心里，隱隱有了一種感覺，老太太不是真的瘋，她是在裝瘋。</br> 并且，她也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