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洲臣打完電話,準備回片場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他轉了個方向,朝南邊走了幾步,果然在那片小樹林子里,看到了她。
梁舒靠在一棵白樺樹上,神情嚴肅地背著詞。接下來她要拍一場情緒波動很大的戲,韓洲臣有看劇本,她那段臺詞是控訴命運的,詞很長,也很難背。
梁舒背了一會兒,就有些泄氣,她現(xiàn)在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她很確信,她剛剛要是再在那呆上一會兒,肯定要失態(tài)了。
她懊惱地用本子敲一敲頭,哪知道剛一抬頭,就看到對面站著的人。
他面無表情,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樣。她嚇得手里的本子都落地了。
梁舒趕忙張望了下四周,確定這里沒人,才大著膽子問了句:“你找我有事?”
他目視著她張皇失措的樣子,喉結微滾,沉吟了片刻后開口:“后天跟我回家一趟。”
他語氣平平,但話里完全沒有給她拒絕的余地。
梁舒倏的一下睜大了眼睛,嘴巴微張著,卻發(fā)不出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意識才回到了身體里。梁舒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臺詞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問了一句:“什么?”
“我媽出院了。”
梁舒后知后覺,他和她結婚的原因,也就是為了這。
的確,光靠一張證,的確沒辦法完全糊弄過去。
她突然覺得自己吃虧了,她收了錢,是一筆頭的買賣。可他要的是一個妻子,也就是說,她以后得隨叫隨到。
“韓洲臣?”
她咬著牙叫了他的名字,見他神色如常,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了。
“我們這樣的關系,要維持多久呢?”
“你覺得該維持多久?”他把話頭踢了回去。
“這個我怎么決定,又不是我需要那張證。”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但語調里夾雜著抱怨。她有些惱了,剛才他說那話,讓她氣不打一處來,他擺明了是想給她找麻煩。
只是……俗話說拿人手短,她都收了錢了,自然是要有些職業(yè)道德。
雖然不太樂意,但她還是耐著性子,補充道:“我也需要了解你的計劃,這樣才能更好得配合你。”
“不會讓你等太久的。”他冷冷拋下一句話,就抬腳轉身走了。梁舒看著他的背影,不免泄氣。
她靠回樹上,抬起頭,看到了穿過樹葉的一束束陽光。收回視線的時候,再朝韓洲臣的方向看去,只見眼前光影閃閃,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白紗,所有的景象都朦朦朧朧。
就連韓洲臣的背影,都變得模糊了。
時光似乎交疊了,她的眼前隱約出現(xiàn)了那個穿著干凈白襯衫的男孩。
過去的甜言蜜語,都一句句地在耳邊回蕩。
“韓洲臣,你是我男朋友了吧?
“那你背我好不好?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的后背讓我好有安全感。
“你不許這樣看我,我這不是厚臉皮,是愛你,我只對你說這樣的話。”
當時的追求太過于出格,以至于在她的記憶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所以直到今天,那些畫面還是歷歷在目。
過去的美好和現(xiàn)實交疊著,可她卻越來越清醒。
過去和現(xiàn)在之間,有一道很明顯的分界線。
約定好的日子到了。韓洲臣給她發(fā)了消息,她按照他的指示,一到時間就出門了。
都說當明星當久了,偵查能力也會變強。影視城附近到處都是代拍,平時出門拍戲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大門,可要是想偷摸著做什么,那就要熟悉酒店里面的各種隱蔽的側門了。
她來這里拍戲也有一個半月了,哪里合適偷溜出門,她再熟悉不過。
梁舒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剛下電梯,眼前就出現(xiàn)了個熟悉的身影。
上次她和韓洲臣領證,就是他帶她過去的。
對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梁舒沖他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后,就悶著頭跟在他后面了。
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梁舒看到了一輛黑色的suv。前面的男人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替她拉開了車門,梁舒探身坐進去,看到駕駛座上的人,她呆了一下。
緊接著,車門就被關上了,駕駛位上的人掃了她一眼,沉聲道:“安全帶。”
他語氣不善,梁舒也不敢違背,系好安全帶后,問了他一句:“你自己開車?”
“不行嗎?”他目視前方,說話的語氣仍舊是那副要嘔死人的樣子。梁舒呼吸一滯,雖然內心不爽,卻還是好脾氣地應了一聲:“沒有,我就隨便問問。”
“你現(xiàn)在,還挺喜歡找我聊天。”
他掃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梁舒嘔得不行,但又拿他沒辦法。
她沒一會兒就想通了。她倆現(xiàn)在是隱婚的關系,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梁舒本以為他們會先去醫(yī)院的,哪知道他車一路向北,沿途的樓房越來越少,最終他在一棟獨棟小樓前停下了。
房子在郊區(qū),四周的景致很天然,一下車,就聞到了讓人舒爽的大自然的氣息。
梁舒跟著他朝前走幾步,就能看到房前放置妥帖的各色綠植。
韓洲臣拿了鑰匙開門。
吱呀一聲,門推開了。梁舒跟著他進去,只覺得四周空曠安靜。她攥著袖子,看他彎腰拿鞋。她正無所適從的時候,就看到面前多了一雙米色的女式拖鞋。
他直起身,目光和她相對。梁舒本能地移開視線,目光定在了他的喉結上。
“謝謝。”
她換了鞋,鞋子舒適合腳。她低頭研究了一會,韓洲臣已經(jīng)進去了。
“洲臣你回來了啊!”是一個很溫柔的女聲,梁舒反應過來了,連忙跟了進去。
看到迎上來的女人時,梁舒竟然起了怯意。對方溫柔地笑著,很快就走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梁舒呀,長得真好看。”
梁舒緊張得心臟跳得飛快,她望著眼前的人,努力擠出笑來:“阿……阿姨……”
那個好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韓洲臣瞪了回去。
他似是警告地看著她,再看面前的女人兩眼放光,也是一臉期待的樣子。
梁舒努努嘴,微笑了下。
“媽!”
“唉,快點過來,劉阿姨已經(jīng)幫你們把水果準備好了。”李霜妍笑得臉色都紅潤了幾分,拉著梁舒就到了客廳。
梁舒剛在沙發(fā)上坐定,面前就多了一盤水果,來人笑得一臉熱情,上下打量著她,沖著韓洲臣的媽媽說道:“洲臣的媳婦長得真好看,兩個人可真有夫妻相。”
媳婦、夫妻相兩個詞像兩個重磅炸彈,把梁舒炸得都耳鳴了。她僵硬地扭動了下脖子,看了一眼身側的韓洲臣,就見他面色如常,幾秒后,他察覺到她在看他,瞥了她一眼,輕聲道:“怎么了?”
“沒什么。”
“梁舒啊,劉阿姨今天買了好多菜,你等會兒多吃點。”說著,她掃了一眼自家兒子,有些氣惱道:“梁舒第一次過來,你好好照顧你老婆。”
“嗯。”
他接得倒是自然。韓洲臣不愧是影帝,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梁舒沒他那么好的承受能力,那一聲老婆,像是給她來了一梭子彈,她直接被打懵了。
中途韓洲臣接了個電話,梁舒被李霜妍帶到了韓洲臣房間里。一進門,她就被那一大床紅被子驚嚇到了。李霜妍拉著她的手,笑瞇瞇道:“知道你們要過來,我特意去定了這床被子,是鴨絨的,睡著可舒服了。”
“那個媽,我們…”梁舒急得險些咬了舌頭,然后就被李霜妍拉到來了韓洲臣的書桌前。
“他從小就喜歡看書,從小學到大學成績都很好。他小時候一直想當科研人員,結果現(xiàn)在去當明星了。”李霜妍像是回憶起了很多往事,臉上的笑容又欣慰又歡喜。
“他從來都沒讓我操心過,就是呢身邊一直沒什么親密的人。朋友也不多,還好現(xiàn)在一切都圓滿了,我也放心了,哪天走了,都沒有遺憾了。”
梁舒看到她那么悲觀,就安慰道:“媽,你別那么說,以后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
“也是,媽以后還要給你們帶小孩呢。”
梁舒一聽這話,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這時候劉阿姨在喊她,李霜妍拍了怕她的手,慈愛道:“媽先過去,你自己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叫你吃飯。”
韓洲臣媽媽出去后,梁舒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微松了松。她張望了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了書架的照片上。
是韓洲臣的大學畢業(yè)照。
他穿著學士服,站在人群里神情清冷淡漠,和周遭同學洋溢的喜悅氣氛格格不入。
她是臨近畢業(yè)的時候,和韓洲臣提的分手。所以之后,兩個人的生活軌跡,再沒有重合。
照片上的韓洲臣,讓她覺得很陌生,眼底里潛藏的戾氣讓她的心臟跳快了幾拍。
她記起來了,當年提分手的時候,韓洲臣的眼睛紅了。
在她說了那些侮辱的、帶刺的話后,在一瞬間,他的眼里掀起了滔天的怒意。
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可她那天是下定決心讓他難堪的,所以說的話,都是挑難聽的說的。
梁舒看著照片上的他,心臟浮浮沉沉地掙扎了一會兒,就重重的沉了下去。
梁舒低下了頭,還沒有深想,身后就響起了一道清冷的男音。
“在看什么?”
梁舒猛的回神,轉過身看到韓洲臣的時候,身體一下子有了實感,她從回憶中抽身,又回到了現(xiàn)實。
她朝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了他的書桌上。
韓洲臣看著她躲避的動作,瞳仁微動,但臉上還是跟敷了寒霜似的,冷得嚇人。
他應該挺恨她的吧?
梁舒愴然地想著。
這筆交易不管怎么看,都是她選錯了。她在情急之下,選了個最不合適的選項。
不想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情緒里,梁舒看了一眼對面的床,指了指,說:“你……媽媽給準備的。”
“她應該挺開心的吧?”
她原是想讓他心情好一些的,才轉移下話題的,卻不想他無動于衷,仍舊用那無波無瀾的眼神盯著她,這讓她慌張不已。
她又想起韓洲臣媽媽說的,這床很舒服的話。她有些緊張了,指著床,慌張地要問他怎么辦時,卻不想他先開口了。
“怎么,”
他朝前走了一步,漆黑的瞳仁里浮起一抹輕諷:“你今天是想在這睡嗎?”
他的語氣輕佻蠱人,眸色微動,視線掃過她身后的大床,似乎意有所指。梁舒只覺得耳朵發(fā)麻,再看了眼身后紅艷艷的被褥,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