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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出手?真不會射箭?”五皇子切下一塊肥嫩的兔肉,遞給沉默不語的少年,視線在他光滑細嫩的指尖上打了個轉,落實了心中猜測。那么好的身手卻不會射箭,還出來圍獵干嘛?掃興么?
賈環不理他,大口大口啃兔肉,啃到一半鼻尖微動,沉聲道,“不好,塗修齊出事了!”扔下兔肉拔出匕首,往叢林深處狂奔。
“快跟上,晉親王出事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五王爺翻身上馬,直追而去。
日行千里快如閃電的汗血寶馬,卻追不上身姿輕盈飄忽如鬼魅的少年。五王爺一再夾緊馬腹,才堪堪瞥見他朦朧的背影。
近了,逐漸近了,野獸的咆哮在層層疊疊的枝葉間回蕩。
撥開一叢灌木,眼前的情景令人心驚。只見一頭棕熊一掌將一匹馬擊殺,又將另一匹咬死,然后朝三王爺等人撲過去。它的體型格外巨大,人立而起時足有兩丈高,張開的血盆大口不斷發出震天的咆哮。
眼珠赤紅,狂性大發,每一次撲殺,身上厚厚的毛皮和脂肪層便隨之抖動,弓箭顯然對它造成不了任何傷害,細微的疼痛反令它更加憤怒。
三王爺雖武功不弱,卻要護住被嚇傻,只知牢牢抱住他腰桿的九皇子,頗有些應付不過來。蕭澤右臂被抓傷,早已握不住佩刀也射不出箭矢,左手一把三寸匕首還沒劃出去就被巨熊拍飛。
不得已,三王爺閃躲間用力捏碎黑色的追蹤丸,然后讓九皇子往樹上爬。
九皇子腿腳都軟了,爬幾下又滑下來,爬幾下又滑下來,想跑也跑不動,干脆蜷縮在樹下瑟瑟發抖。三王爺無法,只得以身相護,引得九皇子緊緊扒住他不肯放松,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再也看不出之前那副尊貴無比的模樣。
眼見巨大的熊掌裹挾著腥臭的罡風狂猛而至,若一掌拍實,不死也沒了半條命,三王爺避無可避之下橫刀格擋,咬牙做好了重傷的準備。
“上樹!”熟悉而清越的嗓音如天籟般響起,隨即便是一條纖細的手臂摟住青年腰肢,將他往最高最大的一棵樹上帶。
熊掌落下,獵物已然遠遁,只刨掉一塊粗糙的樹皮。
本打算奔過去相救的蕭澤大松口氣,連忙調頭往另一棵樹跑,攀著枝杈三兩下爬至頂端。
三王爺迅速調整腳步,與少年一同飛奔。九皇子掛在他腰上,腳步踉蹌間不幸摔倒,艱難爬起時兩人已躍上五丈高的大樹,回頭,巨熊咆哮著撲殺而至。
九皇子扯開嗓音尖叫,滿目絕望。
一支利箭狠狠扎進巨熊后腦勺,卻沒刺穿頭骨,只傷了一層表皮,但尖銳的疼痛已足夠吸引巨熊仇恨。它扔下九皇子,轉頭朝箭矢射來的方向撲去。
“五皇兄,快快救我,五皇兄!”看清來人面孔,九皇子嚎啕大哭。
五王爺避開巨熊的撲殺,轉瞬到得九皇子身邊。一幫紈绔也已趕至,看清巨熊猙獰的模樣,哭的哭,喊的喊,逃的逃,非但幫不上忙,反添了許多亂。只有滕吉跟稽延擺開陣勢牽制巨熊,好叫兩位皇子逃脫。
“爬上去,危亂中本王可顧不上你!”五王爺扶住九皇子腰桿,催促他上樹。
“五皇兄,我,我渾身發軟爬不上去!你別丟下我!”九皇子涕淚橫流,反手將壯碩的青年摟的緊緊的,死活不肯松開。
“我送你去三皇兄那里。”五王爺試圖扛起他。
“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九皇子手腳并用,纏上五王爺。比起溫文儒雅的三皇兄,顯然高大壯碩身手不凡的五皇兄更為可靠;且他畏高,丁點高度也能軟了手腳,完全沒法上樹,這卻是不能說的秘密。
“沒用的東西!”五王爺唾罵不止,接連射出幾箭,都被巨熊拍開,壓根沒傷到要害。滕吉與稽延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身上或多或少掛了彩。
體型如此巨大的熊實屬罕見,且已狂暴到極點,更難制服,又有一幫紈绔和懦弱的皇弟添亂,救了這個又要去救那個,一刀刀一箭箭,卻只傷到毛皮,入不了要害。沒把巨熊磨死,己方便要全軍覆沒。
五王爺被九皇子死扒著不放,既邁不動步也揮不開刀,恨不能扯下他往巨熊口里塞。巨熊仿似與他心有靈犀,前肢一挪,調轉目標,血盆大口裂到極限,噴出腥臭的罡風,咚咚咚朝兩人疾奔。
“五皇兄,它來了,它來了,快跑啊!”九皇子扯著五王爺就要跑,見他抽出腰間佩刀,不但不跑,反直直迎上前,再也顧不得這張救命符,放開手腳轉身逃遁,卻不想絆住一根藤蔓,當即摔暈過去。
“廢物!”五皇子嗤笑,根本不去管他,揮舞著大刀殺過去,口里大喊,“賈環,老三,你們還要看到什么時候?快下來幫忙!”
“去嗎?”三王爺俯身往下看,嘴角掛著閑適優雅的微笑。只要環兒陪伴身側,再艱險的境地,他亦能安之若素,且老五悍勇無匹,在熊爪下支撐個把時辰不是難事,壓根不需他操心。
賈環砍斷一截手臂粗的樹枝,將前段削尖,漫不經心的道,“再等會兒。”抽空朝暈死的九皇子指了指,“你不帶他上來?”
“有老五在,他死不了。而且熊不攻擊死物,他躺那兒倒好了。”三王爺語氣冰冷。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他。”賈環瞥青年一眼。
“所有兄弟里,我只認老五。”三王爺沖狼狽不堪的五王爺揚起一抹燦笑,低語,“你有所不知,我這個皇弟年紀雖幼,心思卻極為深沉,別看他對我笑得乖巧,算計起我來卻絲毫也不手軟。天家無情,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笑話。”
賈環聳聳肩,不再詢問,繼續削木棍。
五王爺背部受了傷,衣服被撕成一條一條,冠帶斷了,頭發散了,模樣好不狼狽。縱使他再身手不凡,有一幫只知道鬼哭狼嚎的豬隊友,也全無施展的余地,躲閃間抬頭喝罵,“老三,我操你祖宗!你非要看我死了才高興是不是?賈環,都什么時候了還裝?!快點下來幫忙!”
“行了,把熊引過來吧。”賈環用指腹摩挲尖銳的木矛。
三王爺微微一笑,拿起弓,瞄準巨熊最脆弱的眼珠,隨即利落的放弦。箭矢呼嘯而去,狠狠扎入眼窩,巨熊仰天咆哮,轉頭瘋狂的朝大樹沖來,拼命搖撼。
五王爺松了一口氣,狠狠踹開扒著自己大腿不放的一名紈绔,心里咒罵:一幫龜孫子!回去再操練你們!
待他抬頭看去時,忍不住露出驚愕的表情。
只見巨熊裂開大嘴沖樹上的兩人咆哮,即便隔得那樣遠,也能聞到它喉頭噴出的腥氣。三人抱的粗壯樹干被搖的沙沙作響,身形瘦弱的少年卻沒露出一絲一毫害怕的表情,艷紅的嘴角反噙著一抹興奮的微笑,舉起木茅縱身往下一躍,直朝巨熊口中栽去。
所有人嚇得呆若木雞。
然而想象中血濺三尺的場景卻并沒有發生,迅猛下墜的沖力全凝聚于茅尖,以銳不可當之勢插進巨熊喉管搗破頭骨,又從后腦勺貫穿而出,深深扎進松軟的泥土。十幾個人圍攻也傷不了一絲皮毛的怪物,只一個眨眼就喪命在看似孱弱的少年手中。
雖知道賈環在藏拙,卻不知他藏的那樣厲害!一幫紈绔,包括五王爺跟稽延,全都看傻了眼,不知該如何反應。
賈環抽出木茅,強忍著敲開頭顱翻找晶核的沖動,拎起一只熊掌翻看,幽幽開口,“肉這么肥厚,味道一定很美。該蒸還是該煮呢?”
一句話把緊張的氣氛破壞殆盡,三王爺垂首凝望少年烏黑的發頂,朗笑不止。環兒可真是個大寶貝!
70七零
翻看了四個熊掌,賈環直起身,沖五王爺拱手,“方才真是好險。我一個沒站穩,被這熊搖下來,手里的木茅陰差陽錯刺進它嘴里,竟把它殺死了。真是忒奇妙了點!”話落撓撓頭皮,表情十分憨厚,蒼白的臉色又透出幾分劫后余生的慶幸。
裝,你繼續裝!有完沒完了!
這是五王爺和滕吉等人的心聲。
三王爺從樹梢躍下,輕笑道,“若不是五皇弟與眾位神勇,先把它磨了個半死,也輪不到你陰差陽錯得了手。獵到此熊是大家的功勞,五皇弟,你說是也不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在環兒沒長成之前,他不希望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接收到老三暗含威脅的眼神,五王爺不得不點頭。一個年僅十三的少年,僅一招便擊殺一頭兩丈高千斤重的巨熊,說出去,恐也不會有人相信。
其余人雖都是紈绔,平日里走雞斗狗不務正業,但腦子卻一個賽一個的精,紛紛出言表示獵殺這頭熊忒不容易,差點要了他們半條小命,回去得好生炫耀炫耀。
賈環心下滿意,指了指熊尸,笑道,“先說好,四只熊掌我全都要了,熊皮、熊膽、熊肉等物你們自己去分。”
“只要熊掌?那豈不是我們占你便宜?”五王爺看向少年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灼熱。
“只要熊掌,精華都在這兒呢。”賈環蹲下身,抽出匕首便要卸掉四只爪子,見五王爺湊得極近,連忙閃開,捂住口鼻嗤笑,“一股騷臭,你嚇尿了?”
“本王千軍萬馬都闖過,怎會被這點小陣仗嚇住?你別胡說!”五王爺瞪眼,撩起衣擺一看,嘿,還真有一塊濕痕,隱隱散發著尿騷味兒。
三王爺掩嘴而笑,有他帶頭,眾紈绔也都發出吭哧吭哧的憋笑聲。稽延在蕭澤意味深長的目光中捂臉,不敢面對如此丟人的場景。
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九皇子聽見這番話,恨不能再次暈過去。
“不準笑!誰他娘的再笑,本王拔了你們舌頭!”五王爺氣得跳腳,略略一想便回過味兒來,大步走到九皇子身邊,用腳踢他,“起來,裝暈的時候眼珠子別動的那么歡!沒用的東西,一只小熊也能嚇尿,你也配稱皇子龍孫?!趁早滾回容貴妃懷里吃奶,別跑到圍場里丟人現眼!”
五王爺與眾兄弟的關系向來劍拔弩張,說話從不留情面,再讓他罵下去,面子里子都丟盡了。九皇子強忍心中的難堪和怨毒,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睜眼,哽咽道,“五皇兄,對不住。你說的沒錯,我,我真是沒用!我拖累你了!”
僅僅因請安的動作慢了一拍,就能把侍女秘密弄進冷宮用繩索拖拽而死,且掃尾掃的十分干凈。三王爺太知道九皇子內里是個怎樣陰毒的東西,怕他遷怒環兒,連忙走過去扶他起來,溫聲勸慰,“沒事,你還小呢,又是第一次碰見猛獸,已表現的很好了。有沒有受傷?讓皇兄看看。”
九皇子連忙捂住濡濕的褲襠,臉憋得通紅。雖然大家都沒朝他看,甚至體貼的背轉身去,可這樣的舉動更刺傷了他的自尊心。身為皇子,他應該是尊貴非凡的,高高在上的,完美無缺的,若今天的事情宣揚開來,他的名聲就全毀了!朝臣勛貴們將如何看待他?父皇將如何看待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們還不拿這事大做文章,把他宣揚成徹頭徹尾的窩囊廢?
有這樣一個洗不凈擦不去的污點,那個位置豈不離他更遠?
在場的人,個個出身不凡,就是再不成器,將來至少也能蔭封四品以上官職。等到他高坐云端的那一日,他無法想象自己的肱骨之臣正在腦海中回味他嚇尿的片段……
九皇子深深低下頭,牙齒咬得死緊:若不是賈環多嘴多舌,若不是老五不留情面,他怎會落到這個地步!這兩個人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