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這地好滑,牆不像是土石木塊打造,光源也不是蠟油。
嘴裡一片苦、辣、澀、鹼,氣浮兼中虛,委實難受。當即運氣,把毒物逼出。
爹說過,一旦口服中毒,就推毒洩口,再將體內濁氣稀釋清理,閉目養神,練神還虛。
我吐了滿地,氣息虛弱,手腳陣陣冰麻。這一刻,一道意識,來跟我靠別。
他說他叫張西,他說我正在他的身體裡,他是個化學工程師。他說了好多,交代給我他的一生。他說他有個老父,是他最放心不下......
我接收了他的記憶。他的人生,跑馬燈般地回放。原來,他的研究,就是關于黑心紅花!
他消失前,我恭手送別。
這裡有更進步的光源、儀器、屋舍,這裡有人造快馬、巨型飛鷹。我相信,這就是未來!
在這,我將有機會學習,如何更妥善利用黑心紅花,避免毒性。爹說過,紅花可以是救命藥草!瀟國地界那些終年產生溫水氣泉的山巒怎麼回事?那些若有似無、緩慢卻漸漸變熱的午后濁氣怎麼回事?在這,我一定有機會找到答案!
地上有個人,戴著黑頭套,他暈過去了。
守在外面的人稱這人是警察,那是他的名字?
不對,警戒、察查,他應該是個捕頭!未來的捕頭!
我把他抱起來,想打開他的頭罩。
外面的人立刻貼近門上小窗,厲聲制止,說如果我打開了他的頭罩,就要剁掉我的手。
我知道他們不敢,但還是覺得他們很沒有教養,沒有禮貌。
我握住那人的手脈,慢慢輸些真氣給他。
他流血了,我把身上衣服撕破,把他的傷口綁緊。等血止住了,再輸些真氣給他。
一會,一個中年男子進來。我知道這人,他是張西的指導教授,意思就是很厲害的夫子。要小心,因為他是壞人!
他很快速在地上那人的手臂刺進一管東西,把東西打進他的體內。
“可不能餓壞了我們未來的警官,老裝死不起來,只好給你打營養針。還有你,到底想清楚了沒有,你既然能發現合成晶體的高解析技術,就拿出來分享分享唄!做完你身后的這些東西,我不但放了你,還會放了他。你們這些人真是的,平白無故的陌生人也要擔心,真搞不懂你們!到底還需要多少時間,你倒是說呀!”
“能不能,先幫我把這些吐漬清理乾淨?難聞。”
“哈哈哈哈哈哈,學究!小巴,進來,把地上給清乾淨了!”
這裡樓層很高,透明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面。我對著窗外不停端詳。
他們把房門鎖了,門是鐵鑄,不可能撞開。若要出去,這道窗,大概是唯一可能。
又過些時候,地上的人還沒醒來。他的脈像已趨穩定,呼吸細長而綿緩。
是這個人召喚了我嗎?感覺跟這個人的牽繫最深,很想靠近他。僅僅只是坐在他的身邊,也能教我感到安心。
他的傷口慢慢癒合了。他還是不愿醒來。
房間裡有幾處自動水井,開關一扭,水就來。
我幫他清理傷口、擦汗、擦手。他的手很大,很多繭。他應該武功不錯。
幾個日昇月落,他就靠著那個壞夫子給打的營養針過活。但我覺得,他應該是可以清醒的,只是他不愿意。
夜深了,外面人聲安靜。我捱到他的身邊躺下,我輕輕戳他,搖他,很輕很輕。他不理我。
他的頭罩上有一套電子鎖,外邊的人說,只要我試著打開電子鎖,警示鈴就會大響,他們就會立刻進來打他。
我不想他受苦,暫時無法知道他長得什麼樣。
月光照進來,他在地上保持著趴睡,我幫他翻身,查看傷口。
我對他小聲地說,你醒醒好不好,我害怕。
陽光照進來,我睜開眼,他不見了!我四處找。
這地方不大,堆放了製毒器材、儲存桶、淨水。他不可能藏身。窗戶緊閉。
一會,他被人推進了門。他們將他的頭套換成了眼罩,一樣扣上警示儀器,他的手被綁在身后,也一樣扣上了警示儀器。
他還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沒有新傷,氣血虛弱卻平緩。
他有張菱角分明的嘴,不薄不厚,不大不小。鼻子很挺,樑高脊直,鼻隙圓收。
他的頭髮微捲,髮色黑亮。
我就坐在他身邊,他真的一點都不想理我嗎?
“你……醒了嗎?他們有沒有為難你?你餓了嗎?”對了,換成眼罩,他就可以吃東西了。
一瓶氣泉,竟然跟在我身邊!
我把他扶起來,靠在臂彎,一點一點餵他。
一開始他不喝。過一會,他開始喝了,一點一滴。
氣泉對病中人可好了,蠕腸通氣,氣血循環,生津活唾。
他喝東西的樣子真好看,下唇微噘,唇珠輕翹。他的唇,紋理分明,色殷紅,膚微粉。
他應該和我一樣年輕。
我小心觸碰他的髮頂,他馬上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很扎實,鬱鬱低沉。
“我?我還好。”
“他們沒再灌你毒品吧?”
灌毒?好可怕!他們在對我灌毒嗎?難怪我要花好幾天的時間運氣逼毒!對了,張西就是因為這樣而毒發暴斃,他的這副身體,微有洪脈,不能碰過量黑心紅花的!
“他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外邊的守門人突然說:“怎么,聊起天了,能起來就多吃點吧未來的警官。張工,等你合成了白晶,你們就可以出去了,你幾時完成,兄弟們就幾時撤,別把我們晾在這,外邊多好玩吶,有了白晶,夠你享受到死的了!”
我們靜靜地不說話,背對著門坐在地上。
他拿手肘推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他下巴微動,不知道什麼意思。
他在我的手臂上按好幾下,有重有輕,有長有短,不知道什麼意思。
他把頭靠在我肩上,試圖用嘴靠近我的耳,好癢!他大概是想跟我說悄悄話吧。
“你就直說吧,接下來,他們都聽不見你了。”我說。
“你、你是用了什麼化學方法,讓他暫時失去聽覺嗎?”
“大概是吧,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
“你確定?”
“你看,他們連頭都沒回過來看我們。不過,要小心,他們一轉頭,我輕拍你的手,你就不要說話。”
他點頭,說:“他們是要你幫忙製毒嗎?你認識他們?”
我想了想,答:“這起劫持,為首那位,是個頂尖夫子,他擅長利用黑心紅花製毒,他用夫子身份掩護,又利用學子研究,幫他開發製毒程序,他是個很壞很壞的人!”
“…………”
好一陣子,他不說話。我想,我得趕快調整成跟他說一樣的話才行。張西的意識已經消失無幾,還有什麼能用能學的,得趕緊了!
我餵他吃饅頭,喝豆漿。他把嘴湊近我的耳朵,說:“第十四天了,再過三天,會有市警圍城,警校學生會出來演練,如果全市陷入暴動攻擊,該如何應對,到時,我們要想辦法逃出去!”
“這裡有扇大窗,這信息有用嗎?”
“窗,在哪?”他問。
“我帶你去。”
“外邊的人?”
“放心,我用了化學方法讓他們先睡一會。”
“…………”
“這裡,這裡就是那扇窗,很大。”
“幫我把袖子拉起來,拉到手臂以上。”他說。
他轉過身,用被縛在背后的肘子,左右觸碰窗體下緣,用身體上下測量窗體高度,用下巴感覺窗頂,他用頭敲敲窗體中央、四個角落,他在四個角落停留比較久,又仔細地摸索牆的質地、材料。
“有人來了!”我說。
“小巴!你竟然敢睡著!不要命了!”啪幾聲,小巴被爆頭痛打。
那個很壞的夫子進來,說:“考驗我耐心啊!你不肯就范,我就去把你媽找出來!綁著你媽,我看你能多硬氣。還有你!我要你現在就把白晶給做出來,不然,我就打爆這警校生的頭!看著!”
男人從身后抽出一根木棒,朝他的頭重重打下,他的血,又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要找臥底,怎能用強呢?夫子!”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你叫我什麼?”那男人說。
“怎麼你們系所的人,不是這樣稱呼你的?”他說。
“也行,那,你是知道我的身份了,看,我多大方!讓你知根知底的,好安心跟著我,只要你乖,就有你花不完的錢。不過,你倆竟然先結成了同伙,這樣,計畫就得改一改了。”
他用細長的雙眼瞪著我說:“那麼多的劑量都沒讓你養成癮頭,留你一命,是要你懂回饋。給你兩天,把白晶做出來,把高萃解析程序給我,否則,到時大批警察上來,讓他們破獲這個實驗室,大堆毒品原料、半成品圍著你們,到處是你們的指紋、皮削、頭髮,說你們不是幫兇,警局也不敢相信不是!”
他突然過去一把掐住了警察,警察抬腳狂踢,馬上有更多人進來將他制住,一頓亂棍交加。
“不要!放開他!”我雙手緊握。
男人對警察說:“其實,你要是不想就范,我也可以找別人,犯不著跟你在這浪費時間。聽好了,兩天,看不到白晶,我就先幫你打兩管,再把你殺了,從這樓上丟下去。你說,警察來了,會認為你是畏罪自殺,還是被虐殺,真不好說。而你,張工,再不動手操作,就等著看這原本可以有大好前程的警校生,慘死在你面前了!記得,兩天,沒有白晶,這警察不能活命!當然,我會再找下一個目標,直到你做出白晶為止!”
說完,他和一伙人全數退出房間,電子鎖定。門上的人開始目不轉睛地一直盯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