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都,躍馬天原。宋君主寢宮。
窗臺前,兩盞淡茶間。
“君兄,周國的精金鐵騎已經開到吳縣,五十萬兵馬駐扎在吳縣東南關十里之外?!?br />
“那又如何?”
宋君主一直看著窗外一束早開的臘梅。這株臘梅樹是從周國樊都移來的,很不好照顧。
“我國軍演,是否也該有個終結?”應四亭說。
“弟認為,該如何結束?”
“二十萬箭!”
“送鐵?”
“君兄睿智?!?br />
“吳縣缺鐵?”
“為生豆糧!”
應四亭將黃坤玉的天倉概念,講述給宋君主聽。
宋君主望著臘梅沉思。
許久,宋君主說:“直接運鐵砂過去吧!”
“君兄?”
“一個務農穩定的吳縣,是宋、周邊境之福?!?br />
“君兄不取吳縣?”
“朕說過要取?”
“沒、沒有。是臣弟誤認?!?br />
喝杯涼茶后,宋君主淡淡地說:“周國邊境的堅強實防,是宋國邊軍壯大的基礎。壯大并非為了強取,而是安定。宋國軍民有膽氣,周國吳縣有糧稅,雙方,才有公平通商的營生日常。交流,可以深化安定。牧、農相逢,民常之間,可解各種國運之疑難?!?br />
“宋國有難?”
“不清楚。不過,宜與鄰同憂?!?br />
應四亭表面淡定,內心震驚,原來,一直秣馬強兵的應四雄并非好戰喜功,也并非野心豪奪之人。他希望鄰國邊境的強大,能夠激勵宋國軍民保持兵強馬壯!
應四亭深知,一國實力,最終是談判桌上的決勝關鍵。
也只有從小就敢夢想、敢拚搏的應四雄,才能不斷在擴張軍武、駐邊演練中,讓鄰國不敢輕易得罪。
宋君主一直對著窗外的臘梅沉思,眼中發出點點奇光。
應四亭知道,這表示對話該結束了。但他仍十分好奇,到底是誰改變了君兄?
應四亭不敢問,又不肯離開。
宋君主無奈,看了他一眼后,說:“將來,國權交予你手,為兄,甚想避世去也!”
“為何?”
“為心裡的人?!?br />
“君兄!臣弟知曉合作共榮之道,卻無法讓宋國專心強大。臣弟治國,力有未逮!”
“知道。所以再等等。為兄,為你鋪幾條路,你再看看,合不合意。”
應四亭的心中一道暖流經過,他深知,雄才睿智、深藏不露的君兄,才是真正能讓宋國漸漸獨強的君主。而他心中的獨強霸業主力的背后,竟然有了其它的心思!
是為了適應鄰國局勢?是為了分擔鄰國災憂?是為了……心裡的人?包括要將宋國交給過于柔弱的自己,恐怕也是君兄對宋國更長遠安定的規劃之一。應四亭想。
“阿風!莫離!”應四亭忍不住說出口。
宋君主一笑,說:“時機未到。莫憂?!?br />
應四亭突然察覺隔壁西廂房內有動靜!是個不會武功的人。
應四亭知道,他是真該告退了。
“阿雄,保重!”
等應四亭走遠,宋君主起身,運氣,寢宮一道活牆瞬間向兩側拉開!
站在牆后不知所措的簡慈嚇傻了!他轉身想逃。
宋君主大步上前將瘦弱的簡慈箍在胸前,氣了一口息吹進他耳中,說:“你是想跟朕比跑?還是玩躲?”
“想跟、跟君上比、比莊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隔牆偷聽,你贏得了這項?”
“比、比節制、比有禮!”簡慈豁出去了!
宋君主放開簡慈,立正站定,說:“卿之策,常在朕心上?!?br />
“臣、臣都聽到了。”
“滿意不?”
“不、不滿意!”
“哦!”
“周有五十萬鐵騎兵臨邊境,必有重臣監軍,宋應遣密使,敬邀會談!”
“好。不過這事,朕還需要一點時間。卿,可愿意等朕?”
簡慈不知該如何回答,轉身就要離開。
宋君主側身移步到簡慈身前,攔住他的去路。
簡慈突然止步,站立不穩,差點撞上宋君主,趕忙后退,想要再轉身,被宋君主一把圈住腰際。
他盯著簡慈撇開的雙眼說:“把朕的臘梅照顧得這么好,卿是何意?”
“若有一日,我不在了,這梅樹,替我看望都城。”說完,簡慈推開了宋君主。
“僅僅是都城而已?”
簡慈低下頭,不看宋君主。
“卿,可愿意等朕?”
簡慈沒有回答,依舊撇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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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郊,天河一部,白帳營區。
突思達的大帳門口,多了一枝臘梅。
他將梅枝拾起,細細地檢視。心想,這梅,應該初春才開,怎么這株,現在就已經開了?這梅,得生在多嬌貴的地方,怎么這株,卻到這兒來了?
如果不是真正有心,誰又能讓梅枝千里相送,竟又無一瓣折損。
如果,這樣功夫高強的人,能夠保護簡慈,那就太好了!突思達想到的,都是簡慈的安危。
世事無常,分隔兩地,望君勿傷。是簡慈的掛念,是突思達的愿,兩人心有靈犀,若似在一株臘梅中,傳訴著彼此的堅定和溫暖。
此刻,突思達多么希望手裡捧著的,是他心愛的簡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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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欽天大將軍邢銘步出帥帳,走入吳縣大街,他也不過是一名找到了女兒的父親,急急走向城東鑄鐵廠。
“榮濤!爹來啦!”
“你這無賴!竟然公開失信于眾人,你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我……我好奇嘛,這不是還逼出了各種潛能,原來吳縣是人才濟濟??!”
“你現在完蛋了!公開刁難一個小廚娘,又疑似沒有打贏,你這張老臉要掛哪去啊你!你還敢來找我!”
“小廚娘?她!她可以單打一連軍隊了我看!”
“人不是靠蠻力,人是智?。 ?br />
“我看她,兩樣都有。”
“這不很好嗎?吳縣,有的是人才呀!”
“榮濤,唉榮濤,別撇過頭又轉過身的,跟爹說說,妳在這,過得好不好?唉,孩子,孩子啊,你沒了娘心裡苦,爹又何嘗不是?。 ?br />
榮濤定住了。
一會,她將如火如荼的鐵盤開模工作交代了下去,然后對刑銘說:“過得好不好不是用說的,你跟我走!”
“去哪呀?”
“吳縣縣衙難民收容所!”
“…………”
“給你看看這裡的人如何對待流民!再去漉菽園,給你看看路總捕頭如何帶領農役!然后,你給我一道上西郊農市去,看看周、宋邊境的市集,如何做的生意!如何四面八方傳的消息!”
“還有!”劉榮濤轉頭瞪著刑銘:“你,千萬不要去找那個小廚娘的麻煩,不然,有你后悔的!”
“那小廚娘到底是誰啊?”
“別問了!一個可憐的人而已?!?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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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翠杉在縣衙馬廄尋得了他熟悉的矮小瘦,憑著副總捕頭腰牌,牽了馬,策馬出了吳縣縣關。
一路到了北山口,沿途都是絡繹不絕的旅人、商隊。他們依序前進吳縣,趕著去參加豆食十日宴。
北山口附近,突然一陣駿馬狂奔,官道上頓時十里揚塵。
來人一身黑衣勁裝,不正是暮山將軍。
“你來了!”柳翠杉來到暮山的面前說。
“你、你知道我會來?”暮山的雙眼像是著了火,一點就要全身燃燒!
“嗯,我是說,你,也來參觀十日宴???”柳翠杉馬上改口。
“喔,應該來看看的。對了,亭親王回宮,遣了東北駐邊軍押送鐵砂,正往吳縣來,你可知道此事?”
“不知道。不過,太好了!”柳翠杉心想,竟然直接送鐵砂,這個應四哥,真是太夠義氣了!而這個宋君主,好像也有點變了。
“對了,有簡慈大人的消息了嗎?”柳翠杉又問。
“他……他被君上禁錮了?!蹦荷秸f。
“禁錮?哪一種?”
“什么意思?”
“有感情的還是沒感情的?”柳翠杉急著。
“我、我不知道。不過,禁衛森嚴?!蹦荷叫南?,剛才在來的路上,答應幫簡大人將一枝梅花,送到北方一個牧馬英雄的帳外,那位英雄,該不會是簡大人的心上人吧?那宋君主算是……這到底是誰禁錮著誰……
“算了!算了!“柳翠杉一想到突思大哥就很心疼。他暗自斟酌,再入宋都時,這事,看能不能專程去解決。
“暮山將軍,西南軍馬的傷患,可有好轉?”柳翠杉又問。
“用了藥就有好轉,而且只能用瀟北送來的藥。不過,蜂攻持續了整個夏天,備藥待醫,不是軍方長久作法?!?br />
“的確。暮山,如果,宋南黑河十八部以西,至西南駐邊軍大營間的地,拿來開闢成果園、油實樹田,其間,再闢成大量花圃,引蜂東飛,如此一來,既能幫助果花授粉,又能將蜂巢遷離軍馬所在,您說,這事可行不?”
“聽起來有理。不過,宋人不善耕作,沒有足夠農人經營農場,這事恐怕做不大,也做不久?!?br />
“如果,讓瀟農北上助耕,您看,是否可行?”
“瀟國農人一向沉穩安靜,到哪都受歡迎,他們認真工作,耕季過了就回到瀟國,非常有規矩,從不生事。不過,農作既是瀟國所長,瀟國怎肯出借農人?”
“現在,周國有豆石、豆酥,將會強力傾銷宋國。所以,宋國也必須有新的東西賣出來,平衡國家財政。否則,銀兩都給周國賺走了,那可不行!”
“可是,宋南能種什么?”
“確切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有個人能夠規劃貴國的農產大業。此人,并非周人,也非瀟人,他作法中立,可以專注為貴國考量,不必擔心他有立場的問題?!?br />
“是誰?”
“將軍此行入吳縣,請仔細觀察吳縣新推的豆耕法。真正規劃這個豆耕法的人,將有能力幫助宋國興造農業。要說動他,并不困難。只是屆時,要麻煩暮山將軍派人,將他護送至黑河十八部?!?br />
“他,年紀大了?”
“嗯,也不是,就是……不善長征,不耐遠行?!?br />
“來吳縣接他?”暮山問。
“是!”
“此人何名?”
“薛誠。噓!這是秘密!”柳翠杉小聲地說。
“好……秘密……”看著柳翠杉輕輕吹氣噓聲的樣子,暮山感覺頭都暈了。
“你先進吳縣去看看,見識見識他的天倉,天倉就是整個吳縣到處灑種種大豆,一個縣,可以種出一囯所需的豆糧。然后,你再找機會告訴我,你有什么想法!”
“好的。”暮山一直盯著柳翠杉的臉,不愿離開。
又來了!
“暮、暮山將軍,咳,您一直在外奔走,西南駐邊軍沒了主帥,沒問題嗎?”
“沒問題?!蹦荷较袷鞘Я嘶辍?br />
“您、您遠在東北,是否難引西南軍援?日常,可、可有不便?”
“不會,東北駐邊軍也聽命于我。”
“???”
“我是宋國西南駐邊將軍,同時也是宋國東北駐邊將軍。”
“…………”
“我是宋國,唯一的將軍?!?br />
隨著暮山的雄厚磁音,一股男性成熟的魅力迎面襲來!
柳翠杉趕緊雙手抱拳,擋在面前。
“好了,我真要走了,不然我的娘子會擔心的?!?br />
“路、路總部頭?”
“是的。暮山,謝謝你,一直這么相信我?!?br />
“我……我……”
“進關去吧!我知道,你路很熟的?!绷渖嘉⑿χf。
暮山第一次感覺,自己靦腆的微笑,正停在一直發紅的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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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縣縣衙,大堂。
“王上病了!樊都來信,又說要找柳天仁。這個節骨眼,我上哪去找他?王上都病了,再交不出柳天仁,朝廷一樣可以做文章,把吳縣給挑了的呀!”大明著急地。
“周君王病了……知道是什么病癥嗎?”路杰林問。
“這事屬宮廷機密,不可能傳出來的?!贝竺魇熘賵觥?br />
“機密,那就是也有可能不是真的病了,而是為了其他事著急要找柳天仁。最有可能就是關于柳翠翠上交的那盒精煉紅花實粉,我看,這部分,可能連柳天仁他自己也說不清?!?br />
“那一箱白色粉末不是柳天仁練出來的?那是哪來的?該不會是柳翠翠偷練的?”
“也不是!您放心?!甭方芰执?。
“練就劇毒是不允許的!”大明盯著路杰林嚴正地強調。
“嗯,知道!那些都是可以製成芬鐸的階段性試驗,而且,是通往更好的芬鐸的途徑。”
“真的?這是你媳婦告訴你的?”
“是我親眼所見?!?br />
“所以……周、瀟聯盟,還是有譜的!”大明突然開了竅。
“你怎么那么高興?”
“當然!柳家是我們吳縣的寶啊!他們要是能做出揚名天下、可靠又實惠的藥,那是天下人之福,更是我們吳縣的錢途?。〉侥菚r,我光是抽他家的稅,縣衙要改建,就不用愁了??!”
“吳縣要…………改、改建?”
“是呀!我要把縣衙的飛鷹,訓練成最棒的通信鳥,飛鷹戍邊,幫朝廷傳遞各種消息!誰說邊關轄縣沒有前途,前途是又高又遠?。≌l說西郊農市是最大的消息網絡,我這是官辦的,官辦你懂不懂!”大明像是變了一個人。
“是!是!真沒想到!”
“對了!你說,那刑宰首等著要看我們對宋國下馬威,你準備怎么辦?”
“我?下馬威嘛不是我們擅長的作風。可如果是,能讓宋國主動送一些我們急需要的東西,不知道,這算不算?”
“什么東西?”
“你猜!”路杰林一笑。
“啟稟老爺!”抱文淵在堂下恭手。
“說!”
“宋國東北駐邊軍,派了民間馬商車隊,押運了五十車鐵礦砂,正往吳縣縣關來了!”
“我的老天衙門??!”大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
“快!會同陳遠、劉榮濤,一起到關口接馬車隊去!”路杰林高興得合不攏嘴,心想,應四哥,真是太謝謝你了!
“好的,馬上!對了,總捕頭,還有,老爺,西郊傳來消息,說是這批馬車隊中,有宋國的密使隨隊,還帶了秘信,聽說將請宋國一位位高權重的人出面,留在吳縣作客。意思很可能是要讓周國也請一位位高權重的代表前往宋都。至于去宋都要做什么,暫時沒有進一步消息。”抱文淵說。
“質使?”大明驚了!
“我懂了!高層會談,分外慎重。他們出一位高官滯留吳縣,意思是要保證我們派出去的高官也能夠安全回來!那派去的高官,顯然是要進行會談的!”路杰林說著,心想,宋君主要進行雙邊會談,真是太好了!這是極高的善意,這樣一來,瀟國情勢就有機會利用國與國協商的方式,放上臺面,不必降低姿態乞憐,也不必在猜疑中,喪失最好的機會!
譚中的黑河共識在發酵了,那么,想當然耳,來做客的那位宋國高官,一定就是暮山將軍了!路杰林會心地一笑。
“出一位高官去宋都?那要出誰呢?這當口,誰能下這決定呢?”大明開始傷腦筋。
“當然是要找一位武功高強的人!這樣,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能夠自行回來!”路杰林說。
“誰呀?總不能要刑宰首自己去吧?這裡,誰又能夠叫得動他呢?”大明傷透了腦筋。
“我能!”一個文弱書生的聲音從衙外傳來。
“啟稟老爺,這位倌人他……小的實在攔不住??!”衙役在堂下說。
“來者何……何……”大明說到一半,趕緊提起官服躬身下堂,在那位紅衣斗篷的男子面前準備施行大禮。
那人只淡淡地說:“莫要聲張,莫慌?!?br />
“王王王……”大明恭手彎身,不知如何是好。
“該去接宋國鐵砂的,就先去吧!路總捕頭請留下。”
堂上只剩下紅衣人和路杰林之后,紅衣人說:“路總捕頭,可否為孤引薦這位提出天倉規劃的黃坤玉?孤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也許,你能幫幫這個忙?!?br />
周君王?路杰林一驚,正思考該不該施行周國大禮回應,他想過,有一天會要親自對上周君王的,卻沒想過竟是今天!
這時,柳翠杉剛好從衙外蹦蹦跳跳地進來,他毫不避諱地拉開嗓門就說:“娘子!娘子!原來你在這呀!”
路杰林:“…………”
紅衣人:“…………”
“怎、怎么啦?這位大哥貴姓啊?行頭挺拉風的嘛!”柳翠杉對著陌生的紅衣人說。
不知所措的路杰林,袖裡突然掉出厚厚一迭紙。
封皮上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因公私會暮山將軍之一級加密超級鄭重呈總捕頭娘子大人之申請批準彩虹皮書。
紅衣人:“…………………..”
“譚、譚中?”紅衣人有些遲疑地說。
柳翠杉瞇起了眼,慢慢地靠近紅衣人,問:“先森……喜歡喝……星大克咖啡嗎?”
紅衣人笑著說:“寫期末報告期間,每天少不了三杯!”
路杰林、柳翠杉異口同聲地喊:“曹、曹美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