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見到了白哥，也聽到了朝陽公主的“示意”。
    王姻說：“她想要公主的支持。”他笑著說,“公主畢竟是魯國公主。”
    姜姬點(diǎn)頭。朝陽已經(jīng)從一無所知,進(jìn)展到開始察覺到諸侯國的作用了。
    諸侯國和各城的區(qū)別最大的一點(diǎn)就是諸侯國可以依法屯兵建軍,而各城除了自己的城衛(wèi)之外,沒幾個能依法屯兵,每年可以征丁服役,但征過后要放還的，征完不放還，被人告了,城主一家的腦袋都不用要了。
    當(dāng)然諸侯國還有許多其他的作用，比如它的官員體系是完整的，文武都有，從上到下。
    一城之主,最多吹一吹自己勤奮,忠君；一個大王，他就可以吹自己勤政、愛民。
    這就從根本上不同了。
    所以一個諸侯想推翻一個皇帝的話，暫且不說成功率,它是最有機(jī)會的。
    同樣,諸侯王拳頭夠大的話,哪怕它遠(yuǎn)在千里之遙,都不會被人小看。
    不然公主城坐在這里這么大個,還吞了解縣和新縣兩城——怎么到現(xiàn)在都沒人過來問一句？
    一來是看魯國勢大,怕真把魯國的反心問出來沒辦法收場。
    二來,則是徐公、陶然、朝陽公主自己尚且打不完,根本騰不出手來找她的麻煩。
    他們?nèi)齻€中的兩個都還想要拉攏她呢。
    當(dāng)然，等局面穩(wěn)定后，說不定那個“勝者”會想要管一管魯國這個公主城。
    所以怎么會讓鳳凰臺穩(wěn)當(dāng)下來呢？
    對不對？
    王姻問：“公主，要怎么答復(fù)呢？”姜姬說：“就說我不愿意去。說，明明是朝陽公主將我趕出來的，現(xiàn)在就算叫我當(dāng)皇后，我也不當(dāng)了。既然不是皇后，這個祭祀我當(dāng)然就不必去了。”
    王姻點(diǎn)頭，炮制出了一篇文章，呈給姜姬看。
    她看過后說，“不必寫得這么文雅，粗俗一點(diǎn)，直白一點(diǎn)。要記得，我是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而且野心很大。”
    王姻想了想，又寫了一篇，這回再呈上去，姜姬就點(diǎn)頭了，指著上面結(jié)尾那句話笑著說：“這句好，尤其好。”
    白哥前腳進(jìn)公主城，一頓飯都沒吃就被趕出去了。
    徐叢聽說他是要去送回信，本想看一看回信，不料公主把白哥送出城后才把回信交給他，甚至不許他多停留，立刻派人“押”著他走了。
    這叫徐叢心底涌上一陣不安。
    他這段時間與姜姬朝夕相伴，對她的認(rèn)識并沒有加深，反倒是迷團(tuán)更多了。
    他以前在魯國時只在外面街上聽了摘星公主的許多傳言，也見過魯王，也與龔相交談過。但他沒能見到摘星公主。
    摘星公主深居簡出，跟傳言中那個窮奢極欲的人不太一樣。
    后來在徐家見到的摘星公主似乎更古怪一點(diǎn)。她與徐家，從一開始她需要仰仗徐家，到后來她不知不覺就與徐家平起平坐，最后更是牽著徐家的鼻子走。
    徐家上下，包括他都知道摘星公主喜歡權(quán)勢，她到鳳凰臺來，為的就是奪取更大的權(quán)勢。
    可她的所作所為又把她往更遠(yuǎn)的地方推。
    她明明可以利用朝陽公主，可她卻偏偏故意惹惱了朝陽公主；
    她本來與皇后之位只有一線之隔，卻最后放棄了。
    ……他認(rèn)為，不是因?yàn)樗蝗粦蚜撕⒆硬欧艞壸龌屎蟮摹?br/>     是因?yàn)樗龔膩頉]想過要通過當(dāng)皇后來得到權(quán)力。
    白哥在路上打開了那封謝表——姜姬是這么告訴他的！
    可里面寫的是什么？
    ——“你現(xiàn)在想讓我當(dāng)皇后了？晚了！我不當(dāng)！”
    ——“誰要當(dāng)傻子的皇后？”
    ——“你想讓我?guī)湍悖俊?br/>     ——“我?guī)湍悖惺裁春锰帲俊?br/>     ——“沒有好處，我憑什么幫你？”
    全是赤-裸-裸的質(zhì)問。
    這樣的信怎么能送進(jìn)去？！
    白哥想先回一趟徐家，問一問徐公。
    可他想了一路，覺得不能這樣做。
    說到底，這是朝陽公主和姜姬之間的對話。不管這個對話有什么問題，會帶來什么樣的惡果——徐公，包括徐家都不應(yīng)該在里面插一手。
    徐公為什么一直“病”？
    他就是不想讓徐家也跟著卷進(jìn)去啊！
    徐家雖然一直在支持姜姬，外人看徐家也是一直在支持魯國公主。
    可魯國公主被朝陽公主趕出鳳凰臺，徐家也沒有站出來替她說話，更沒有向朝陽公主進(jìn)言。
    將最有可能成為皇后的諸侯國公主趕走，還是需要一點(diǎn)理由的。
    徐家連這樣的理由都不替姜姬找朝陽公主要，外人再看，也覺得徐家其實(shí)并不怎么關(guān)心這個魯國公主。
    本來嘛，徐家如果有意，何不送自己的女兒進(jìn)鳳凰臺呢？一個外來的諸侯國公主，有用，徐家就靠一靠；沒用，徐家抽身而退，自己沒有損失。
    白哥打定主意后，將信送到了鳳凰臺才回徐家。
    見到徐公，他把信的內(nèi)容背出來，再說了他的看法。
    徐公欣慰道：“長進(jìn)了啊。看來青焰教了你不少。”樂文小說網(wǎng)
    白哥既奇怪又羞澀，“師父，我做對了是嗎？”干嘛要說是青焰教他的？八桿子打不著嘛。
    師父又逗他了。
    徐公讓白哥下去了。
    他看向鳳凰臺。
    朝陽公主會如何應(yīng)對呢？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有一點(diǎn)點(diǎn)猜到了那魯國公主，姜姬，姜幽，她想干什么了……
    鳳凰臺上的事現(xiàn)在也能很快傳出來了。
    于是，徐公和陶然都聽說朝陽公主大怒，在看了一封奏表后要殿上武士去徐家捉拿一個人。
    陶然大喜。
    徐公命人緊閉大門。
    殿前武士來了，當(dāng)然也不敢對徐家如何，客客氣氣的敲門，客客氣氣的說請前幾天去鳳凰臺送信的白哥出來一下，朝陽公主召見。
    徐家不開門。
    過了一陣，徐家派人在門內(nèi)問：朝陽公主是何人？
    她為什么要召白哥？
    白哥已娶妻有子，他不去。
    殿前武士被噎得吐血，左思右想，灰溜溜地回去了。
    因?yàn)樗麄円顷J進(jìn)徐家抓人，這話就更不好聽了。聽聽徐家那意思，好像是朝陽公主思慕徐家少年——要把人給如何如何一樣。
    他們要真把人給“抓”進(jìn)去了，不就坐實(shí)了嗎？
    陶然得知后，十分可惜。可又不覺得奇怪，這才是徐公的手段嘛。
    那朝陽公主再如何，也不過是一介女子而已。
    朝陽公主還想再派人來抓，這次哪怕把徐家給踏平了，也要把人給她抓來！
    這回立刻就被勸住了。
    她封了那么多官，其中也有那么幾個算是有點(diǎn)本事的。
    見她要對徐家來硬的，連忙把話題繞開，提醒她，她的主要目的是對魯國公主生氣，不是找徐家的麻煩，當(dāng)然，徐家那人敢送上這么一本“謝表”，也確實(shí)該殺，等日后騰出手來再收拾他！
    先來看看魯國公主啊。
    那人品著謝表，對朝陽說：“長公主，其實(shí)那魯國公主，是在向您求饒呢。”
    朝陽聽不懂，“是嗎？”
    那人知道怎么勸朝陽才能讓她聽話，自然能把話給編圓了。
    他說，謝表上，這魯國公主先是自報了家門，點(diǎn)出了她出身魯國，深受魯國上下的愛戴。
    在朝陽看來，那叫炫耀，還是極其粗暴的炫耀。
    他又說，這魯國公主又提了魯國有許多兵馬，兵強(qiáng)馬壯。
    朝陽把這一段給忽略過去了，此時聽到這人提起，就道：“那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人說：“依我看，這就是魯國公主告訴您，她能為您做的事。”他說得更直白點(diǎn)，“她的意思是，魯國兵馬，可以為您所用。”
    這個一說，朝陽就來興趣了。她的火也消了，問他：“那后面，她又說不肯當(dāng)皇后。”
    那人說：“她當(dāng)了皇后才更麻煩。既然她不當(dāng)，那就不讓她當(dāng)。”
    朝陽說：“那……她不能白讓我用魯國的兵啊。”她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過了幾日，整個鳳凰臺都接到了一道奇怪的圣旨。
    徐公接到抄錄的圣旨后就跳起來了，沖到院子里，踩在冰冷的石板上，被白哥和童子們連忙扶了回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徐公握著圣旨，整個人都在發(fā)抖：“她想要、想要……”
    陶然看到圣旨，啼笑皆非。
    “這是什么東西？”他把抄錄的圣旨扔到一旁，“可笑御璽竟用來做這等兒戲的事。”
    他的從人撿起一看，也不解道：“……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突然封這魯國公主為安樂公主呢？”
    就算是從人，也察覺到不妥的地方。“這樣，這魯國公主不就跟陛下是……”表姐弟？堂姐弟？
    不對啊！
    徐家，徐樹看著圣旨也在不解，“這圣旨上說，因?yàn)轸攪魇怯腊补髦砸部梢苑鉃楣鳌＿@話不通，自來從男不從女，從父不從母。這樣一封，這魯國公主的尊位不是從其父而得，而是從其母而得。這不亂套了嗎？”
    徐公已經(jīng)不再裝病了，他穿戴整齊，坐在榻上，說：“這不是個例。”
    說罷示意白哥背史書給徐樹解釋解釋。
    白哥聽話的開始背書：“靈昌十年……”徐樹擺手：“好了好了，我知道，靈昌帝嘛。”
    靈昌帝是大梁皇帝中一個挺普通的皇帝，他有一女，封為新平公主，公主嫁人后，生了兒子和女兒后，靈昌帝很高興，就讓公主的兒子和女兒不從父姓，從母姓了。
    這在當(dāng)時還被傳為佳話，就是現(xiàn)在，也把這一段當(dāng)成是靈昌帝對駙馬一家的賞賜，而不是折辱。
    可見，皇帝嫁女兒，之后女兒生的孩子從母姓而非父姓，很正常，是榮耀來著。
    徐樹說：“但……”他清了清喉嚨，“這個永安公主并不是嫁到魯國啊。”
    這不能細(xì)數(shù)，細(xì)數(shù)起來更復(fù)雜。
    首先，永安公主嫁的是晉國東殷王；跟魯國公主有父女之緣的那個魯國先王，他的生母是永安公主的姐妹，長寧公主。
    所以嚴(yán)格算起來，永安公主與魯國先王，乃是姨甥。
    然后兩人是野合，沒有成婚。
    魯國公主這樣的身世……
    徐樹看這道圣旨，覺得朝陽公主真是……替自家臉上抹了好大一塊灰啊。
    虧得那晉國小，不怕他們找上門來。不然細(xì)究起來，晉國這臉丟得可不小。
    最叫徐樹驚訝的是，徐公竟然不當(dāng)一回事。
    “與你我何干？”徐公說。
    屋里很安靜，沒有人敢說話。
    白哥連頭都不敢抬。
    徐公平時溫和慈祥，但他現(xiàn)在的樣子，才是白哥和徐樹從小見慣的“父親”與“師父”。
    “與天下何干？”徐公平靜地說，“不過一兒戲罷了。多一個公主，少一個公主，又有什么區(qū)別？”
    徐樹猶豫了下：“那這樣一來，魯國公主就不能再為皇后……”
    “她當(dāng)然不能再當(dāng)皇后。”徐公塔拉著眼皮，“既然如此，就送她回魯吧。早一日回去，早一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