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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0 章 大勢

    雖然讓毛昭和白哥在前面擋駕,但其實鳳凰臺積存下的公務并不太多。
    這都要多虧了徐公數十年如一日的“□□”。
    由于皇帝本身不靠譜的緣故——傻子。他不能見人,意味著之前每日一朝或五日一朝或十日一朝都變成不可能了,徐公等座下臣子就必須進化出更先進的自主功能:他們必須學會在沒有皇帝指示的情況下處理國事。
    徐公干得很好,有一個優(yōu)秀的頭領,于是底下人進化的也不錯。
    首先,徐公“精簡”了人員。他把朝上諸臣變成了兩個陣營。甲營的屬于木偶泥胎,干坐著占位子,不干活,這個陣營大多身居高位,比如跟徐公同級的另外兩個大臣都是這個陣營的,其中一個就是黃松年。他們手上早就沒活干了,任何章表也到不了他們面前就“解決”了。他們平時需要做的就是推舉自家弟子或親友,哪里有蘿卜坑填哪里。
    由于這種位子上的人都是自帶干糧做官,他們出身世家,家資殷盛,做皇帝的官只是替他們響亮的名頭上再鍍一層金,顯得不是在家吃白飯的,也有為天下大事出一份心力,可以在同年、同輩面前吹個牛,出去見人時名字前可以有除了家世、姓氏之外的前綴,更風光些,與眾不同些。
    乙營就是干實事的。毛昭出身是甲營,后來被徐公送到乙營,這一點上他真的非常感激徐公,不然他這輩子都碰不到一絲實權。
    這個營的人大多出身不夠高,在鳳凰臺上屬于二三流的家族,家里底子不厚,想出頭只能靠自己,所以格外認真工作,一絲不茍。
    也格外聽話。
    在他們眼中心中,有些事情是可以讓步的,因為能讓他們安身立命的只有手中的權力。
    白哥本來出身是這一營里的,但他因為成了徐公的弟子,無奈進入了甲營,現在正拼著以自己的能力往乙營跑。
    這樣一來,當鳳凰臺上的世家跟云青蘭死磕的時候,全是甲營的選手,乙營的還在兢兢業(yè)業(yè)的干活呢。
    這才是鳳凰臺到現在運轉如常,沒有一敗涂地的真正原因。
    雖然百姓差不多全跑光了,雖然上頭的皇帝等人都不見了,但各衙門事實上人員都還在,各項職能也都健全,姜姬著令王姻、姜儉、阿陀等人去聯(lián)絡,那邊的回應也很迅速——沒有任何異議的就聽從了。
    姜姬說,從今日起,鳳凰臺上下的城防工務都由我的人接管了,虎符拿來。
    那邊說,沒問題!然后立刻加班替姜武的人制造官符官憑,只要由姜武那邊將人報上,什么人任何職,是什么軍銜,這邊立刻就將告身文書做出來了。
    姜姬說,從今日起,鳳凰臺各庫由我接管,之前誰管這一攤的,出來報個道。
    那邊立刻就有人收拾干凈,打理清楚,帶著官賬官印下屬找王姻報告去了。
    姜姬說,百姓們需要重新登記,嚴查奸細,將戶籍名冊交出,各家各姓占地幾何,奴仆明細等等,一并交出。
    她怕這個有人反抗,交待姜武帶著兵過去,一次交接完,別留下麻煩。
    結果姜武帶著兵還沒到呢,那邊大開中門,從官到吏列隊相迎,各檔房籍冊已經準備好了,全都裝在車上了。
    姜武說不必帶走,就在你們這里查,就用你們的人查,那邊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之后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陽奉陰違,乖巧的簡直不可思議。
    就是后來姜武從他們口中問出,他們準備得這么好,其實是等著云青蘭派人來接管的,可是一等二等三等慶王都沒顧得上找他們,結果就等到姜姬了,又見姜姬還打算繼續(xù)用他們,就更是松了口氣了。
    人家也很誠實——可能也是看姜武為人樸實——他們說不管誰當家都要用他們,再說以前他們也不是替皇帝干活呢,早二十年就是由重臣把持了,現在大臣換公主,總比之前以為的大臣換慶王要好接受得多。
    前者是皇帝的自家人,一個姓,后者就是亂臣賊子。
    ——從賊的話,未來有可能會性命不保啊。
    ——從一個公主安全性就高多了。
    至于鳳凰臺之外的各城也早就進化成自主決事了。每年除了交稅外,其他事根本不需要通過皇帝解決。
    徐公也就憑著稅賦平衡了整個大梁。
    徐公控制他們的辦法就是引兩城或幾城互斗,比如產糧的幾個地區(qū),他就今年命此地多交糧,另兩地少交;明年就可能再換一地交糧,仍是其他地區(qū)少交;如果兩地相臨,更是一地交,一地干脆不交。
    這樣一來,離得越近的城池心結越深,彼此總覺得“上一次如果不是你們坑我,我肯定不會被索取那么多糧/鐵/鹽/布,等等”,既然你坑我,那我當然要坑回來。
    某一年被徐公點將點到多征收的人看到旁邊的城池竟然沒有損失,當然也會懷疑“是不是上一回他交多了,見我沒交,就以為是我搗亂,所以故意陷害我?”
    畢竟皇帝如果明旨索供,除非想造反,不然真沒人敢不交。皇帝看你順眼,要你多交,你也只能認命;皇帝看另一個城不順眼,不想用他的城產的布,不想吃他的城產的糧,你也只能眼氣。
    徐公“統(tǒng)治”下一直相安無事的大梁,直到朝陽公主胡亂征丁征糧之后才變得團結起來,一致跟鳳凰臺叫板。
    花萬里出征之前,各城已經暗自聯(lián)手,打算少交或不交稅,“逼”鳳凰臺讓步。
    然后花萬里把他們打成稀巴爛,結下大仇。
    然后花萬里現在“死了”。
    想都知道,各城見煞神沒了,更要反過來變本加厲的報仇了。
    于是今年的稅到現在還沒動靜。皇帝沒下旨,各城就一起裝傻——既然陛下今年沒下旨讓我交,那我就不交。啊?你說皇帝沒給任何人下旨讓交稅?那我怎么會知道呢?WwW.ΧLwEй.coΜ
    誰管皇帝到底有沒有飯吃啊?鳳凰臺上的人全餓死了,就更沒人管我們了!
    毛昭已經察覺到鳳凰臺下各城對鳳凰臺的仇恨之意。這仇說是花萬里結下的,不如說是天長日久之后,各城對大梁皇帝統(tǒng)治的不滿,積攢了許多許多年,許多許多代之后,這一代的大梁皇帝是個弱者,所以他們打算爭一爭了。
    至于爭到什么地步,就要看皇帝到底有多弱了。
    天下大勢,本就是此消彼長。
    怪不了他們。
    毛昭不希望姜姬現在就把平衡打破,哪怕它看起來已經岌岌可危,但也不要這么快就把它打破。
    因為他不確定姜幽是不是必勝的,如果她開啟戰(zhàn)端后又敗了,那大梁就真的是氣數盡了。
    可姜幽那天說的話,他聽懂了。他知道姜幽也懂。
    她就是要故意把平衡打破。
    所以,雖然他一直在外面替姜幽推拒想見她的人,一面聽著城中的種種新政,一面焦急她接下來會怎么下手,會對哪幾座城下手,一心三用,十分難受。
    跟他相比,白哥就光棍多了。
    姜姬叫他過去,讓他起草文書,白哥坐下鋪紙磨墨,“公主請說。”
    姜姬念了幾座城的名字,就是點名讓該交稅的交稅。
    其中就有河谷,讓他交糧。那里不是慶王的封地嗎?就讓慶王交糧。
    另外還有銀山,這個從她得知后就一直記在心里的大城,一個產銀的地方!
    她流口水很久了。
    現在終于手握皇權——她已經命人去造帝璽了,王姻見過帝璽幾回——她可以下旨了!
    她命銀山崔氏供銀百萬。
    白哥如數寫出旨意后,讓姜姬看過一遍,無誤后就寫成圣旨,準備戳個印蓋下去。
    他問:“可有璽印?”
    云青蘭肯定是把帝璽帶走了這個沒有疑問,但萬一公主手中還有一個呢對不對?
    姜姬搖頭:“不必用印,先發(fā)下去在各處打個轉。”
    白哥于是心領神會,特意避開毛昭,他這段時間憂心的誰都看得見,讓毛昭知道了,公主打草驚蛇的舉動就沒用了。
    他避開毛昭后將未完成的“圣旨”送了下去。
    于是,在冬天來臨之前,河谷與銀山都得到了消息。
    云青蘭已經在河谷登基了,就是王宮還沒建,他仍然暫時住在王家,并已經有了丞相:徐公。
    王后當然是朝陽公主,人已經被關在云青蘭的后院里了,夫妻兩人時有爭執(zhí),云青蘭的臉上也時常有傷痕,但據說夫妻二人感情還不錯,因為云青蘭日日都回去安歇。
    云青蘭沒有追封他前面的妻子,于是在祭祀祖先時,慶王的王后只有朝陽公主,沒有夫人,沒有寵妾,更沒有異子。等朝陽公主有孕生子后,就是唯一的嫡子與太子。
    他得知了“圣旨”的消息,當即大樂,特意將徐公和段小情一并請上來,像說笑話一樣把事情告訴他們。
    徐公配合的發(fā)笑,請慶王不要為小人著急上火,姜姬不過一個不懂事的公主,她知道什么呢?
    段小情也贊成姜姬肯定是什么都不懂的,不如大王寫封信去提醒她一下?
    云青蘭還記得姜姬對他的真心,有些后悔當時路過公主城時應該把她帶上,現在也可以封個夫人。當時真是疑心太重了,只收下了糧,沒收下人。
    他到了河谷才知道這里是什么樣子,說是滿目瘡痍都不過分。糧倉里空的能餓死老鼠,而他帶來的糧食一路上被人搶去不少,連兵都少了四分之一,有被搶的,有逃走的。
    說句不客氣的,他還想讓別人給他送糧呢,怎么能有糧交供?
    何況皇帝在他手里,交供也該是別人交貢到河谷啊。
    他命徐公寫一道奏表遞給鳳凰臺的安樂公主,戲稱無糧可交,請美人送糧給他。
    語句之間當然不乏調戲之意。
    在他眼中,這是一道寫給愛慕他的女人的情書,所以也沒什么需要忌諱的,畢竟魯國公主連貼身的衣物腰帶都送給他了,兩人之間早就親密的像夫妻一樣了。
    所以,他說得太高興了,就提到一句“皇帝跟我親密得像朋友一樣,就算要上貢交稅,也該是你交給我,而不是我交給你。你現在身處的鳳凰臺,已經不是皇帝的住所了。”
    徐公如數寫了上去。
    云青蘭閱后覺得沒有問題,命人快馬加鞭趕在新年前送到了鳳凰臺。
    白哥一見這奏表熟悉的筆跡就認出了徐公,當即眼淚就落下來了。
    徐公身陷敵手,叫他憂心如焚。
    姜姬見此就不讓他讀了,拿過來自己看,看完后遞給了身邊的龔香。
    上個月,衛(wèi)始親自命人把他送過來的。
    龔香讀后皺眉,提筆道:“這里需要刪改一下。”那些不敬之辭全都要改掉,只留下有用的部分。
    白哥擦掉眼淚,說:“我來抄寫。師父的字跡,我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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