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松年和毛昭的“報復(fù)”也來得很快。姜姬很快體會到了當(dāng)一個皇帝被人從頭發(fā)絲挑剔到腳后跟是什么感覺。
    這二人只要一見到她，從坐姿到說話的方式、語氣都能一一給她“耐心”的糾正過來。透著那么一股“我是為你好”的循循善誘的名師氣場。
    你還不能說他不對！
    叫姜姬哭笑不得。
    她說自己是女子,黃松年很有話要說,他道“公主既然不做尋常女子,就不要以女子之身為借口了。何況女子也有女子的姿態(tài)與風(fēng)采。公主氣韻天成,凡人難及,若再稍加上那么一兩分的魅力，只怕這世上不會有一個男子能逃脫你的手心。”
    然后這老頭就開始教她怎么表現(xiàn)女子的魅力了！
    他還“悄悄”告訴她，哪怕她端坐其上的時候,席間全是臣子，她也可以通過坐姿、手勢等來表現(xiàn)對某一個臣子的親近或厭惡。
    雖然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做嬌俏狀很傷眼，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倒是慢慢處出了一點君臣之誼。
    都是“生死之交”了，也不必再藏著掖著了。
    毛昭看出她故意要掀起全大梁的混戰(zhàn),目的是削弱現(xiàn)在的世家勢力。
    這二人因此生出唇亡齒寒之感也不出奇。
    黃松年也坦白告訴她,他確實是打算保留一部分“勢力”，為的是避免最后被姜姬一鍋端,來個狡兔死，走狗烹。
    而且如果他們被干掉的話,不會有人為他們哭,反而會有人笑。
    因為他們現(xiàn)在全是站在她這邊幫她“下手”的,日后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也只會讓人拍手稱快。
    這兩人當(dāng)然都不肯落到這個境地。
    姜姬也坦白,她其實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
    黃松年：“……”
    毛昭：“……”
    白哥：“……”
    龔香：“……”
    她并沒打算干掉所有人，全殺光了誰給她干活呢？
    龔香點頭：“公主說的有道理。”
    白哥：“……公主此言有理。”
    毛昭和黃松年鄙視這兩個家伙！
    她說,她需要干掉的全是反對她的人,順從她的,她是不會干掉的。
    所以黃公等應(yīng)該盡量多勸告一些人順從她啊！
    這才是解決問題的良策！
    黃松年：“……”
    數(shù)人從廣御宮中離開，黃松年一路唉聲嘆氣。出了宮門，叫住毛昭：“今日讓我送你一程。”
    毛昭就棄了自家的車，坐上了黃家的車。
    上了車，黃松年就開口了：“此乃暴君。”
    暴君的一個特點就是不愛聽臣子的勸告，喜歡一意孤行。臣子們也都擅長分辨暴君：發(fā)現(xiàn)上面的皇帝不聽勸，他們是不會非要用脖子去試一試皇帝的決心的。
    最多用別人的脖子去試。
    大多數(shù)明智的臣子在發(fā)現(xiàn)皇帝有這個苗頭的時候，自己就先縮了。
    毛昭點頭，這個他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事實上徐公也早發(fā)現(xiàn)了啊！不然徐公為什么早就歸順于公主了呢？
    公主至少還給了徐公歸順的機會。如花千降，連公主的面都沒見過就死了。
    雖然是朝陽砍的，可姜姬沒來時，朝陽十幾年都沒想起砍一個重臣的頭來玩玩。
    徐公發(fā)現(xiàn)公主手中屠刀之利，又?jǐn)巢贿^此女，便轉(zhuǎn)換陣營，投入其下，從其驅(qū)使。
    他也算是得了徐公的濟，不然以他的眼光，當(dāng)時是絕發(fā)現(xiàn)不了公主的。
    毛昭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算是有些運道的。要真是死的像花千降一樣，什么都不知道就丟了性命，子孫后代或許還會恨錯了人，那他在九泉之下也難閉眼了。
    前事不堪回首。
    既然已經(jīng)從了，就要替她說話。就跟世間女子只要嫁了，總要找出丈夫的一兩件好處來告慰自己。
    毛昭就說：“愿行仁君之舉，也能稱一句仁了。”
    姜姬對百姓可是相當(dāng)好的。
    黃松年看法不同：“公主之仁，只恩惠庶民。她視世家如仇寇。百姓如豬羊，世家如珍珠，豈能相提并論？”
    百姓不必去管，自然就會繁衍生息。治民一點都不難，只要稅少收一點，寬政多一點，不要多征多討，百姓就會慢慢變多了。
    可一個世家要培養(yǎng)起來，非百年不可成！何況現(xiàn)在大梁的世家，哪一個沒有幾百年歷史？有的世家甚至比大梁的年代還要長久！
    這樣千年不朽的世家，僅僅因為不順從一個暴君就要被毀滅嗎？
    這不可惜嗎？
    這當(dāng)然是可惜的。
    令人心疼，也令人難過。
    毛昭自己都不敢想后世會如何寫他們這些助刀之人。
    可比起后世的譴責(zé)，如今的可惜，都敵不過君王一念。
    毛昭看著黃松年，平靜地說：“公主不可能會容得下能動搖她的統(tǒng)治的人。”
    留下的世家中如果有人強大到能聯(lián)合起來反對公主登基，公主絕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
    所以，公主就算可以放過這些人的性命，也必是要剪去他們的瓜牙，令他們變得毫無威脅才行。
    不然，異日的蓮花臺八姓中的蔣、龔兩姓因何被滅了滿門呢？
    毛昭不敢說出龔相的舊事。此人雖然活著，卻已經(jīng)不是龔氏之人。
    黃松年啞然，半晌，將毛昭趕下了車。
    毛昭赤著腳被趕下去，聽到車?yán)锏狞S公喊從人：“把他的臭鞋給他扔下去！”黃家下人就把車轅上放的毛昭的鞋給提起來，扔得遠遠的。
    毛昭只好噠噠噠跑去撿。
    撿完，在路邊擦干凈腳底，將鞋套上。慶幸街上人少沒被人看到。
    一轉(zhuǎn)頭，身后不遠處停著一架車。
    毛昭：“……”
    風(fēng)迎燕從車?yán)锾匠鲱^來，像什么都沒看到似的：“我送你一程吧？”
    毛昭從善如流的上了車。
    風(fēng)迎燕什么也沒說，兩人客氣幾句，直到車停在毛家大門口。
    毛昭下了車，請風(fēng)迎燕進去坐坐。
    風(fēng)迎燕：“好啊。”說著就進門了。
    毛昭：“……”
    毛昭跟在后面進去。
    來客人了就要招待，又是大名鼎鼎的靈武公子，還有一點同靴之誼。
    所以毛昭將風(fēng)迎燕請到他平時起居的地方，然后把他的兒子和弟子都叫過來見禮。
    一堆人坐著，算是把風(fēng)迎燕想跟他說點“悄悄話”的念頭給掐死了。
    老狐貍。
    風(fēng)迎燕照舊笑瞇瞇的，不多時就把面前的人折服了。他浸淫詩書半輩子，略露出一點就能把人給嚇住。
    因為給他送禮的人都是送書居多。
    所以他的藏書也格外的多。
    毛昭發(fā)現(xiàn)有幾個年紀(jì)小的已經(jīng)兩眼冒光了，微微一笑，道：“今日我在殿上聽起公主說道一個題目……”
    只這一句話，屋里所有的人都看過來了！
    他最小的兒子忍不住問：“父親，公主又出了何題？”
    “父親快說！”
    風(fēng)迎燕倒不覺得失落，也很好奇地問：“毛公不要吊我等的胃口，速速道來！”
    公主最近非常沉迷地圖。
    但整個大梁其實沒有一副特別精確的地圖，畢竟至少三代皇帝沒打過仗了。
    宮中藏卷最近的一副地圖也有一百七十年歷史了。
    最近七十年里，皇帝打仗都是用這一副一百七十年的地圖。ωωω.ΧしεωēＮ.ＣoＭ
    為什么不知道更新地圖呢？
    姜姬百思不解！這群皇帝！做事都不準(zhǔn)備好的嗎？
    一百七十年間，大梁水土不會有太多變化，各座城池也不會突然換個地方，所以這副地圖哪怕重新繪制也差不多？
    這大概是皇帝們的想法吧。
    但姜姬想用更新一點的地圖。
    姜武早就趁著現(xiàn)在外面亂糟糟的，不會有人注意到幾支不名身份的兵馬，到時隨亂說個名字來歷也能過關(guān)。
    他就派人出去探地型了。
    想打仗，就必須熟悉地型。不然怎么知道何處適合伏擊，何處會讓敵人逃走呢？
    可惜大梁過于大了，只靠他的人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全部把地型給摸熟的。
    花萬里倒是早就獻上了自家珍藏的地圖。
    就是也是一百多年前的！
    在外面撒歡，把義軍給攪和的七零八落的霍九弈也身負記熟地型，繪制地圖的重任。
    這些都遠遠不夠。
    想獲得更精確的地型圖，其實有一個“捷徑”。
    那就是各城世家之子。他們肯定知道本地的地型。
    他們會知道何處是硬土，何處是軟土；何處地勢低，何處地勢高；何處有樹林，何處有湖泊。
    他們會知道春天是不是會下雨，附近會不會有野蜂。
    他們會知道冬天會有多長，是晴天時多還是陰天時多。
    這些他們都清清楚楚，因為世居此地，可能每年春天都會去同一個地方游玩，每年秋天會去同一片山林打獵。他們熟知這一切就像了解自己的家。
    但她不能明明白白的對鳳凰臺的各地世子說“我想知道你們本地的氣候、天向、地勢、人口等”。
    這說了，只要不太傻都能明白她這是想干什么。
    她只能繞個圈子。
    所以她最近非常喜歡出一道題：就是給出一本書，讓人畫圓圖。
    圓圖顧名思議，就是一個圓形。圓點中心位置為線索，然后圓圈內(nèi)則需要填入各種內(nèi)容。
    姜姬出的題是：填入與圓點相關(guān)聯(lián)的信息。
    所有的信息都從她給出的書卷典藉中找出來。至于士子們從書中找出什么樣的關(guān)聯(lián)信息，她是不過問的。
    這考的就是士子們讀書的精熟程度。完全沒讀過的書，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挑出其中相關(guān)聯(lián)的內(nèi)容呢？
    這道題可不簡單呢！
    她拿出的書卷多數(shù)是宮中藏卷，各地遞送的奏章奏表等。
    但為了“保密”，所以擔(dān)出來的只是各地每年遞送的貢品表章，并不涉及國-事-機-密。
    藏卷放在那里，任人抽取。
    很快就有人發(fā)現(xiàn)“作-弊”的捷徑了！如果能找到家鄉(xiāng)或熟知的城池，不就能輕松答出來了嗎？
    當(dāng)?shù)顑?nèi)變成了大型作-弊現(xiàn)場后，姜姬心滿意足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