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寂靜得空氣難以流動,客廳里,氣氛也很凝滯。
蘇予走了出來,像是冬日里打開了窗戶一般,交換了新鮮的空氣進來,霍燃微抬眉骨,讓蘇予坐過來。
蘇予坐在他的身邊。
霍燃不急不慢地給她倒了杯熱茶。
蘇予剛剛被冷水沖洗得很涼的手,輕輕地捧住了茶杯,茶水里裊裊地升騰起了白煙,迷住了她眼前的視線。
趙樹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他沉默著,剛說話的時候,嗓子仿佛隔著東西,刮得難受:“江隊,對不起?!彼斫Y上下滾動,“那天的報警電話,是我姐打來的,所以,那天我出警的時候,是帶著情緒的。我早就知道周振谷禽獸不如的行為了,我也勸過我姐離婚,但因為種種的原因,她沒辦法離婚?!?br/>
“我就是沖著周振谷去的,那個包廂里幾乎每個人都在欲生欲死,享受著毒品,我找到周振谷的時候,他沒吸毒,但他那個學生吸毒了,他們正在……*?!?br/>
“我被這個畫面刺激到了,本來急紅了眼,想動手打他,是一明攔住了我,我氣不過,拍攝下了他們的*畫面。”
“周振谷的確不配合尿檢,他和他的學生都不配合,他認出我了,又不敢惹我,所以我就準備帶他回去調查,不管最終定論如何,外界對他的看法肯定就是和毒品相掛鉤,就算沒達到,讓他去公安局一趟,我的心里也會舒服一點,就當是替姐姐報仇了?!?br/>
“但是周振谷很不安分,他在江隊手里的時候,本來想跑,還沒跑就被制服了,后來江隊安排我和一明看著周振谷的時候,他忽然咬傷了我的手,掙扎就逃跑了?!?br/>
趙樹緊緊地咬著牙關,說到這,他看了江寒汀一眼,眼里有一閃而逝的愧疚:“一明先反應過來,追了上去,他從后面踹倒了周振谷,周振谷趴在地上一會,又爬了起來,踉蹌地跑了一小段,我們正在追的時候,江隊就出現,三兩下制服了他?!?br/>
宋一明沉默了好一會:“那天晚上,我踢到了周振谷的背,但那個時候,我的確一點點都沒有想過,周振谷會不會因為那一踢而出什么事情,直到周振谷突然在車上出事,我才有點后怕,我害怕是我那一腳讓他出了事?!?br/>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都微微顫抖,閉上了眼睛。
“我和趙樹的關系好,到了醫院,我就和他約定,誰也不說出全部的事情?!?br/>
他停頓了下,繼續道:“再后來,江隊就被逮捕了,公安局面臨的輿論壓力大,上級施壓的壓力也大,我們知道公安局要讓江隊來擔責,我承認,我們太怯懦了,我們的勇氣只夠讓我們給江隊作證,卻不足以讓我們告訴其他人那一腳的事情?!?br/>
趙樹手指攥緊了,又慢慢地松開。
“江隊被停職了,我們還在參與案件偵查,大家的壓力都很大,都想快點結案,所以,才會出現暗地引導證人說話的手段?!?br/>
蘇予的眸光在三人之間掃了一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淺淺地啜了口茶,茶香蔓延在她的口腔里。
她想,周振谷是窒息而死的,真的很難說清楚和那一腳是否有關,既有關系,卻又沒有關系。
但不管怎么樣,趙樹和宋一明都要接受調查了。
李鈺廚藝很不錯,她煎了牛排,厚厚的牛排鮮嫩多汁,有肉質的香氣,也有胡椒的氣息,牛排旁邊是煮熟的西藍花和一小坨通心粉。
她還給每個人拿了一份她自制的蘸料,說:“你們可以往牛排上倒,味道很好哦,要是想吃得清淡點,我這邊還有檸檬,你們自己往牛排上擠檸檬汁?!?br/>
蘇予早就被勾起了食欲,她讓霍燃幫她擠上了檸檬汁,用餐刀切下了一塊牛排,一口咬了下去,牛排的香氣瞬間盈滿了口腔,口感正正好。
霍燃看著她吃牛排,似笑非笑,揚眉笑:“還要不要吃,我的這份,也給你?”
蘇予彎眉笑。
霍燃也跟著笑。
*
法庭宣判日。
書記官站了起來,庭內的所有人也都站了起來,屏住呼吸等著最后的判決。
江寒汀神情冷肅,緊緊地繃著一張臉,盯著書記官,然后聽到書記官念出:“無罪!”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才重重地沉了下去,落在了地面上,有了隱隱的踏實感。
坐在霍燃車上的時候,車上的頻道正在播報新聞,除了江寒汀無罪釋放外,還有關于宋一明和趙樹的新聞。
“檢方依法審查認定宋某某、趙某兩名涉案警務人員符合玩忽職守罪構成條件,綜合全案認定犯罪情節輕微,依法作出不起訴處理。”
評論員正在評論周振谷案,他說:“周振谷案件的最終處理結果幾經反轉,應當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了,先是江某被判無罪,再是宋某某、趙某不起訴。我看了下大家的評論,大多是在罵——官官相護、暗箱操作,還有辱罵公檢法系統的?!?br/>
“其實我想說的就是大家應該站在理性的立場去看待這個案件。輿論鬧得紛紛揚揚,但司法審判不應該被輿論裹挾,與法律相關的不能感情用事。很多人認為,周振谷的死沒有那么簡單,可是尸檢報告所呈現的死因就是那樣,他是窒息死,而不像有些人猜測的被警察打死。更何況,我們沒有看過卷宗,離案件較遠,所得到的就只有媒體披露出來的片面信息,太具有蒙蔽和欺騙性了?!?br/>
“當然,警方也是有過錯的。希望警察們從這件事情吸取教訓,嚴格規范執法,配備執法記錄儀全程記錄辦案過程,倡導‘程序正義’?!?br/>
蘇予彎眉笑了,她歪頭,看著霍燃:“其實換個角度想,江寒汀這個案子,關注度這么高,也說明了一個點——公民的權利意識正在提升,是在呼吁嫌疑犯也應該享有人權,決不能被公權力擅自剝取?!?br/>
霍燃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方向盤,等待著紅燈,他側臉的線條流暢,弧度柔和,笑了笑。
“但愿如此?!?br/>
*
贏了案子,自然是要慶祝的,江寒汀的媽媽請大家到家里慶祝。
江寒汀在郊區有個小房子,可以容納下這么多個人,所以就將地點定在了那兒。
霍燃的車子送去檢修,蘇予的車前段時間也送去修了,家里就只有蘇晟以前的愛車,一輛黑色的帕加尼超跑。
蘇予載著霍燃到江寒汀房子的時候,陸渝州聽到了聲音,從院子里跑出來,他身形修長,懶洋洋地靠在了門上,眼睛帶笑:“蘇大小姐,你還缺男朋友嗎?是你男朋友的朋友的那種?!?br/>
蘇予還沒說話,霍燃輕飄飄的一句:“她不缺,她男朋友倒是缺個挨打的對象?!?br/>
陸渝州賤兮兮的:“那挨打的對象有車玩嗎?”
霍燃:“……”
蘇予走到了陸渝州的旁邊,她把手里的車鑰匙遞給了陸渝州,說道:“現在時間還早,你可以上去試試車?!?br/>
陸渝州接過鑰匙的時候,還順手握住了霍燃的手腕,他看著霍燃:“香車需要美人,阿燃,坐我的副駕,當爺的美人。”
霍燃想踹他:“……”
陸渝州笑得眉眼彎彎,也不在意。
江媽媽做了滿滿的一桌子菜,菜色豐盛,江寒汀開了幾瓶紅酒,倒在了高腳杯中。
江爸爸已經退休了,不茍言笑,有著軍人的冷冽鐵血氣質,在開飯前,幾人都站了起來,江爸爸舉起了紅酒杯,沉聲道:“謝謝各位了,這杯敬霍律師和蘇律師,江寒汀的事多謝你們的幫助了?!?br/>
霍燃眉骨微抬:“您客氣了。”
蘇予眼里微光盈盈,也跟著淺淺地啜了口紅酒。
然后,幾人再一起碰個杯,就開始吃飯了。
江爸爸和江媽媽很快就吃完飯了,先離席,把空間留給了幾個年輕人,江媽媽還買了許多甜品,她去廚房端了出來,笑意溫柔:“明天是周末,不上班,你們今晚可以多玩一會,阿姨已經把樓上的房間都給你們收拾出來了。”
蘇予多喝了點紅酒,白皙的臉上就泛起了嫣紅,林羨余靠在蘇予的身上,也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喝酒,陸渝州在說他方才試車的感覺,霍燃配合地露出了笑容,江寒汀抿著唇,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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