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很安靜,視頻里的聲音就被無限地放大,周振谷的身體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響,如同重錘砸在了在場人的心臟上,畫面里聲音嘈雜,但隱約能聽到周振谷粗重的喘氣聲,莫名地,讓人有些沉重。
周父咬緊了兩腮的肌肉,眼球里的血絲分明。
林檢察官打破了寂靜:“被害人周振谷的尸檢鑒定意見是——胃內(nèi)容物誤入呼吸道窒息死亡,即嘔吐物誤入呼吸道導(dǎo)致窒息,而外力的毆打和壓迫,會導(dǎo)致胃內(nèi)容物進入呼吸道……”
“反對。”霍燃打斷了林檢察官還未說完的話,“外力作用僅僅只是一種可能的原因,劇烈奔跑運動過后,也同樣會引起嘔吐物上涌,誤入呼吸道,更何況,被害人周振谷曾兩次試圖逃跑,江寒汀必須對他依法采取強制措施,并且,嘔吐物誤入呼吸道的原因也同樣無法排除——劇烈奔跑過后引起的逆嘔。”
林檢察官聞言,目光落在了霍燃的身上,她抿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但也同樣不排除,江警官在周振谷第二次逃跑時,對他采取的第二次強制措施導(dǎo)致的胃內(nèi)容物誤入呼吸道。”
“反對。”霍燃聲音低沉平靜,“這僅僅只是檢方的猜測。”
審判長聞言,開口:“反對無效,檢方繼續(xù)提問。”
林檢察官笑了笑,不再看霍燃,而是問江寒汀:“周振谷第二次試圖逃跑被追回之后,你將他關(guān)押在了警車中?”
“是。”
“他被關(guān)押在警車之中時,你在車外么?”
“是。”
“為什么不在車內(nèi)看著他?”
江寒汀抬眸:“因為我要向上級報告情況,要避開,而且,在車外更方便觀察周圍情況。”
“周振谷在車內(nèi)時,有沒有使用手銬?”
“沒有,我鎖上了車門。”
“你關(guān)車門的時候,周振谷有沒有異常?”
“沒有,他冷靜下來了。”
“你在車外,有沒有聽到周振谷的求救聲?或者其他怪異的聲音?”
“沒有。”
林檢低眉,看了卷宗一會,抬眸看審判長,笑:“審判長,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霍燃對江寒汀的提問就是為了證明江寒汀是依法辦案,周振谷的死亡是個人力無法企及的意外事件。
“你在出警前,是否知道執(zhí)法記錄儀內(nèi)存已滿?”
這個問題,霍燃已經(jīng)教過江寒汀如何回答了。
江寒汀聲音很淡:“不知道,那天警力不足,出警很匆忙,而查詢執(zhí)法記錄儀的內(nèi)存,必須登錄電腦,當天來不及登錄電腦查詢。”
“你以前也會對嫌疑人采取這樣的強制措施么?”
“是,這是符合法律規(guī)范的強制措施。”
“周振谷被關(guān)押進警車之前,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存在異常情況?”
“沒有。”
“周振谷在警車內(nèi),是否求救過?”
“沒有。”
“周振谷一人在警車中待了多長時間?”
“10分鐘。”
“那10分鐘里,你是不是都在警車旁邊等著。”
“是。”
霍燃眸光定定,抬起眉骨,看向?qū)徟虚L:“我的發(fā)問結(jié)束了。”
審判長看了下時間,敲了敲法槌,說道:“休庭十分鐘。”
*
霍燃和蘇予走出了審判庭,霍燃捏了捏眉骨,拉著蘇予的手,一起坐在了走廊外面的長椅上。
兩人的神情都不算輕松,蘇予抿著唇,聲音很輕:“檢方那邊等會有證人出庭,一個是那天同江寒汀一起辦案的年輕刑警,一個是除警察外的目擊證人。”
霍燃沒有請到任何證人,律師取證原本就難,想找個證人更是難上加難。
蘇予眸光微轉(zhuǎn):“江寒汀目前有三點遭人詬病的地方,第一點就是執(zhí)法記錄儀因為內(nèi)存滿,在關(guān)鍵時間段停止了錄制工作,但從這點來說,他有過失,但并不足以定罪;第二點就是他制服周振谷的影音片段,顯得有些粗暴,容易被抨擊為粗暴執(zhí)法,但畢竟是周振谷試圖逃跑,江寒汀必須采取相關(guān)措施,法官常年見到庭上犯人暴躁,倒不至于會糾結(jié)于這一點。”
她頓了頓,睫毛微動,“所以,檢方找到的目擊證人,難道能證明……”
霍燃淡淡一笑:“能證明江寒汀在明知周振谷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卻沒有重視,而導(dǎo)致周振谷意外死亡。”他眉骨微抬,“所以,我們再去問下江寒汀。”
正說著,江寒汀也從審判庭出來了,霍燃站起來,率先和蘇予往走廊盡頭的拐角走去,江寒汀抿直唇線,也跟著過去了。
他站立著,正好擋住了從他身后照射進來的陽光,他的輪廓映襯得高大又挺拔,單單站著,就顯出了硬朗和剛毅。
蘇予側(cè)臉,水嫩的臉頰在陽光下,有些透明,隱約有柔軟細小的絨毛,她睫毛動了動,看了看霍燃,對上霍燃的眼睛,然后轉(zhuǎn)頭問江寒汀:“等會會有證人出庭,我們再確認一遍,那天晚上,在周振谷被關(guān)押在警車內(nèi)的時候,你確定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她舉例,“比如,求救聲?哀嚎聲?拍打聲?”
江寒汀回答得很干脆,聲音低沉:“沒有。”
*
先出庭作證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是居住在LAN酒吧附近的居民,那天晚上下樓去便利店買東西,路過LAN酒吧的時候,看到了警車,也看到了現(xiàn)場的情況。
林檢察官對證人微微一笑:“章女士,你那天晚上是否看到了這位警察?”她指了指江寒汀。
章女士順著她的手指,看了過去,睜大了眼睛:“對對對,那天我看見了他。”
“你幾點看到的?”
“大概晚上11點多吧,我去便利店買點吃的,買完了,要回去的時候,就看到LAN酒吧門口停著幾輛警車,還有好多戴著手銬的人在逃跑,后面有人在追。”章女士很肯定地說,“這個警察我記得的!他長得英俊的,人又高高大大的,很好認的。”
林檢察官問:“你看到他正在做什么了嗎?”
“看到了呀,太可憐了呀。那個警察高高大大的,一下就把瘦小的對方給按倒在地上了喲,手勁可大了,對方都沒怎么動了,警察還是死死地壓著,這么冷的天,往地上一撞,疼痛都加倍了,肯定是要出事的。”
“那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有。”章女士回憶了一下,“后來那個警察就押送著一個人上警車,過了會,警察下車打電話,我就聽到車里的人在很大聲地喊救命,說他沒吸毒,警察肯定聽到了,他還冷笑了,但他就是沒理會,就只顧著自己打電話……我就看了一會,我膽小,也不敢靠太近,很快就離開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霍燃看著她,忽然問:“那么晚,下樓買東西,是去買吃的么?”
章女士回答:“對啊,家里沒吃的了,我都已經(jīng)躺床上要睡了,餓得受不了,就下去買東西了。”
“你那天晚上,站在哪里看到被告人?”
章女士思考了一會,眨了眨眼睛:“在便利店和酒吧之間的一棵樹下,距離便利店最近的那一棵。”
“你大概距離被告人多遠?”
“有10來米吧。”
霍燃漆黑的瞳仁一片平靜,蘇予盯著章女士看,章女士時不時就會眨眼,她臉上的妝容精致,蘇予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下一個證人是那天晚上和江寒汀一起參與行動的刑警,姓趙,很年輕,他站上證人席的時候,還有些不自在,緊緊地抿著唇角。
他看了江寒汀一眼,對江寒汀一笑,深呼吸了幾下,似是在調(diào)整情緒。
林檢察官對著趙樹笑,柳葉眉彎彎:“在江寒汀第一次對周振谷采取強制措施后,周振谷有沒有不對勁的情況?”
“沒有。”
“周振谷是在你負責看管的時候逃跑了?”
“是。”
“他是如何逃跑的?”
趙樹喉結(jié)動了動,咽了咽嗓子:“我們看他似乎挺老實的樣子,就打算先將他押送上警車,但手才一松,他忽然就推開我,跑走了,然后我們就立馬追了上去,然后,江隊也跑了過來,制服了他。因為其他幾個吸毒的人也跑了,所以,我們繼續(xù)追其他的人,而周振谷就交給了江隊看管。”
“在你們?nèi)プ凡镀渌饲埃袥]有發(fā)現(xiàn)周振谷有任何不對勁?”
“沒有。”
林檢察官繼續(xù)問:“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周振谷情況不對?”
“在回公安局的路上,我突然發(fā)覺周振谷安靜了很久,他臉色蒼白地靠在后車座,閉著眼睛,唇色也發(fā)白了。”
林檢問完,法官點點頭,示意霍燃可以開始問了。
霍燃手指微頓,抬眸,掀了掀薄唇:“周振谷第二次逃跑之后,是誰動手制服了他?是你?你的同事宋一明?還是江寒汀?”
趙樹停頓了下:“是江隊。周振谷在逃跑的途中摔倒了,我們和江隊一起追過去,江隊制服了他。”
霍燃若有所思,瞳眸漆黑:“周振谷第二次逃跑的時候,現(xiàn)場就只有你和宋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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