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很快做好。
南蕎這兒經(jīng)濟(jì)不發(fā)達(dá),但是最不缺的就是新鮮的蔬菜水果,大米也是顆粒飽滿晶瑩,趙雅原剛被送到南蕎的時候,悶聲不語,每天就吃那么一小點,后來在這兒養(yǎng)著,逐漸就到每頓可以吃下兩碗。
飯桌上秋蘭照例問他的情況,趙雅原有問有答,飯桌氛圍很是輕松。
吃完飯后,秋蘭便有些精力不濟(jì),畢竟年紀(jì)上來了,而且近年來身體也不是很好,每天都需要午睡,秋瀝知道她這個生活習(xí)慣。
“阿婆,你去睡吧,這里我們來收拾。”
“好,你們也好久沒見。”秋蘭笑,“好好聚聚,我真是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
秋瀝溫和的攔下她的話,“阿婆會長命百歲的。”
趙雅原什么也沒說。
收拾完碗筷,秋瀝輕輕關(guān)了阿婆臥室的門。
趙雅原在那張竹躺椅上躺下,兩條長腿隨意伸著,手枕在腦后。
他忽然說,“我是從安城回來的。”
秋瀝在擦桌子,“你家不是一直在海城?”
“我之前不是說過,我老家也是安城的。”趙雅原說,“明年,我們一家就都要搬回去了。”
秋瀝低頭做事,“那里很好,就是天氣不太舒服,夏天要小心中暑。”
趙雅原說,“是啊,我剛轉(zhuǎn)學(xué)去的時間,很不適應(yīng),后來就覺得好多了。”
“而且,我見了鹿念。”趙雅原翻了個身,側(cè)對著他。
“嗯。”秋瀝說。
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明年我們高中畢業(yè)。”趙雅原說,“她答應(yīng)了過來南蕎。”
秋瀝這下終于有了反應(yīng)。
額前的碎發(fā)垂下,遮住了那雙溫潤的眸子,他神情莫名,把洗干凈的碗筷都放進(jìn)了柜子里。
趙雅原說,“我可以確定,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陸家上下也都在瞞著她。”
“而且。”他緩緩說,“你說,失憶會讓有一個人性格大變嗎?就是那種,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達(dá)什么,只是把心里朦朦朧朧的想法,大致的表達(dá)了出來。
秋瀝終于說話了,“那就這樣吧。”
趙雅原直起身子,“你什么意思?”
秋瀝輕輕說,“忘了很好,她來的話,你就把我當(dāng)做一個不相干的你的鎮(zhèn)上朋友,不用再說別的了。”
“你就一點不恨她?”趙雅原問。
少年沉默了很久,“我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現(xiàn)在,阿婆和你,就是我的親人。”
“小雅,那件事情你也不要記掛了。”秋瀝說,“當(dāng)時我們都小,她那時候也一定很害怕,不是故意的。”
趙雅原嘆了口氣。
“你竟然還會嘆氣?”秋瀝笑。
趙雅原懶洋洋的看著天花板,“我在想個很苦惱的事情啊。”
“什么。”
趙雅原從竹椅上起身,“算了,以后再告訴你。”
*
補(bǔ)習(xí)開始后的第二天。
鹿念在家里睡覺,睡得香噴噴的。
第一天高強(qiáng)度的補(bǔ)習(xí),她累得要死,秦祀真的一點沒有手下留情,雖然不會罵她進(jìn)度慢聽不懂,但是真的,除了休息時間,就是在無止境的疏知識點,做題講題。
她想起自己以前給趙雅原的所謂補(bǔ)課,和這個魔鬼式補(bǔ)習(xí)比起來,簡直輕松得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的過家家。
秦祀還給她留了作業(yè)。
難度剛好是卡在那她能力極限的微妙的一點,屬于她能做出來,但是必須非常努力思考才能寫出來的。
鹿念這晚上寫題目就寫到了二點。
看著那滿滿一頁成果。
鹿念長長出了一口氣。
怎么也不能讓他小看了她。
結(jié)果努力過頭的結(jié)果就是,她洗漱完,一沾床就睡著了,然后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并且直接睡過頭了。
本來約好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鹿念醒來時,一看時間,已經(jīng)九點鐘了,頓時慌到不行。
苗苗為什么沒有叫她起來?
……”居然都過了一個小時了。
完蛋,秦祀是不是在外頭等急了,印象里他一直很守時,屬于那種約好了就絕對會守諾守時的類型。
她急急忙忙,從枕頭旁邊摸到了手機(jī),就打通了秦祀電話。
“對不起,我睡過了。”
女孩子明顯是剛起床,聲音軟綿綿的。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那邊傳來女孩子跳下床,急急忙忙穿著棉拖在臥室里走動的聲音,因為太著急了,不下心絆到了什么,低低一聲驚呼,差點直接摔到。
他沉默了一瞬,“剛到?jīng)]多久,你不用那么急。”
“那我馬上。”那邊聲音明顯松了一口氣。
苗苗在旁邊候著。
看到少年放下電話。
她什么也沒說,抿著唇笑。
秦祀已經(jīng)到了一個小時了,苗苗原本準(zhǔn)備進(jìn)去叫醒鹿念。
“小姐昨天做題目直到兩點才睡。”苗苗說。
鹿念因為身體不好,即使到了現(xiàn)在,底子也比一般人要虛,她很嗜睡,一般這個年齡的高三學(xué)生六七個小時睡眠就可以維持正常生活,她不行,一般都要睡到八個小時。
“不用了。”他沒讓苗苗去,“讓她睡吧。”
苗苗忍不住幫鹿念解釋了一句,“念念還是很守時的,平時她基本不會睡過的,是因為昨天太晚了。”
少年在看鹿念的試卷,垂著睫毛,關(guān)注點不在她的遲到上,“她身體不好,你下次不要再讓她睡那么晚。”
他打算明天調(diào)整一下作業(yè)量。
苗苗有些意外,這個看著冷冰冰的少年會這樣說話。
他在這等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任何煩躁或者不滿的情緒。
直到鹿念終于出現(xiàn)在客廳,頭發(fā)還披散著,她急匆匆的,苗苗已經(jīng)把早餐端來了,簡單的牛奶和面包,她自然顧不上再精細(xì)的吃什么,畢竟已基本耽誤了那么久,差點都噎著了。
“慢點吃。”一旁看書的秦祀,抬眸看了她一眼。
鹿念臉紅了,忽然發(fā)覺,自己一個女孩子,當(dāng)著他的面,這樣狼吞虎咽,是不是不太好,她放慢了速度,終于好好吃完了一頓晚飯。
補(bǔ)習(xí)終于開始,鹿念剛把自己作業(yè)拿出來。
秦祀?yún)s說,“明天改到九點吧。”
鹿念,“欸?”
少年聲線涼涼的,視線落在她的作業(yè)上,“這幾天堵車,路上耗時長,八點我要起太早。”
鹿念欣喜,“好的,那你也在家多睡一會兒啊。”
原來秦祀也會賴床的么。
不過她拿出作業(yè)后,秦祀并沒有說什么特別的,找出她錯的地方,繼續(xù)開始講解。
切。
果然,還期待他會表揚一下自己的她,就是個傻子。
看著少年清俊冷淡的側(cè)臉。
鹿念想,長那么好看一張臉,是不是就不會說點好聽的,真浪費。
今天的休息時間,鹿念懶得離開了,就原地休息。
秦祀在給她看作業(yè)。
看他寫字其實也一點不無聊,他手生得好看,指節(jié)分明,骨骼修長,落筆很快,似乎都不用想,可以直接寫。
女孩托著腮,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他耳根發(fā)燒,思維混沌,根本再寫不下去了,只能停筆。
鹿念不明就里,“怎么了?”
他錯開視線,“累了。”
“那你也休息一下吧。”鹿念歡快說,“我們也聊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差不多是她單方面說。
“爸爸想讓我進(jìn)年紀(jì)前一百。”鹿念手指戳了戳她的小橡皮,“可惜我數(shù)學(xué)太差,拉了好多分。”
少年安靜聽著。
他知道。
陸執(zhí)宏和他談話時就說到了,如果鹿念考不到這個成績的話,陸家就會預(yù)備送她出國。
鹿念又說,“不過,就算進(jìn)了,你的學(xué)校我肯定也是考不上的啦。”
他們一路同校了這么久,大學(xué)終于要做不成學(xué)長學(xué)妹了。
秦祀什么也沒說,“時間到了。”
幾天下來。
鹿念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神奇的適應(yīng)了這種速度。
秦祀給她講題目,很多時候并不是單純的拘泥這道于題目,他思維清晰,邏輯很強(qiáng),幫她把所有知識點都串了了一遍,再加上給類型典型題目的歸類,鹿念現(xiàn)在看到一個新題目,第一反應(yīng)就是開始思索,可以用哪部分知識來解,之前是不是有遇到過類似的題型。
準(zhǔn)確的說,他和她之前機(jī)械做題的思路完全不一樣。
鹿念開始逐漸學(xué)著揣摩他的思維方法,雖然因為智商差距趕不上,但是比起她之前,真的靈活進(jìn)步了不少。
也算是沾到了一點學(xué)神的靈氣。
鹿念真情實感的說,“你以后去開個補(bǔ)習(xí)班,肯定也可以發(fā)財。”
她托著腮,長睫毛被午后的陽光暈染得格外柔軟,“你是不是之前也經(jīng)常給人補(bǔ)習(xí)呀?”不然為什么那么有經(jīng)驗的樣子。
秦祀,“……”
他避開了這個話題,繼續(xù)講起了下一題。
這段時間過得雖然辛苦,但是很快活。
每天都能看見秦祀,而且陸執(zhí)宏似乎又出差去了,一直不在家,陸陽不知道為何,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大幅度下降,鹿念只覺得渾身都舒暢,像一只快樂的小麻雀,過得無拘無束。
所以直到最后一天,她看到日歷,才恍然察覺。
時間為什么發(fā)得那么快……今天就已經(jīng)是最后一次補(bǔ)習(xí)了。
她少見的出神了一會兒,少年注意到了,卻并沒有說什么。
他默不作聲的看了眼旁邊掛著的日歷,上面畫著的紅色圈圈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個。
補(bǔ)習(xí)結(jié)束了。
這幾天做的試卷都已經(jīng)積了一疊了,鹿念拿了一個文件夾,把試卷都放了進(jìn)去。
一個筆記本被推了過來。
是一個看似很普通的筆記本,封面是純黑的。
鹿念接過,翻開,里面已經(jīng)寫滿,她問,“這個是?”
“我之前的筆記,反正現(xiàn)在也沒用了。”
“當(dāng)是附贈的吧。”
果然是他的字跡,比之前她見過的卻要整齊一點,很好認(rèn),內(nèi)容出乎意料的詳細(xì),尤其是她弱項的部分,公式推導(dǎo)過程和分類,經(jīng)典例題和易錯點,寫得條理分明又詳細(xì),鹿念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好幾道自己曾經(jīng)做錯過的題目。
“你的筆記保存得好好啊。”鹿念忍不住感慨,“記得也好。”
看著簇新又整齊。
她之前只見過秦祀寫作業(yè),沒見過他的筆記,寫作業(yè)時,因為要省時間出去兼職,他基本上不會寫步驟,兩三下直接到結(jié)果,不料他筆記倒是記得格外詳細(xì)。
少年沉默著,看她柔軟的手指一頁頁翻過那份筆記,看得認(rèn)真,側(cè)臉線條格外柔美,白皙如溫玉。
他耳尖有些紅,放縱了一下自己,沒再抑制自己的目光。
視線一寸寸,由上及下,似乎想要完整的記住她的模樣。
“那個,我再給你工資……”她翻到了底,意識到這份筆記的價值。
這個應(yīng)該是附贈的內(nèi)容,不包括在補(bǔ)習(xí)費用里,她不想虧待他,畢竟如果他把這份筆記拿出去賣的話,加上他狀元和A大的名頭,肯定不少人想要。
“你爸已經(jīng)付了。”他沒讓她說完。
少年指節(jié)緩緩收緊,他看向她,面頰的熱意瞬間褪下,那雙鳳眼漆黑,聲音冷冰冰的,“放心,夠買我的時間,不用你再給。”
鹿念,“……”
室內(nèi)重新陷入了沉默。
少年抿了抿唇,站起身,“我走了。”
”鹿念問,“你什么時候去帝都?
“三天后的票。”
明哥那里還有些事情需要他來處理,都擠壓著。
三天啊……
這么說。
她剛才的小情緒都消失了,陷入了悵然若失里。
那么之后,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寒暑假不一定會回安城,而且就算回了,他們的生活也完全再沒有交集了,是不是再見不到了。
“那你后天有空么?”鹿念問。
少年離開的腳步頓住了。
鹿念訥訥道,“我想再出去選一些參考書,但是,我也不會挑……”
良久。
他說,“嗯。”
嗯是什么意思?
鹿念小聲說,“沒空就……”
他緊抿著唇,“有空。”
“那我會……”鹿念眼睛一亮。
他冷淡道,“不用付錢。”
鹿念,“……”
她送秦祀出門,真誠道,“這些天謝謝你。”
補(bǔ)習(x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自己感覺收獲很大,雖然這十天都累得半死,秦祀一點沒留情,不過她真的聽不懂的時候,他意外的,也從沒訓(xùn)斥過或者不耐煩過。
夏天天黑得晚,即使到了下午五六點的時候,天也不見黑。
陸家的院子越發(fā)顯得美輪美奐,安靜的沐浴在陽光里,枝葉修剪得當(dāng),植物枝繁葉茂,庭院蔥蘢,不時傳出陣陣蟬鳴。
鹿念一路送他出去。
他視線停留在一個方向,她順著看過去。
是許家小樓,他幼年曾住過的那個閣樓。
鹿念說,“現(xiàn)在那里已經(jīng)沒住人了。”
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已經(jīng)習(xí)慣了獨自縮在陰暗里,舔舐傷口,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愿承認(rèn)的偷偷注視著她。
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久了?
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悲哀的習(xí)慣。
可是他要走了,自己選擇離開了她。
長久的沉默。
他們幼年時,在這院子里,留下過不少回憶。
不過那時,他就經(jīng)常不理人,藏在枝葉里,或者草叢里,哪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叫他,他偶爾出現(xiàn),也只是會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很少過來和她說話。
少年背影清挺。
鹿念站在門口,看著他逐漸遠(yuǎn)去。
天幕似乎在遠(yuǎn)方緩緩下沉,殘陽的赤紅在地平線與天相接的地方緩緩浮現(xiàn),一寸寸染紅了天空,暮色四合,終于到了黃昏。
他的影子也再看不見了。
*
酒吧里熱熱鬧鬧。
明哥在收拾,喜氣洋洋道,“晚上,小兔崽子要過來,我們給他開個歡送會。”
黃毛問,“秦哥不是后天凌晨走么,為什么今天開歡送會?”
明哥說,“我哪知道,你自己問他去,他說后天沒空啊,根本沒得商量,只能改到今天了。”
小屈說,“秦哥前些天很累吧……我們這里事這么多,都要他處理,他自己好像還有別的事情,不知道在寫什么,每天晚上都弄到兩三點。”
黃毛嘿嘿一笑,“我看了,是不認(rèn)識的,數(shù)字兒還是什么。”
“都考完了。”明哥感慨,“你們看看,這就是文化人和我們的區(qū)別,大學(xué)也不是去墮落的,考完了,還要堅持學(xué)習(xí)。”
他這段時間喜氣洋洋,從秦祀被A大錄取后,比自己被錄取了還開心。
“我就說了那小子以后會有出息。”
白熙在旁喝雞尾酒,冷言冷語,“那以后,有出息了,就會拋棄我們這些人唄,理都不會理,看不上了。”
小屈搖頭,“秦哥不是這樣的人。”
白熙冷笑,“你看他是不是,之前那個陸大小姐,他不就一心想追嗎?這種只想攀高枝的,等以后發(fā)達(dá)了,拋棄以前的老朋友不是正常。”
也是有能耐,把人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那天她隨便扯了個慌,看小姑娘不高興得。
不過她有經(jīng)驗,心里門兒清,看得出,他們兩個應(yīng)該是還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小屈平時悶聲不響,此刻臉漲紅了,站起身,“他是真喜歡念念,不是想攀什么高枝。”
秦祀很珍惜她,無比珍惜。
小屈認(rèn)識他這么久,他的暗戀似乎只有更久,甚至可能從他還是個孩子時就已經(jīng)朦朦朧朧的開始了,愛得那么內(nèi)斂又卑微,而且一直到現(xiàn)在,他從沒對她表露出過任何,甚至連他幫她做的事情,都從沒來有宣之于口。
小屈從不懷疑,對秦祀而言,只要鹿念開口要求了,什么事情,不要任何回報,他都會愿意為她去做。
他覺得說出“想攀高枝”,是在侮辱這份感情。
明哥,“別說了。”
他警告的看了一眼白熙,“我和你說過,叫你不要再在秦祀面前提起念念,你不長記性?”
白熙臉白了一下,“在他面前我不說,私下,還不讓說了?”
一陣沉默。
酒吧門被推開,少年帶著一身清寒走了進(jìn)來。
“外頭又下雨了?”明哥問。
秦祀點點頭,順手把門關(guān)上。
明哥今晚喝得醉醺醺的,拿著酒杯,要和大家一個一個干杯,“兔崽子,爭氣了。”
他在秦祀肩上狠狠一拍,眼睛瞇著,“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們能幫的,你就開個口,不要再自己硬抗,寒暑假,嗝——”他打了個長長的酒嗝,“要記得常回安城來看看。”
黃毛忙說,“對,也回來看看念念妹妹。”
小屈說,“她看你回來,肯定會開心。”
外頭暴雨如注。
這場雨斷斷續(xù)續(xù),竟然也持續(xù)到了第二天。
鹿念有點緊張,怕因為下雨,他打電話過來說要取消這個約定。
好在并沒有。
他們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鹿念收拾好自己,在鏡子前照了照。
“今天,是和那個小帥哥一起出去?”苗苗幫她梳頭發(fā),偷笑著問。
鹿念捧著自己的臉,答得脆生生,“嗯。”
苗苗難得看她高興。
她來陸家時間沒有張秋萍那些人那么長,加上她的工作就是照顧鹿念,平時基本不參與別的用人的八卦,她也是安城人,有時間放假就回家了,所以,對秦祀的事情并不了解。
只知道,他來了,每次都會讓念念高興。
她像是被束縛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從小到大,年頭到年尾,難得有這么高興的時候,苗苗也不忍心掐斷。
她說,“小帥哥很喜歡你呢。”
鹿念,“欸?”
怎么可能,秦祀對她態(tài)度那么差,她懷疑是因為苗苗親媽眼,看誰都覺得喜歡她。
苗苗抿著唇笑,“他很體貼。”
心思也足夠細(xì),如果以后念念小姐可以嫁給一個這樣的丈夫,一定會被呵護(hù)得很好。
鹿念,“……”
是什么讓苗苗對他產(chǎn)生了這種錯誤的認(rèn)識?
體貼?
秦祀和這個詞怎么都八竿子都打不著吧,從小到大,他不嗆別人就好了,一句軟話都沒有,是會對別人體貼的人么。
不過她收拾好,照了一下鏡子,跨上自己的小包,就讓陸家司機(jī)送她出門了。
這次可以名正言順的說是去買補(bǔ)習(xí)資料。
她在車上時心情也很好,晃蕩著兩條纖細(xì)的腿,嘴里哼著歌兒。
外頭雨勢沒怎么小。
她在中心商場門口下車,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少年。
他在人群中也很出挑,身形挺拔頎長,幾乎是一眼可以看到,似乎正垂眸在手機(jī)上看什么。
“秦祀!”鹿念沖他揮手。
他關(guān)了航班信息,站在原地,等她過來。
這是安城最大的一家綜合商場,一層就有教輔書店。
鹿念在書店磨磨蹭蹭,選了好幾本,當(dāng)然綜合參考了一下秦祀的意見。
還是很快就買完了。
時間還格外早,外頭又在下雨,實在是沒地方可以去了。
鹿念心情有些低落。
倆人一前一后走在商場,他忽然說,“逛一下吧。”
鹿念抬眸。
少年看著前方,“我有些東西沒買齊。”
“好,我陪你。”鹿念說,“當(dāng)你陪我買書的報酬!”
其實也沒什么要買的,還是很快就逛完了。
倆人下了電梯,忽然看到一樓那里圍了一大堆人,鹿念,“那是在干什么呀?”
“活動吧。”他似乎沒什么興趣。
“去看看嘛。”女孩大眼睛可憐巴巴的。
“……”
他隨著她去了。
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啊,StarHit!”鹿念看到正中的巨型玩偶,眼睛發(fā)亮,“是他們在這路辦活動嗎?”
這是鹿念很喜歡的一個漫畫,《StarHit》,又名《星擊》。
鹿念自己畫畫,平時也喜歡漫畫,在陸執(zhí)宏不知道的時候偷偷看了很多,小書房的暗格里藏了一大堆,這就是她最喜歡的一個。
她尤其喜歡里面的男配鹿覺,是個小鹿變成的異形人。
《星擊》馬上要推出聯(lián)動手游,她估計,應(yīng)該是來這里宣傳了。
“還有沒有觀眾愿意上臺來試一試?”主持人的聲音,“這一組記錄是十分鐘!還差兩個名額,只要你超過了十分鐘,就可以得到鹿覺的限定玩偶哦!”
“我們進(jìn)去看看吧。”鹿念根本走不動路了,“好嗎?好嗎?”
秦祀見她這模樣。
根本不可能拒絕,也根本拒絕不了。
《星擊》里鹿念最喜歡的角色,就是鹿覺,小鹿形象憨態(tài)可掬,人形又超級萌,雖然性格有些自大又傲嬌,但是鹿念超級喜歡它。
鹿念看著那個鹿覺的Q版玩偶,眼睛閃閃發(fā)光,鹿覺有兩個形態(tài),一個是小鹿模樣,一個是人形模樣,人形是個高顏值可愛正太,自然比較受歡迎,所以手辦也大部分都是人形,要找一個鹿形的就格外少見了。
而且這個造型特別可愛,她之前從沒見過,想起來應(yīng)該是聯(lián)動手游即將開服,生產(chǎn)的限量版。
正中間是個紅色的臺子,上面寫著時間,一個男生打橫抱著一個女生,剛從上面下來。
鹿念奇怪,問旁邊一個看著的姐姐,“小姐姐,請問這個活動具體是這么辦的啊?”
那個小姐姐顯然也是《星擊》的忠實粉絲,興奮道,“就是那個,《星擊》里與淵和星河的經(jīng)典pose啊!公主抱,堅持的時間足夠,就可以領(lǐng)到一個鹿覺的獎品手辦。”
與淵和星河是漫畫里的男女主,官方一直強(qiáng)推,但是人氣最高的角色還是鹿覺。
鹿念簡直想掀桌子,這是什么破策劃,為什么得鹿覺的玩偶需要做與淵和星河的活動。
平息了一下心情。
她小心翼翼問小姐姐,“那,這個活動還有什么別的要求么?”
小姐姐說,“為了公平,抱小孩子不行,限16歲以上,然后好像沒有別的了,情侶啊,兄妹啊,關(guān)系不限,但是情侶優(yōu)先。”
情侶優(yōu)先……
鹿念徹底喪氣了。
她要去哪里現(xiàn)場找個男朋友啊,要不然,在這等著買一個?
“可惜我沒男票。”小姐姐,“氣死我了,我只能在這等著,看有沒有人愿意出,我等了三小時了已經(jīng),每一個愿意!”
畢竟大部分都是男朋友給贏來的禮物,轉(zhuǎn)手賣了不太好。
鹿念,“……”
“不過這一組水平都不是很高。”小姐姐說,“只要堅持十分鐘就可以了。”
鹿念看著,饞的走不動路。
她又去問那個報名的小姐姐。
“小姐姐,我出錢,可以不可以買到一個鹿覺啊……”她可憐巴巴的問。
“抱歉,這是不出售的哦。”報名的小姐姐說,她看到一旁站著的男生,“你可以和你男朋友來試一試呢,這個不難的,這組最長時間只有十分鐘,只要超過十分鐘就可以了,你男朋友應(yīng)該能做到的。”
她看著那個男生高高的,手臂線條也很好看,應(yīng)該挺有力氣,抱這個看著就很輕的小姑娘十分鐘肯定沒問題。
鹿念,“……”問題是沒問題。
秦祀肯定可以抱得動她,就是……
不一定愿意,或者說,一定不愿意吧。
秦祀一直沉默,鹿念也根本沒考慮過去問他。
要知道,他連碰一下她都不愿意,別說要抱這么久了。
“我不然去臨時找一個男生幫忙?”鹿念嘀咕,四處看著。
可是她臉皮沒那么厚,讓一個陌生男生來和她做這么親密的動作,幾次嘗試開口,都失敗了。
秦祀全程看著她糾結(jié),他眼瞼微垂,“你要找人,就快點,要開始了。”
鹿念,“……”
“不然就只有我。”良久,他硬邦邦的說。
鹿念愣了,完全都沒消化他這句話。
見她愣著,少年覺得自己臉頰熱度又燃了起來,僵硬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鹿念眼睛一亮,回神拼命搖頭,“拜托你了。”
“我保證,不會多想,也不會亂動。”她說。
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名額了。
他們前面還有一對兄妹。
“情侶優(yōu)先,抱歉,你們要不要等下一組呢。”工作人員小姐姐見他們來了,對那對兄妹抱歉道。
鹿念原本想說他們不是情侶,這下話硬生生憋在了嘴里。
“我沒說錯吧?”小姐姐看著他們笑,低頭叫鹿念登記電話號碼。
鹿念,“……”
鹿念偷看了一眼秦祀,只覺得陪她撒這種謊是不是有點太為難他了。
少年沒看她,站得略遠(yuǎn),神情看不分明。
“好的,這一組最后上臺的,是一對很年輕的情侶……”工作人員炒熱氣氛,“而且,顏值很匹配呢。”
看著應(yīng)該是這一組的最有利競爭者了。
男生高大,女生很纖細(xì),打破那個十分鐘的記錄,應(yīng)該是沒問題。
鹿念體重離100還差幾斤,她骨架很小,人便顯得格外纖細(xì),抱著也是軟乎乎的,她肌膚和長發(fā)上的香,源源不斷的縈繞而來,怎么也無法阻斷。
他腦子已經(jīng)差不多不清楚了。
耳后滾燙,面頰控制不住的發(fā)熱,只能拼命抑制,不讓她看出端倪。
偏鹿念還要說話,她一直在盯著身后的計時器,轉(zhuǎn)過來在他耳邊說話,“還有三分鐘!”
再堅持一下,就可以破這組的紀(jì)錄,拿到她的小鹿覺了。
“你還可以嗎?”她輕聲問。
秦祀抱她動作很收斂,刻意避開了那些敏感的地方,他手臂堅實有力,男生和女生的體格差距在這時顯露無疑,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么小巧,窩在他懷里,只有那么一小團(tuán)。
她心跳也有些加速,只能告訴自己。
說好了,不多想,他只是在幫忙而已。
女孩氣息柔軟,透著淡淡的香,撲在他耳尖,像輕柔的羽毛撓上。
她的呼吸碰到的每一處,都像被烈火灼燒而過。
身體并不聽他指揮,只要她稍微靠近觸碰,就會敏感得立刻歡欣起來,只想積極的回應(yīng),這讓他異樣的難受,他甚至完全不能表現(xiàn)出來。
每一秒似乎都那么漫長,他怕自己急劇得異常的心跳聲被她發(fā)現(xiàn)。
“……別說話了。”他手臂緊了緊,聲音發(fā)澀。
鹿念以為他是太累了,忙點頭,表示沒問題,不會再干擾他。
終于,十分鐘結(jié)束了。
他把她放下,走遠(yuǎn),一秒鐘都不再多抱。
觀眾一陣掌聲,鹿念還記得自己和他假裝情侶,怕被工作人員看穿,想都不想,拉住了他的衣角,“你等等我嘛。”
秦祀停住了腳步,僵在了原地。
觀眾有人笑。
這小姑娘對男朋友撒嬌,還撒得挺輕車熟路的,一看平時就沒少撒。
工作人員也笑,“你們還能再堅持至少多一倍的時間吧,為什么就停了?”
她看這個男生,一點也沒顯出體力不支的樣子,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破了紀(jì)錄就放下了。
一般男生不都想女朋友面前表現(xiàn)自己么。
鹿念都不敢去看秦祀,她生怕穿幫,只能一邊尬笑,一邊亂扯,“他臉皮薄,害羞,不喜歡在人面前這么親近。”
工作人員,“這樣么。”
她看了一眼已經(jīng)走開,在不遠(yuǎn)處獨自站著的少年。
屬于清俊淡薄的長相,一雙挺古典的狹長鳳眼,氣質(zhì)冷冰冰的,看著并不好相處……只能說,在女朋友面前,果然不一樣么。
她給鹿念的電話圈了個特別記號,贊揚道,“你們感覺真的很好,很有與淵和星河的味道呢。”
鹿念,“……”她越發(fā)的心虛起來,什么也不敢答。
鹿念拿到了鹿覺玩偶,當(dāng)即抱在懷里,“我最喜歡的是鹿覺!”
她的海兔賬號上,也po過很多鹿覺的同人圖,是眾所周知的鹿覺粉絲。
工作人員看到她手機(jī)屏保,果然是個鹿覺,“這是?”
完成度很高,她一時居然沒分出來是官圖還是同人。
構(gòu)圖一流,上色也很有審美,顯然她確實喜歡鹿覺,神態(tài)也抓得很準(zhǔn)。
鹿念抿唇笑,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自己畫的,水平不如老師,獻(xiàn)丑啦。”
“沒有沒有,畫的很好看。”工作人員遞給她一張名片,“以后,我們有機(jī)會多聯(lián)系。”
鹿念道謝,收下了名片。
她拿走了公仔,鹿念把鹿覺抱在懷里,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揚,笑瞇瞇的。
“幸虧你啦。”她說。
少年沉默著,一路都沒有說話。
鹿念想,也是委屈他了。
畢竟她也是個女生,讓人這么抱著,他之前都不愿意碰她一下的。
正好路過一個咖啡館,她進(jìn)去買了兩杯冰咖啡,遞過去一杯,“謝謝幫忙。”
“明天就走了?”
他點點頭。
一下午過去,鹿念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
外頭雨還沒有停下,陸家車已經(jīng)到了,陸陽問她買教輔為什么那么遲。
鹿念敷衍了幾句,掛斷電話時,少年站在不遠(yuǎn)處,聲線冷淡,“我走了。”
他似乎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原狀,淺淡的表情,黑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緒,內(nèi)斂又冷淡。
鹿念,“我送你吧。”
“不用。”他說。
陸家的車已經(jīng)到了,電話一個接一個。
鹿念支撐不住了,再也沒法拖延下去。
外頭雨絲如墜,他看著她上車,離開,遠(yuǎn)走越遠(yuǎn),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才離開。
航班在凌晨。
他不打算再吃晚飯,直接打車回家,拿了行李去機(jī)場。
*
晚上,鹿念抱著洗得干干凈凈,又烘干了的鹿覺,躺上床。
她想著白天的事情。
其實回想起來,被秦祀這樣抱著的感覺很不錯……他很好聞,懷抱溫暖堅實。
而且,莫名的覺得有些懷念,似乎什么時候,也有過著這樣的經(jīng)歷。
她忽然有些后知后覺的害臊,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如果他可以再稍微溫柔點的話。
很多人大學(xué)都會談戀愛。
而且,以秦祀的長相,只要他能對人稍微溫柔一些,絕對是很招女孩子的。
會不會明年他就會帶一個女朋友回安城。
這樣,她再留著他家鑰匙,是不是就不太好?
鹿念胡思亂想。
忽然心情就很低落。
她赤著腳下了床,再度拿起了秦祀送給她的那本筆記。
女孩抽了抽鼻子,蜷在床上,一頁一頁翻看。
這些天,她看過很多次了,可是這次,一張什么東西意外從扉頁掉了下來。
鹿念彎腰撿起一看,是一張紙條。
字跡寫得很草,但是,是秦祀的筆跡,筆鋒意氣銳利。
她睜大了眼,那上面只有一行字,“鎖不會換,鑰匙隨你留不留。”
是在說他家房子么……鹿念愣住了。biquge.biz
那把鑰匙,這么說來,好像自從他給她之后,她還沒有使用過。
是想讓她偶爾也幫忙看家?
畢竟,秦祀沒有親人,那幢房子,也一直只有他一個人住。
鹿念心情忽然稍微好了一些,這么說,是不是至少證明,他還會回安城?
那么,等他寒假回了,她就提前進(jìn)去,叫人給他家好好打掃一次,再叫一桌準(zhǔn)備好吃的飯菜,嚇?biāo)惶?br/>
想著想著,她唇角不經(jīng)意又蔓上了笑,看了許久,她珍惜的把那張紙條折好,收進(jìn)自己的盒子。
雨水打在窗欞上的聲音格外明顯。
她看向窗外。
黑沉沉的,晚上又下起了雨,夏季的暴雨,雨絲如瀑,什么也看不見。
要離開了。
女孩赤著腳,一瞬不瞬的看著外頭。
這么多年,他們似乎還是第一次分隔那么遠(yuǎn)。
這種惆悵又寂寥的感覺,無法抑制。,,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