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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七十六章

    女子十五歲及笄,似乎一切就都變快了,僅是天歷四年一年,宮里就出降了兩位公主。
    駙馬都還不錯,一位嫁了清貴人家的長子,另一位公主是皇后所出,嫁入了爵府,倆人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常宜比鹿念大兩歲,已經行過及笄禮了,話里話外便有些遮不住的艷羨。
    和德帝一共有十位公主,除去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和五公主外,余下大部分都是和德帝直接指婚,尤其對于她們這種母妃早逝的不得寵公主,自己做主的余地很少,只能聽天由命。
    常宜和鹿念嘀咕,“據說今年的探花郎特別俊美,一表人才。”
    她們也都逐漸開始到了會欣賞異性的年齡了,不過被困在深宮里,錯過了殿試那天,她們沒法出宮,朝臣更不可能在后宮里閑逛,自是沒了見面的機會。
    鹿念也覺得有些好奇,她從小在這宮里長大,對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一切都都好奇。
    “過幾天,我帶你去看看。”常宜說,“我有辦法能混進去,到時候你看看,有沒有看到中意的。”她擠了擠眼,“等你及笄了,求父皇把你許配給他。”
    鹿念倒是沒有多少害羞,她好奇的問,“去哪里能看?我們又不能出宮。”
    常宜豎起一根手指,“小聲點,父皇馬上要辦宴會,據說他們都會來,到時候你換好衣服,我帶你去偷偷看上一眼,不過說不了話,只能躲在屏風后看一眼。”她再三叮囑。
    鹿念倒是無所謂能不能說上話,她點頭,“好。”
    說實話,她從小念書,也看過才子佳人的話本,自然也有好奇,想見見這些眾人嘴里的國之肱骨到底是什么模樣。
    中夏的傍晚,天氣有些悶熱,
    鹿念在宮里喂魚,不知道是被熱到了,她看起來精神不太好,鵝黃色的薄紗袖子挽起了一截,露出的手腕宛如凝脂,隨意撒著魚食,看著池子里錦鯉紛紛撲騰爭搶。
    一旁隨侍的啼鶯給她輕輕扇著扇子,“趕明我過去拿新做的夏衣來,現在天氣一天天熱了,再不換,怕要中暑。”
    她比鹿念大了好幾歲,平時比杏雨話少很多,但是性格素來溫柔沉穩。
    “沒事的,不熱。”鹿念,“父皇后日要舉辦宴會,常宜答應了帶我一起去看。”
    她確實有些好奇
    啼鶯抿嘴笑,“嗯。”
    杏雨也興沖沖的,“狀元郎尚公主的也不少呢,公主明天去看看,說不定,就能遇到一段佳緣。”
    鹿念打了個呵欠,倒是也沒有反駁。
    她只是被困在這里太久,所以對外頭的新鮮事物都很好奇,雖然已經到了及笄之年,但是,她對這些事情并沒無太多性質。
    “四四。”鹿念忽然想到,“你到時候,隨我一起過去。”
    一陣夜風吹過,地上樹影動了下,但是依舊沒有人影出現。
    鹿念左右看了看,“這里沒有別人,你出來吧。”
    這么些年,她也逐漸摸出規律來了,只要周圍還有外人在,他基本都不會出現,除非她出現什么危險,只有當人不多的時候,她叫他來幫忙做些什么,他才會現身。
    “魚餌沒了,懶得回屋子取。”鹿念說,“你幫我去拿盒新的過來。”
    杏雨暗中撇了撇嘴,她一直和這個暗衛不怎么處得來,覺得公主實在對他太過于寵愛。
    本朝公主養男寵的并不少,但是,杏雨一點不想讓自家公主惹上這種放蕩的傳言,見他一年比一年漂亮的臉,還是覺得讓他離公主越遠越好。
    好在他平時也還算有眼色,像影子一樣,無事發生時,基本能把自己的存在感完全隱匿。
    秦祀再從屋內出來時,已經拿好了魚餌。
    鹿念招手,“送過來。”她怕他半路又跑了。
    “明天叫你一起過去,聽到了嗎?”鹿念問,“父皇親設的宴會,來客不少。”
    她挺久沒有見過秦祀了,少年長高了很多,依舊是慣常的黑衣束發,顯得頎長利落,他垂著眼,看不清神情,聲音落在風里,“聽到了。”
    和德帝辦的群賢宴,就在這么萬人期許中來臨了。
    鹿念戴著面紗,隨著常宜躲在屏風后,看她給她低聲指點,“那位是狀元郎,不過已經有妻室。”
    是個三十余歲,面白無須的儒雅男子。
    “……然后,這位是探花郎。”常宜指著狀元郎身側,“那個穿白衣,正在品酒。”
    確實年輕,白凈文雅,容長臉兒,面上浮著隱隱的笑,似乎是正在和人啤酒,倒是很能看出來金榜題名,春風得意的一絲輕快勁兒。
    鹿念盯著了會兒,有些失望,“中人之姿。”
    常宜嗔她,“端儀,不能拿你自己的標準來要求所有人。”
    她是出了名的美,雖然年紀尚小,母妃也身份低微且早逝,但是說起端儀公主,不少人也是有所耳聞。
    四下看了圈,雖然有些失望,但是,她見識到了不少新場面,對于平時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而言,到底還是有了幾分波瀾。
    兩個小姑娘一起回宮。
    “父皇最近似乎已經再給我看人家了。”常宜說。
    “能嫁給一個人品沒問題,家底好的。”常宜自己生得相對平凡,因為母親早逝,在宮里一直過得壓抑,一心希望可以早出嫁,“我就滿意了。”
    “別的都好說。”常宜悄聲說,“大皇姐府邸里,養了十余個美貌面首……”
    鹿念微微怔住,眸子里思緒不定,她自然也是知道這回事情的,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不過她們那個素來秉性剛強的皇姐不在意而已。
    常宜說,“我們都是公主,尋常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我們怎么不可以了,這一輩子如此短暫,已經在宮里蹉跎了這么久,不做點順心意喜歡的事情,枉來這世間一遭。”
    她忽然嘻嘻一笑,有些促狹,“我看你的那個小暗衛,就生得很貌美,我很喜歡。”
    鹿念腦子里霎時千回百轉,她頓住腳步,扯住常宜袖子,想都不想,“不行。”
    “什么不行?”
    “你不要打他主意。”鹿念說得飛快,“他……”
    她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么續下去。
    “行了行了。”常宜噗嗤一笑,“知道你看重他,給你自己留著用吧。”
    她不開玩笑了,感慨,“父皇還是寵你的,以后一定會給你挑個好夫君。”常宜嘆息,“我就不一樣了。”
    能有灰隼營出來的暗衛一直貼身隨侍,自然是經過了和德帝首肯的,雖然他并沒有再別的地方再多顯示出對這個女兒的重視。
    但是,這也依舊是別人都沒有的,獨一份的待遇。
    常宜第一次知道那個暗衛的來頭時,也是驚訝了一番,畢竟,只知道他不聲不響,平時絲毫沒有存在感,只有一次,她和鹿念一起在宮里里散步時,正巧遇到一個發了狂的內侍,在宮內橫沖直撞,揮刀傷人,竟然想朝著她們方向沖來。
    當時情況一片混亂,她們只帶著幾名侍女,常宜腿腳發軟,呼救聲被堵在了喉嚨。
    卻見身后一個黑影閃過,鹿念已經被他護在身后,是個比她們大一些的少年,不見他如何動作,那個內侍的刀已經被劈手奪走,他被踩在了腳下。
    那個少年護著鹿念的神情,這么多年下去,卻一直莫名其妙,烙印在她記憶里。
    從此之后,就多注意了一些。
    發現他從來都是來無影去無蹤,只是能力和忠心,都無人能及得上。
    他出現時,眼里心里,從來都只有一個人。
    常宜心里倒是曾蔓起一絲難得的艷羨。
    常宜在冬天的時候定了駙馬。
    是工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李成端,人才極平庸,性子暴戾,而且在尚公主前,房內據說就已經有了好幾房侍妾。
    李家根基深厚,也是京城內數得上名的望族,李成端的父親李瑞年在工部侍郎這肥缺上待了十年,據說家產翻了好幾倍,李家在地位上,其實是配得了常宜的。
    李成端有個弟弟,叫李成瑜,人品才華都比其兄強出太多,原本有常宜要嫁到李家的風聲隱隱傳出,鹿念一直以為會是李成瑜。
    不料,直到婚事正式宣布,她才知道,原來是李成端。
    鹿念想起那些傳聞,心里格外難受。
    常宜握著她的手,笑道,“倒是終于可以出宮了,在這宮里埋了那么多年。”
    “李家也不錯。”常宜勉強繃住面上笑容,看向遠方,眸子透著一層水光,“畢竟,父皇已經定好了的事情,當然有他的考量。”
    她們這種身份的公主其實最難處理。
    畢竟是皇帝的女兒,嫁太低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們生母身份貧賤,又早逝,在宮內全無背景,和德帝膝下公主實在太多,她們也根本分不到皇帝半分寵愛,娶回了家,無非都是無窮無盡的麻煩,要伺候著,也甚至可能因為要避嫌影響仕途。
    常宜婚約沒多久,鹿念也到了及笄禮。
    公主及笄禮后,自然,就得開始著手挑選駙馬了。
    和德帝女兒實在太多,近年正值多事之秋,南方鬧洪災,邊關外地騷擾,他有太多朝政需要處理,忙焦頭爛額,沒有在這種事務上花費太多的心力的時間。
    何況也只是剛及笄,年齡還并不算太大,所以,這件事情就這么暫時耽擱了下來,遲遲沒有消息。
    鹿念倒像是松了口氣。
    日子過得太快,常宜婚期很快到了。
    從常宜的婚宴上歸來后,鹿念情緒格外差。
    杏雨嘰嘰喳喳,“常宜公主的婚宴很氣派,陛下果然還是看重自己孩子,以后,我們公主出嫁了,排場一定更大。”
    啼鶯看鹿念模樣,輕輕拉住了杏雨,對她使眼色,“別說了。”
    鹿念情緒確實非常不好。
    尤其當她看到那個酒囊飯袋駙馬時,常宜嘴上說著不在意,可是她又能怎么辦?
    出嫁……以后一輩子,都要和那個人在一起,吃飯睡覺,甚至更親密的事情,她心情跌落谷底。
    晚上好巧不巧,下起了雨,偏偏還混著夏的熱燥。
    鹿念嫌熱,踢去了被子,半夜的時候,卻被雨聲和外頭涌進來的風驚醒。
    風呼呼的打著窗戶,樹影重重,看著格外吊詭。
    今晚輪到了杏雨當值,就睡在她屋外,但是,鹿念莫名的不想叫她,她又想起了常宜,和她自己未來的命運,心里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樣。
    “你在嗎?”她坐直了身子。
    外頭雷聲陣陣,下起了暴雨,似乎并沒有什么回應。
    “我不舒服。”她聲音有些啞,從帳中傳出,從沒有過的虛弱,越來越小,“頭疼腹痛……”
    一句話沒有說完,忽然,就這么停了下來,戛然而止。
    少年身影很快掠出,他考慮到了最壞的情況,也再顧不了多少,掀開了帳子——
    紅燭帳暖,香帳里熏著淡淡的香,精致小巧的首紋香爐,女孩只穿著中衣,黑發披散著,面容蒼白修美,比起白天華服上妝的時候,更加顯得纖小素雅。
    她抱膝坐著,安安靜靜,不見多少病容。
    他僵住了,撩起帳子的手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正準備再度消隱身形時,他手腕已經被扣住。
    “我怕……”鹿念輕聲說,“留下,陪我說說話吧。”
    “你坐著。”她把帳子撩起。
    知道他不可能來帳內,但是,叫他坐在屋內,能和她說說話,她心里好歹舒服一些。
    秦祀沉默著,他把燭火點燃,出去幫她弄了清咳潤肺的茶。
    他動作輕而快,對室內陳設又格外熟悉,一點響動都沒有。
    外頭暴雨如瀑,不是有雷聲,他站在帳外,身形修長筆挺,垂著眼,似乎這樣,就能把一切不該看的東西都驅去腦海之外。
    見完那一場婚禮后,鹿念現在只想說話,感覺完全傾訴不完。
    “你們也是不會娶妻生子的……”鹿念抱膝坐著,眸子空蕩蕩的,“是吧?”
    她忽然想起了年少時曾經問過的孩子氣話,問他和那些內侍有什么不一樣。
    她現在大了一些,明白事情了,不同就是,秦祀是正常男人,如果他自己愿意,之后她放他出宮,他完全在可以過上正常娶妻生子的生活。
    這么多年里,她似乎還沒有好好打量過他。
    燭火微微搖曳著,一切都朦朦朧朧。
    他被她看得有些僵硬,眉睫都漆黑深邃,薄薄的唇習慣性抿著,唇紅齒白,細腰長腿,他長得非常好看,只是平時習慣低調了,總是穿著一身黑,站在陰影里,格外不引人注目。
    以他的模樣,和這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技,如若她真的愿意好心放他走,估計有的是女子愿意嫁。
    想到這里,鹿念心情格外差了其起來。
    “你有這個打算么?”她問,“你們家,應該也需要你傳宗接代……”
    他垂著眼,答得很快,沒有一絲猶豫,“沒有。”
    “我是孤兒。”他聲音很低,“沒有家人,也不打算娶妻生子。”
    鹿念心情這才終于有所好轉。
    畢竟,當年,是她把他要過來的,他就是屬于她一個人的,一輩子都是。
    這么多年,她也習慣了,時時刻刻有他陪伴。
    說她心狠也好,自私也罷,她真的完全不能想象,以后他去娶別的女子,過得和樂融融,而她和那個面容模糊的駙馬被捆在一起,在深宅大院里困一輩子。
    其實晚上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在室外護衛,并不入內帷,畢竟,也過了這么多年,她也順利長大,一直沒有發生過什么。M.
    所以眼下的情況,真的有些奇怪。
    燭火跳躍著,鹿念沖他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些。”
    袖子滑落,露出了下面一截雪白的手腕,她沒在意,叫他近一點。
    他很狼狽,可是沒辦法,先前被她裝病騙了出來,此刻要脫身,也沒有那么簡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也已經習慣聽從她的要求,身子已經先于思緒動了起來。
    公主出降之后,在家養面首的確實不少,有時候,丈夫在外頭養人,流連煙花之地,公主也懶得管,也在家自得其樂,倆人互相尊重,維持了個表面婚姻,尤其是為了朝堂政治而生的婚姻。
    但是秦祀不是,他是她的暗衛。
    從小到大,一直陪著她。
    和那些人的身份,自然不一樣。
    “低頭。”她輕聲說。
    她忽然伸手,像小時候,第一次見面那樣,伸手撫上了他的面頰。
    她手指纖細雪白,依舊溫暖,袖口散發出馥郁清雅的暗香。
    “別動。”她用上了命令的語氣,“不準動。”
    這么多年,她早已把他看成了自己所有物,想看,想親昵一些,想對他做什么,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約束。
    還未融化掉的冰盆子冒著寒氣,加著雨水的味道,室內明明那么涼爽,不知道何時,他背后卻已經起了一層薄汗,心跳劇烈,喉嚨發干,比其他以前執行過的那么多任務,生命垂危,在刀尖上滾過時,都要難受。
    他想起了林紹德的吩咐,想起了很多事情。
    火光跳躍,他耳尖已經紅透了,腳卻像是生了根,根本動彈不得。
    他早已經習慣了,只要是她的心意,都會無條件順從,只要是她的心愿,他想方設法,無論如何也想要幫她滿足。
    卻從沒有料到過,會有現在這個難捱的場面。
    少年斂著長睫,薄唇緊抿,不知道是不是燭火暈染,原本白皙的膚色都染上了一絲淺淺的紅。
    顯得異常的美。
    鹿念心尖似是被什么極輕的東西撓了撓,從沒有過的異樣感覺,她直起腰,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那,以后我出嫁了,你也來……繼續陪著我,好嗎?”
    之前和德帝和靜美人的約定是,秦祀會一直護衛到她及笄,等她出嫁,離開皇宮。
    但是現在,她的想法變了。
    她只知道,她不想和他分開。,,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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