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念的婚期越來越近,畢竟之前混得再怎么慘,再怎么不受寵,她好歹也是個名正言順的公主,所以必要的嫁妝和排場還是都有的。
鹿念本人全無興致,教養嬤嬤把她帶了過去,教了她一些出嫁前該懂的事情,不過出于和常宜混了那么久,常宜又是個葷素不忌的,鹿念倒是也早懂了個七七八八,不再需要嬤嬤告訴,也就是這么意思意思一學。
嫁衣送來的時候,杏雨很是歡喜。
“公主還有十日就要出嫁。”她私底下和啼鶯議論,“到時候,我們應該都會陪嫁過去,據說侯爵很會疼人。”
啼鶯做著手頭事情,沒接話茬,眉眼里隱著擔憂,問她,“你有沒有覺得,公主這段時間,似乎有些奇怪?”
按理說,她知道鹿念對這樁婚事的抗拒,但是眼看著離婚期越來越近,她居然一點表示也沒有,甚至心情都沒有多少不悅。
杏雨完全沒在意,“公主一直這樣,不然,你去問那誰。”她努了努嘴,話里帶著不滿,“要我說,他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明明知道公主馬上就要出降了,也不知道避諱……”
杏雨是有些怕的,怕公主真的在大婚前被他蠱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導致最后公主丟了丑,她們這些陪嫁丫鬟也討不了好。
“別說了。”啼鶯嚇得捂住她嘴。
鹿念這幾天心情確實很平靜,她早已經想好,既然已經決定要離開,計劃已定,她也不再多想,大不了被抓回來,一輩子繼續困在這冷宮里,過和之前一樣的生活。
她誰都沒告訴。
只有常宜,在知道她婚事后,親自進宮了一趟。
鹿念把打算和她大概說了一下,透了些口風。
常宜看著她,眸光很安靜,“父皇不會對你如何,但是,如果事情不順,敗露了,他怎么辦?”
一旁,一直沉默的黑衣青年說話了,語氣淡淡,“不用管我。”
“那你想過沒有?”常宜倒是已經料到了他的回答,轉而問鹿念。
鹿念已經怔住了,說實話,她一直沒有仔細考慮過失敗的可能,失敗之后,秦祀會遇到什么下場……
常宜又問,“那出宮之后,你可是打算嫁他?”
他從沒奢望過,自己可以娶到她。
鹿念,“……”她似乎也從沒給過他這個承諾。
常宜微嘆了口氣。
端儀這脾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說是天真也好,殘忍也罷,說到底,還是他縱容她,能這樣一往無前的付出,甚至不求任何回報。
她說,“如果你們都想好了,我會幫你。”
畢竟,這個實際上,有這種愿意為她不惜性命,且完全不求回報的人,無論到底是男女之情,還是單純的主仆之情,她都很羨慕。
常宜離開后,鹿念也呆了,她仔仔細細把常宜說的話都考慮了一遍,猶豫著問,“不然,我不走了?”她咬著唇,“如果你怕的話。”
一直安靜沉默的青年說話了,他是第一次駁斥她的意見,固執道,“我沒事。”
從很小開始,在灰隼營,他們做的一直就都是滾過刀尖的事情,喪命也不過一念之間,他的命并不珍貴。
更何況,現在是事關她的事情。
“如果你死了。”少女漂亮的眸子熠熠生輝,輕聲說,“那我會陪你一起。”
把她的命也賠給他。
秦祀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么說,沉默了,卻什么也沒有反駁、
他的命賤如草芥,和她如何相比,不如說,他是為她準備的,為她而活,為她犧牲,這是他當時早已經決定好的宿命。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死前,他寧愿把她送回,被囚禁一輩子,也不可能叫她給他殉命。
嫁衣已經送來了,鹿念幾個丫鬟的幫助下終于試穿上,只覺得壓得頭重,她把周圍人都遣散了,叫秦祀,“好看嗎?”
他走路腳步是一貫的輕,很快落地,鹿念在蓋頭下聽得分明,知道是他來了。
“好看。”男人聲音有些沙啞,鹿念忽然很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可惜隔著一層紅蓋頭,看不到。
“那你來試試。”她有些好奇這個程序。
他把她的蓋頭挑起時,鹿念正好淘氣的彎唇一笑,她原本生得美,此刻穿著大紅嫁衣,肌膚勝雪,杏眼桃腮,燭火跳躍的影子落在她面上,越發顯得嬌憨明媚,一瞬間,他連呼吸似乎都頓住了,看著她,什么也說不出口。
新郎并不是他,也不會是他。
蓋頭還沒被完全挑起,卻又落了回去,視線重新歸于黑暗,鹿念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撩起蓋頭,氣鼓鼓瞪著他,“你干嘛,平時握劍不是挺穩?”
這下,一個蓋頭都揭不動?
他面頰發紅,很是羞恥狼狽,說不出這兩者區別。
掀開蓋頭時,有那么一瞬,他幾乎醉了,直到看到自己身上,依舊是那一身熟悉的黑衣時,方才明白過來,他在這一場戲里該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天歷七年的時候,端儀公主即將出降。
一切都已經備好,只等翌日吉時。
那日晚霞格外燦爛,映紅了半片天空。
入夜后,打更聲剛過,秋倚宮忽然熊熊而起的火光,幾乎與晚霞同光。
雖然是平時少有人去的偏殿,但是,如果火勢控制不住,很可能會蔓延到和德帝住所,很快有內侍反應過來,“走水啦。”無數人從床上被叫了起來,紛紛趕去救火。
“那不是端儀公主住處?”
“她不是明天就要出嫁?這可如何是好。”
“莫管這些了,現在哪里是有這種閑心的時候,你快去叫人通知陛下,叫他老人家轉去安全處所。”
杏雨看著沖天的熊熊大火,哭得雙眼紅腫,捉住了一個趕來的軍士的袖子,“軍爺,麻煩您們了,去找找我家公主,我家公主失蹤了。”
火光就是從公主寢室燃起來的,他們這些干活的侍女下人都住在外頭,公主今晚刻意沒叫他們守夜,杏雨心頭不高興,以為是她又要和那個暗衛單獨說什么,不料,剛到丑時,她是被這火光直接驚醒。
端儀公主住處,是大火的中心,被燒焦的柱子已經呈現頹倒之勢,屋頂幾乎整個要垮塌。
一時無人敢真的進去,好在未曾僵持多久,天公作美,天氣陰沉沉的,逐漸下起了瓢潑大雨。
鹿念看著那背后的火光,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嘀咕道,“沒有真的毀容吧?”她裝得似乎有些逼真過頭了,差點真的把自己也燒了,摸了黑灰的面頰還有幾分刺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傷了。???.BIQUGE.biz
她玩笑道,“以后,真的毀容了,嫁不出去了怎么辦?”
沒等他回答。
她已經先自問自答,“算啦,只要能順利出去,一輩子,我就都不嫁人了,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你要一輩子陪著我。”
這一次,他答得毫不猶豫,“嗯。”
那鹿念這輩子最驚心動魄的一個晚上,背后月亮格外圓,卻帶著一絲似是不祥之兆的血紅。
她趴在他背上,感覺到風從耳旁呼嘯而過的聲音。
不久,下去了瓢潑大雨。
好在他對皇宮輕車熟路,因為那場忽如其來的火,整個皇宮亂作一團。
終于見到外頭景色時,鹿念緊緊摟著他,幾乎不敢相信。
秦祀聲音很啞,因為精神緊繃與勞累,“走。”他只說了一個字。
不能在這里停留。
和德帝不是傻子,等第二日火災現場被清理整頓干凈,被發現什么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必須盡快離開,越遠越好。
鹿念聽話的隨著他,她已經換了一身男裝,一張皎白的小臉刻意涂得黯淡,隨著他,像是和哥哥一起出門的清秀弟弟一般,他們沒有休息,很快,上了一艘南下江南的客船。
兩個月后。
常宜派來的人和他們順利會面。
她把鹿念的一些宮中舊物,首飾,盤纏都打包好。
她只留了一張簪花小貼,字跡清秀。
“愿此后,天涯不見。”
此后。
和德帝對外宣布,端儀公主傷于宮內大火,連反救治了幾月,最終還是薨了,香消玉殞,與永威侯婚約者改為十公主安寧。
鹿念知道自己身亡的消息時,已經到了大陸最南端的地方。
她笑吟吟的,一身輕便的白衣短打,依舊是少女打扮,黑發上簪了兩朵很小的精致的迎春,越發顯得清新動人,杏眼明媚嬌妍。
比起舊時,更像是終于曬夠了太陽,吸夠了雨露的花木。
“四四。”她輕聲喚他,“這里玩夠了,下一次,去哪里?”
黑衣黑發的佩劍青年走在她身旁,他問,“去西北?”
他在西北有很早之前的一個故友,南方江南水鄉看夠了,他想帶她去看看西北風光。
鹿念原本只是有所耳聞,但是聽他這么一說,也已經滿心期待。
“好。”她答應得開開心心。
走了幾步路。
“我走累了,背我嘛。”她沖他撒嬌。
他蹲下身,輕車熟路替她揉了揉,隨后,把她背起,鹿念抱著他,在他背上輕輕的笑,忽然在他耳朵上親了一口,然后看他不聲不響的紅了整張臉。
和約定的一模一樣,他一直陪著她。
此后,過了兩年,因為一場意外,鬧出一堆波折,她嫁給了秦祀,雖然婚后很長一段時間,終于有了名分后,他都還沒適應自己身份的轉變,覺得委屈了她,他配不上。
所以更加把她愛到了心尖上,無微不至,無論是哪方面。
婚后,鹿念覺得比之前加倍的幸福,完全不后悔,她開竅太晚,現在想來,她只覺得,從很早開始,她對他做的說的那些,都是早已經覬覦他的證明了,雖然她一輩子不會告訴秦祀。
倆人一直都沒有孩子,但是,一直到死,他都陪在她身邊。
如同最開始,第一次見面時,他們還都尚是總角之年的孩童,他對她承諾的那般。,,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