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瞅著華青青,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久久不語。
華青青看著盛宸的手指,沉默了半晌,道:“公子應(yīng)該看得出來,我沒開玩笑。這匯星閣,我是一定要去的。即便你不帶我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的。”
盛宸抬起眼,緩緩道:“姑娘來房家莊,所求的,不會只是去一趟匯星閣這么簡單。”
華青青看著盛宸,不說話了。
盛宸又沉默了半晌,道:“我說什么你做什么,好像代價大了一些。”
“你這么說”,華青青瞧著盛宸,眼巴巴地,一字字道,“是答應(yīng)我咯?”
“我不應(yīng)承你容易”,盛宸道,“若非你近幾日對奇門遁甲之術(shù)突然精通了起來,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憑你自己是不可能安然脫身的。”
華青青不言語。
盛宸道:“倘你在我行事之時暗中相隨,豈非更容易出事。再者,即便姑娘并不想去,我也是要找機會去看一看的。有姑娘幫手,定然事半功倍。”
華青青怔了怔,道:“公子不嫌棄我礙事就行,”事半功倍”當(dāng)真是不敢當(dāng)。”
“上次我沒細問,現(xiàn)在,既然姑娘要和我一同去夜探房家莊,已非問不可”,盛宸停頓了下,接著問道,“姑娘首次潛入房家莊前,對整個房家莊機關(guān)的布置,究竟了解了多少?”
華青青道:“房家這些年號稱武林第一世家,自是廣收門徒,想將房家發(fā)揚光大。不過,據(jù)我觀察,房家的家丁盡管功夫都不錯,人數(shù)和其他門派相比實在是少得可憐。原本我以為,這是因為房家自詡身份,以為沒人膽敢暗中上門,才會防衛(wèi)稀松的。”
“所以說”,盛宸道,“姑娘確實是不知道。”
華青青一面點頭,一面摸出貼身收藏的千機盒,遞給盛宸,道:“你讓我暫且收著的。”
盛宸瞅了那千機盒一眼,抬起眼,“姑娘不會當(dāng)真認為千機童子的失蹤,和我有關(guān)吧。”
華青青道:“魔教和中原武林之間的那些事情,我分不出真假。但我之前就看出來了,你對此道甚是精通。”
盛宸拿起了那木盒,另一只手的手指細細撫摸著木盒的每個角落,一面緩緩道:“但凡千機盒,都配有自毀裝置。若我開錯了,輕則只是這盒子毀掉,重則你我都有可能受到傷害。”
華青青原本專心地看著盛宸的手指,此刻,聽到盛宸的話,抬起頭來,“啊?”
盛宸看著華青青,溫言道:“無事。”說著,手指突然開始用力,指腹下的木頭已向里收縮。
華青青的目力很難跟得上盛宸手上的速度,但那聲極清晰的“啪”她是聽到了。接著,她還未來得及眨眼,盛宸的雙指已伸進了盒內(nèi),將保存在內(nèi)里的絹帛夾了出來。
絹帛,是白色的。除了四周所加的金線,實在是普通得很。
華青青瞅著那絹帛,又抬眼看向盛宸,道:“怎么回事?難道,這里面還有其他的古怪?”
盛宸沒正面回復(fù)華青青,他向四周看了看,起身走向了一旁的燈火。
燈火微熏,絹帛上字跡顯現(xiàn)。華青青不由面露喜色。
扇滅了燈火,盛宸沉默了半晌,伸手指向了絹帛上的圖,做了個手勢,道:“姑娘你來看,我們應(yīng)該是在此處。而匯星閣,就在這里。如若我們的目標只是匯星閣,我們只需要這樣走便是。”
華青青道:“這條路,居然沒有設(shè)置機關(guān)暗器。”
盛宸點點頭,道:“此處,和房幽慶一家人住的地方距離真的很近。倘設(shè)置機關(guān),自家人出入不甚方便倒也罷了,怕的是不慎傷到誰,總是不好。”
“你說的對”,華青青沉吟著道,“既是沒有機關(guān),那也許,會有家丁,甚至于房家的弟子巡守。我們夜里行動,怕是會遇到他們。”
“嗯”,盛宸隨口應(yīng)著。
華青青瞅著盛宸,半晌,才忍不住問道:“其實,我還有個問題。”
盛宸截口道:“姑娘是想問,我們住的地方距離房家主人的居所如此相近,更別說我們完全就是那位房盟主的重點照顧對象。行事之前,我們究竟怎么做才能逃得過房家人的視線。”
華青青看著盛宸,點著頭道:“是。”
盛宸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姑娘的房間,就在隔壁。”
“是”,華青青道,“確實是在你的隔壁。你想說什么,就直說。”
盛宸道:“時辰尚早,姑娘不妨回房去小憩上幾個時辰。至于姑娘所擔(dān)心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華青青瞇眼道:“你會處理?”
“是”,盛宸道,“我會處理。姑娘只需要養(yǎng)精蓄銳,也好應(yīng)對夜里可能遇到的變化。”
華青青道:“也好。不過……”
“姑娘放心”,盛宸截口道,“既然答應(yīng)了姑娘,我絕不會反悔的。”
華青青道:“那就一會兒見?”
盛宸道:“一會兒見。”
夜霧早起,遠遠的傳來更鼓之聲。
房門虛掩,華青青剛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茶香。她并不懂茶,但這茶,真的很香。
盛宸瞇著眼,品著杯中的茶,顯得十分之愜意
華青青在原地站了站,走到了盛宸面前,一把奪下了他手上的茶盞,道:“公子,你倒是愜意的很。適才我還一晃神,以為我們的腳下是浮云山莊,而非房家莊呢。”
盛宸抬起眼,道:“你醒了。”
“嗯”,華青青在盛宸對面坐下了。
盛宸拿過一只干凈的杯子,一面擦拭,一面道:“華姑娘,你實在太緊張了。來,先喝杯茶,我們再走。”
華青青瞅著盛宸遞過來的那杯茶,不接,更不說話。
盛宸的手也并不收回去,他緩緩道:“再等半個時辰。”
“什么?”華青青抬起眼,訝然道。
盛宸道:“這個時辰,房家莊中人才陸續(xù)歇下。江湖中人多好奇,難免這些住在房家莊中的江湖中人會不會趁夜做點什么。即便當(dāng)真沒人做什么,我們也要再等一等。”
華青青接過了那杯茶,看著盛宸,一字字道:“你是說,起碼,等著該睡得都睡了。既要夜間行事,自然是能多低調(diào)就多低調(diào)的。”
“是”,盛宸道。
華青青喝了口茶,道:“那件事呢……”
盛宸截口道:“你放心,入夜之前,我就已都處理好了。”
華青青看著盛宸,眼睛亮亮的,“你不會,將他們都殺了吧?”
盛宸反問道:“倘姑娘是我,姑娘打算如何處置那幾個奉命守著我們的房家弟子?”
華青青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令華青青想了想,才道:“圖,姑娘記得如何了?稍后出門,倘真遇到我顧及不到姑娘之時,姑娘一定要自己先走,不必管我。”
華青青道:“在浮云山莊時,你曾對我說,這世間的對錯都是相對的。可如若真的死了,那便有著萬般冤屈都無人可替你伸冤。我一個字都沒忘記。我當(dāng)時就答應(yīng)過你,會保護好自己這條命,現(xiàn)在也并沒打算輕易放棄。”
盛宸放下了茶杯。
“這就走?”華青青問。
盛宸道:“若姑娘還有想問的,便一齊問了。一會出了門,我應(yīng)該就沒機會再回答你的問題了。”
華青青想了想,道:“沒了,你帶路吧。”
穿過兩道房梁,盛宸躍下了房,華青青沒有猶豫,也跟著跳了下去。兩人一前一后,走得一點也不快,但卻什么人都看到。現(xiàn)在,不遠處是一道石拱門,上面是雕刻上的兩個大字:梅園。
“梅園”,華青青望著石門上的兩個大字,喃喃著。
盛宸看向華青青。
華青青搖頭,輕輕道:“我跟著你。”盛宸轉(zhuǎn)身抬步,走進了梅園。
這個季節(jié),自然是還沒有梅花,卻毫不妨礙梅樹嶙峋,自成另一番風(fēng)景。華青青左右看了看,再去看盛宸時候,發(fā)現(xiàn)盛宸也站住了。華青青沉吟著,走到了盛宸身側(cè)。
盛宸瞧了華青青一眼,抬手一指。
華青青順著看過去,只見梅林的另一面有一座閣。今夜星月皆淡,此閣自頂端而下卻似被星月籠罩一般。正是匯星閣。
她還未開口,盛宸已先說道:“附近有古怪,小心一些。”
“我知道”,華青青隨口應(yīng)著,已大步向前走去。
盛宸看著華青青的背影,目光閃爍。片刻,才隨著走出了梅林。
梅林之外,砌有一塊玉質(zhì)的方臺,而這匯星閣,正是矗立在那方臺之上。整座匯星閣自近處看算不得高,然而自遠處看皆會認為它和星月互相輝映,究其原因應(yīng)該就是因為這個方臺的存在了。
華青青甚至沒注意到盛宸的神色,便已走上了那方臺。沒想到的是,她的手剛伸出去,這匯星閣的門突然打開了。接著,有人從里面魚貫而出。這些人不言不語,不圍,更不攻,只是迫得華青青不得不后退。
華青青一面立穩(wěn)腳跟,一面拔出了長劍。
盛宸沒有動。他看著華青青拔出了長劍,也眼看著對方的陣法忽然發(fā)動。華青青的劍法十分精妙,她的修為也絕不差,但還是很快就被摔出了那陣法,他才撲上去,接住了搖搖欲墜華青青。
“他們”,華青青喘了口氣,道,“他們不像是人。劍砍在身上,都砍不動。”
盛宸將華青青扶到一邊,正打算站起來,華青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放心”,盛宸拍了拍華青青的手背,將華青青的手拉開了。適才盛宸就發(fā)現(xiàn)了,那幾個人拿著不一樣的兵器,穿著不一樣的衣服,看起來和平常的江湖中人沒什么區(qū)別,一旦發(fā)動攻擊,便合眾為一,并爆發(fā)出比以往更強勢的力量。
盛宸目光微閃,他知道自己定然沒認錯,因為他不只是聽說過他們,他曾經(jīng)見過他們。只是,那時的他們,確實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
那時,他們是江湖中的正派俠士,只是不知緣故他們居然失蹤了。中原武林中一度傳說,正因為他們都參與過數(shù)年前的正邪之爭,是魔教除掉了他們。
傳聞之所以只能是傳聞,就因為不管它傳的究竟多精彩,它也只是傳聞。連盛宸都不知道這幾個人去了何處,直到現(xiàn)在。
只是,現(xiàn)在的他們,還是他們嗎?
盛宸瞇著眼:適才他便發(fā)現(xiàn)了,這幾個人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沒什么變化,實際上卻已不似人樣了。連他們幾個享譽江湖的大陣,都已和以往全然不同了。他們,究竟遇到了何事?
盛宸緩緩向前走,而那幾個人,不出意料得緩緩圍了上來。他不多動,那幾個人也沒有主動攻擊,只是緩緩將包圍圈越縮越小。
眼見如此,華青青不由緊張的攪著衣角。忽然,盛宸出手了。她明明看到了盛宸出手,但卻只是眼前一花。待她眼前恢復(fù)正常時,那幾個似人非人的人正緩緩向四周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