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的這一席話讓阮二老變得有些沉默, 他們知曉自己這個兒和其他閨中兒不一樣,如果一樣,她也不會選擇一個姑娘去打理金香樓, 還弄得如此有聲有色了。
金香樓如今的績雖然比不阮鼎盛的時候,但比先前幾任阮祖輩而言, 可以說是非常不錯了。
現在阮族里哪個人不夸阮妤能干?比當初的不贊但又不敢多說什么,如今那些阮族人就怕把阮妤直接供著了。
但阮父阮母實在沒想——
阮妤居然對感情這回事也能如此“坦誠”。
雖說現在民風不似舊時古板,人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 聽說在安, 還有許多王孫貴族出身的孩大膽自己喜歡的人表達愛意,但在青山鎮……即使彪悍如年輕時的阮母也從來不會當著自己父母的面,牽著喜歡人的手對他們說“非他不嫁”。
她那會嫁給阮父,還挺窩里橫, 時不時會欺負阮父一下,可了外頭, 那是一點親密的舉動不敢做,回門那次就因為阮父當著自己娘那些兄弟嫂嫂扶了下她的手,她愣是被人看得紅了臉。
因此這會別說古板傳統的阮父了,就連阮母, 也不知該說是目瞪口呆還是難以言說。
左右在阮妤那番話之后, 屋子變得十安靜。
最后還是霍青行先回過神,他握著阮妤的手, 十指交扣, 目光含著溫潤的情意,雖無夏日烈陽的灼熱,卻也有春日溫水般的動人。
他先是看著阮妤的側臉,看著她那雙堅定無畏的目光, 因為注意他的注視,阮妤側過頭看他。
他就這樣不遮不掩,和她對視著。
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聽阮妤表達對他的愛意,但霍青行還是無法保持應有的冷靜,就像他的心臟,這會還在不住跳動,砰砰砰,夾雜著無盡的歡喜。
該怎么形容此時的心情呢?
這既陌生又熟悉的心情,是他從前十六年幾乎沒有體會過的,卻又因為他身邊的這個人,在這段時日,每日在讓他反復品嘗。
在這一場感情中——
變得不止是阮妤,霍青行也一樣。
這個沉默寡言又克己復禮的男人,打小習慣了冷靜考,平日冷靜的仿佛連欲望沒有,卻因為碰了阮妤而變得和所有肉.體凡胎一樣。
他為她經歷了喜樂哀愁,也因她品嘗了患得患失,他覺得能和阮妤在一的他是世最富裕的人,卻又無時無刻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他擔心照顧不好她,覺得自己配不這樣好的她,但又因為她的存在,想為她一路勇往直前,掙很多很多好的然后再雙手捧給她。
其實他從前十排斥這大波動的情緒。
應天暉的經歷讓他知曉愛一個人會變得不像自己,而他此生最討厭的就是變數,他循規蹈矩,十多年來沒有一點變化,他不覺得如這樣苦行僧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對他而言,生活平靜,為妹妹擇一個夫婿,而他考取功名再為百姓立命就夠了。
或許。
以后他也會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和他差不多的性子,兩人過著相敬如賓,和世許多夫妻一樣的日子。
但這是遇阮妤之前,他想象的。
遇阮妤之后,他從前設想的全被他打破,他每日患得患失卻依舊樂此不彼,他不想再過什么相敬如賓的日子,他享受、喜歡她給予給他的炙熱如火的愛,也想給她一樣的愛。
“先生,嬸嬸。”霍青行終于口了,他面二老,聲音溫和誠懇,“喜歡阿妤,想娶她做的妻子,知道如今還不夠好,但會把擁有的全部給她,以后也一樣。”
兩個年輕人各自抒發了自己的愛意。
而坐在主位的阮二老底還是沒能再沉默下去,阮母心軟又心疼阮妤,怕她膝蓋受涼,身去扶兩人,“好了,地涼,你們先來再說。”
兩人看阮父。
阮父雖然心疼他們,但底心里還有些氣,這會還是冷著一張臉,掃了他們一眼就站身,只跟霍青行說,“你跟去趟書房。”
卻是要單獨和霍青行說話。
阮妤本來還跪著,一聽這話倒是有些著急了,她從前沒經歷過自己喜歡的人被人叫過去單獨說話的體驗,一世,她跟霍青行定親的時候,祖母已經離世了,徐氏和阮東山又視她為恥辱,就想著把她嫁出去,怎么可能找霍青行單獨說什么?
唯一有可能的,恐怕是阮靖馳了。
不過阮靖馳那個性子,估計是動手多過口。
因此如今見霍青行要跟爹爹離,她心中不由生出幾擔憂,剛要口,就見霍青行朝她搖了搖頭,又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安撫著她擔憂的心情,而后他看著阮父畢恭畢敬應了一聲是,扶著阮妤身,又朝阮母拱手一禮,這才跟著阮父的步伐離。
兩人離,阮母看著依舊緊鎖著眉看著外頭的阮妤,說不出是好笑,還是難過。
她既因為她的阿妤有喜歡的人并且能得喜歡之人樣的喜歡而感高興,卻又覺得兒回自己身邊才這么一段時間,若是嫁了人,豈不是就要和她了?
但最后還是高興壓過了難過,身為父母,最想要的不就是看自己的孩子高興?
他們高興,他們也就能滿足了。
所以這會她也是這樣安慰阮妤的,“好了,別看了,你爹爹不會對小行如何的。”見一熟的兒難得有些不好意地輕咳一聲,她把人扶椅子坐好,又去按她的膝蓋,察覺那處一片涼意,微微蹙眉,“冷不冷?”
阮妤搖頭。
看著阮母擔憂的眉宇,心里也有些暗責自己,“阿娘。”
她輕聲喊人,又伸手握住阮母的手,見她抬頭,低聲問,“您和爹爹是不是不高興了?……什么不跟你們商量,總自作主張。”剛剛沒覺得什么,這會越往下說,聲音倒是越發低了。
應該很少有像她這樣的小孩吧。
阮妤這廂情緒正低落,阮母卻回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其實比阮妤要小很多,但此時握著阮妤卻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給予她一安心的感覺,“和你爹沒有不高興,只是事發突然,們有些被嚇了。”
阮母的聲音溫和,“其實不久前,還和你爹說過你跟小行的事。”
她跟霍青行的事?
阮妤微怔,聽阮母笑著說,不由紅了臉……倒也沒去辯解。
喜歡一個人原本就是瞞不住的。
“那您和爹爹……意嗎?”她小聲問,這會倒是后知后覺有些擔心來了。
阮母自然也瞧見了,便故意嚴肅著臉問道:“們若不意,你打算如何?”
若是平日,阮妤自然能瞧出阮母是在做戲,可今日,她又是擔心霍青行,又是記掛著爹娘的情緒,也就沒察覺她的偽裝,她只是輕輕抿著唇,猶豫一會才說,“跟霍青行會好好孝順您和爹爹,等著你們首肯的那一天,相信,您和爹爹總有一天會意的。”
話音剛落就聽一道沒忍住的笑音。
阮妤微微一怔,待瞧見阮母眼中藏不住的笑意,這才清楚是被她娘給耍了……阮妤有些哭笑不得,聲音也帶了一些嬌俏的無奈,“娘!”
阮母仍笑著,眼睛也泛著淚花,坐在阮妤身邊去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不鬧你了。”
又和她說,“跟你爹爹本就滿意小行,這孩子雖然父母早逝,人品卻是沒的說,雖然現在是窮苦了一些,但和你爹相信他以后是有大出息的。”
“當然跟你爹也不是盼著這個,只要他對你好,你們兩個高興就好了。”
母倆在這說著話。
而不遠處的書房,阮父和霍青行還未始聊天。
相比母倆什么話能說,這對師生倒是平生第一次相顧無言,不過總要口的,而且阮父這會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問霍青行,“你說你要娶阿妤,你想什么時候娶她?”
“學生想等考取功名之后再正式先生和嬸嬸求親。”霍青行窺探著阮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見阮父臉色比問話時松緩一些才悄悄松了口氣。
他這話雖然是猜度著阮父的心說的,但實則他也是這樣考慮的。
他并不在乎別人說什么,但他如今什么沒有,又何談給阮妤一個好的生活?
“雖說先再立業,但你三年前已經損耗了一次機會,希望你這一年能好好準備科考,不被任何事打擾。”阮父手握茶盞,嗓音雖淡,但情緒也恢復如常了。
聽霍青行恭敬應是,他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如果是其他人,他保不準還要費工夫去查他的為人品行,但眼前這孩子是他從小看著大的,說是半子也不為過……但才找回來的兒,哪里舍得就這樣讓她嫁人?
即使再滿意的學生也不行。
因此這會阮父喝了口茶,仍是淡淡發了話,“好了,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卻是沒說旁的。
霍青行聞言,不由有些躊躇,他想問,但又覺得這不是一個好時機,因此他這會看著阮父,難得猶豫地應了一聲……他轉身,步子特意放得很慢,等著阮父還有沒有別的交待。
“等下。”
聽身后阮父口,霍青行輕輕松了口氣,他連忙轉身,仍舊低頭以恭謹的姿態面阮父,“先生請說。”
“你跟阿妤……”
阮父握著茶盞,神色有些猶豫和復雜,本來想說這一年你們就先別見面了,但想想這話太不現實了,這左鄰右舍的低頭不見抬頭見,而且以后兩人要婚,這段時間不見面反倒了兩人心中的疙瘩。
最主要的是……他覺得阿妤根本不會聽他這番話。
想兒那個大膽的性子,阮父就有些頭疼,他伸手揉著卷山峰一般的眉宇,最后還是說道:“你和阿妤的婚事等你過了這次科考再說。”
雖是再說,但霍青行本來還懸著的心卻立刻安定了下來,他少年老,這會卻掩飾不住高興,脆生生應了是。
阮父看他這副模樣,倒是回憶當初和阮母婚前的日子。
他們是媒人作保,定親前并未見過面,但他知道她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獵戶兒,聽說性子十彪悍,一點沒有兒的柔美,他那會知道他爹娘給他定了這門親事,又氣又喪,偷偷跑過去打算看看這個彪悍的獵戶兒,沒想他的運氣那么背,剛那就被幾個地頭蛇盯了。
他那次是偷偷去的,請的是外頭的車夫,那車夫一看這副情形,拋下他立刻跑了,只留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他。
本來想著錢被搶就搶了,只要不挨揍就行了。
可還沒等他乖乖給錢,有個明艷的少就跟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那,她肩背著箭弩,手里拎著三、四只山雞,身還沾著血腥味,一看他面前的幾個人就皺了眉,然后護在他面前始破口大罵。
他那會看著身前的少,覺得安心極了。
后來知曉她就是他要娶的那個人,別說不滿意了,整日輾轉反側,恨不得時間快點過去才好!
說來也好笑。
他從小就喜歡讀書,覺得孩子也該溫溫柔柔、有些學識才好,可阮母的出現卻打破了他所有的條規。
她既不會讀書也不會寫字,根本沒有他設想的溫柔,甚至還野蠻粗魯,新婚之夜就給他立規矩,可他卻喜歡極了,覺得她這樣好,那樣也好,樣樣好。
而這份難得的喜歡隨著年歲,不僅沒有消失,還越來越深。
或許是想了當初那些輾轉反側的日子,因此如今看著霍青行臉藏不住的高興,阮父心中的酸倒是慢慢被理解所取代。
罷了。
他的神情變得溫煦來,“這段時日好好讀書,有什么不會的就來問……”想他得了那位許老先生的青眼,又提點一句,“人老先生肯提攜你,你也要好好敬重人,逢年過節的去送點東西。”
說的又是從前的肺腑之語了。
又因為關系和以前有所不,說話來也更像一個訓誡了。
霍青行自然聽出來了,低頭應是。
師生二人又說了幾句,阮父才讓霍青行離。
這次霍青行沒有停留,卻在要推門出去的時候聽身后又傳來阮父的聲音,“小行。”
霍青行駐步轉身,仍是恭敬的姿態,“先生。”見他面神色有些奇怪,正在考阮父會說什么,就見他頗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你們年輕人平時相處還是要懂得一些寸才好。”
霍青行初有些沒反應過來,聽得一愣。
等回過神,玉般的臉不由摻了一些緋色,剛要口便又聽阮父說道:“知道你喜歡阿妤,也知道你平時總是縱著她,但有些東西可不能任由阿妤說了算!”一想巷子里的那副畫面,阮父就有些頭疼,偏偏這話既不好對自己的老妻說,更不好去跟阿妤說,只能提醒自己這個學生了。
霍青行反應過來先生是誤會了,剛想解釋,便又聽阮父說,“聽沒?!”聲音裝腔作勢,其實也是有些羞于和晚輩討論這樣的話題。
霍青行沉默一瞬,還是決定不說了。
要不然惹了先生生氣,估計以后再想來見阿妤就很難了。
所以他沒再口,而是乖乖應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