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
阮庭之說半天也沒見她有什么反應, 看過,只瞧見一張失神的臉,他在她面前揮揮手, 見她眼光芒重新聚攏,又笑來, “是不是嚇到?”
他的聲音揚得高高的,滿是藏不住的高興。
“我聽到的時候也嚇到!”
“知道霍啞巴成績不錯,但我沒到他能考這么好, 這么多人呢, 他居然拿第一!爹娘若知道,肯定高興!”
他說著就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爹娘,剛轉身卻被阮妤握住袖子,阮庭之一愣, 停下步子回,還是笑著的模樣, “妹妹,怎么?”
“你剛剛說——”
“是陛下親自批的?”
阮妤問他,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楚。
若是霍青行在這,肯定會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但阮庭之只當她是高興傻, 只笑道:“是啊!”他把自己打聽到的事同人說,“原本是禮部幾位大人和莊相爭執, 那幾位大人覺得霍啞巴雖然成績好, 但到底過年輕,著壓低些他的次,免得他少年得志過自滿。”
十七歲的會元,年輕, 甚至比莊相當年高時還年輕……
禮部那幾位大人有此等法也無可厚非。
這世道多的是少年得志卻過于自滿以至于最后不是行錯路踏錯道就是耽于眼前聲開始享樂,不再上進,所以他們覺得給年輕人一點挫折也沒什么不好。
“可莊相不肯,讓他們就事論事,不看年紀說事。”
“豫王打聽成績的時候恰好看到這副情形,索性就直接讓他們拿著考卷送到宮里,讓陛下評判誰得第一。”
……
阮妤把始末都打聽清楚,卻不清楚宮里那位還知不知道別的。
來……
是還不知道。
但不管知道與否,霍青行如今得第一,還在天子那邊留,來日殿試,必定會被天子格外關注……到這,她整顆心都揪來,一面安慰自己有莊相和祖母看著,霍青行必定不會出事,畢竟上一世霍青行的身世也沒被揭露出來,一面卻又著那位畢竟是天子,是九五至尊,縱使因為種種原因不得公告天下,可霍青行那邊呢?
他能的什么都不說嗎?
若霍青行知道,又會如何?
“妹妹妹妹?”耳邊又傳來阮庭之的聲音,帶著擔憂,“你沒事吧?”
“……沒事。”阮妤把心里的思緒全都壓下,勉強露個笑,“我就是驚訝。”
是這樣嗎?
阮庭之看著阮妤,總覺得她今日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清楚是哪里怪。
“哥哥這會是和爹娘說嗎?”阮妤主動換話題。
阮庭之然被她岔開話,沒再糾結,笑來,“是啊,爹娘這陣子雖然不說,但我看他們時不時就大街上轉一圈,就是看成績什么時候貼出來。”
阮妤知他如今得這個消息,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便點點,只又提醒一句,“杏榜到底還沒貼出來,咱們自己高興下就好,切莫傳到外面,免得引不必的麻煩。”
“知道!”
阮庭之笑著抱他那個禁軍盔轉身朝堂間走。
阮妤目送阮庭之離開,卻又不像是在看他,她紅唇緊抿,一雙好看的柳葉眉更是死死揪著,手指也一直抓著床沿,前些日子才換的軒窗,木上還有些刺,這一握,她的手心立刻被扎得冒出血珠。
阮妤疼得皺眉,連忙收回手,低看,細小的血珠在白皙的手心凝結,很疼,她卻無心管,只是著回霍青行回來瞧見又得擔憂,這才轉身回屋找帕子。
她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地擦著手,腦思緒更是不停。
外殘陽斜照,烏金墜日,天空也漸漸染上一層好看的胭脂色,不知道過多久,阮妤忽然聽到院子里傳來譚善和霍青行回來的動靜,她濃密長睫忽然動下,心也是一顫,她抿著唇抬朝軒窗外看。
院。
紫藤花下,霍青行一手牽著譚善,一手握著幾個寫著“陳記”的油紙包,是她近來最喜歡吃的油餅。
他面前站著聽到動靜特地出來迎接他的阮庭之。
兩人正在說話。
隔得遠,阮妤雖然聽不清,卻也能猜到哥哥說什么。
阮庭之笑的眉飛色舞,看著竟是比自己高還開心,而對面的霍青行似是有些怔忡,但也只是一瞬便點點,有高興,卻也有凝重,但在哥哥詢問的時候又把臉上的擔憂收來。
他不知道問什么,而后把手多余的油餅遞給哥哥,便朝她的屋子走來。
落日余暉照在他的身上,霍青行一身青衣,布帶束腰,腰上掛著的玉佩和香囊都是她送給他的,自送給他的那日,便未再見他摘下,始終被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
阮妤后來送他更好的,都被他拒絕。
他走得不疾不徐,眉眼依舊是從前的平和,即使在得知自己高的消息也只是伏一下。手始終牢牢握著那包油餅,仿佛于他而言,給她送吃的才是天大的事。
身后初初長開的紫藤花正隨風飄蕩,兩旁桃樹依舊開的明媚,阮妤就這樣看著他一步步朝她走來,看著他籠罩在日底下的身影是那樣的清雋挺拔,如青竹如松樹,她心一嘆,終是把思緒全都收,換上一副如常的容顏。
罷。
且行一步看一步吧。
無外乎是兵來擋水來土掩。
……
沒幾日。
杏榜就被人貼出來。
霍青行毫無疑問是第一,馮賓也在榜上,竇文卻不在。
阮妤怕他吃心還特地在酒樓開一張宴席做不少他喜歡吃的東西,本以為他會因此頹廢,沒到卻是自己多心,來的那日,他容光依舊,不僅不顯半點頹廢,還一邊抓著阮妤讓人炙烤的豬蹄一邊說,“我最近可別提多快活,我阿娘和兄長知道你們高我沒有,怕我難過,每日讓人給我做好吃的不止,還給我貼補不少銀錢。”
“對,我娘還把京郊的一個莊子給我,什么時候你們有空,我們一。”
“我爹雖然沒給我錢但也沒罵我,就讓我下次再努力。”
……
他家和睦,又有兄長支撐門楣,并不需他做什么,這會是的不嫉妒,也是的為兩位好友高興。阮妤不記得他上輩子做什么,但來有這樣開闊的胸襟,無論做什么都能笑意人生。
四月有兩件大事。
一則,高的三百貢士進宮參加殿試,等殿試之后再由陛下欽點派次,之后才能正式入朝為官,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立刻為官,不過總歸比以前苦讀功好上不少。
二則,年攻打大秦的忠義王已班師回朝。
阮妤知道這則消息的時候,也算是松口氣,上輩子雖然大魏最后還是降大秦,卻折損不少,以至于大魏邊境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重新進入不安之。
如今忠義王沒出事,大秦又已遞上降書,大魏聲再次鵲,敵人又少一個。
是大好事。
也是巧。
恰是殿試這一日,忠義王的大軍到長安,進宮謝天恩。
……
這天。
四月十四,恰是一個晴光瀲滟的日子,萬里無云,碧空如洗,長安的杏花也都開……阮妤家前陣子剛種一些杏樹,這會與桃樹交映在一道,白紅交加,煞是好看。
霍青行已和阮父阮母問過好,又聽阮父叮囑幾句。
等二老說完,阮庭之和霍如也說不少話,就連一向柔弱羞怯的譚柔也破天荒開口,祈愿霍青行能高。
霍青行一一謝過后便看向阮妤。
阮妤如從前那般只是看著他,并沒有說什么勉勵的話,她只是依舊用她那雙明媚的杏眼看著他,卻仿佛把什么話都說。
霍青行看著她笑:“等我回來。”
等阮妤頜首,他便和眾人告別,與蕭常一道出。
兩人翻身上馬。
不算寬闊的巷子,兩個一樣俊美的青年高坐馬背,周遭鄰舍早在前幾日就得知他們這里出會元,這陣子拜帖和邀貼跟雪花似的不斷,而他們這些人,從前有過走動的近來走動的更加頻繁,便是沒有走動的這陣子也是法子套近乎。
這會看著霍青行騎著馬。
他今日穿著一身正式的青色深衣,是阮妤親自給他做的,衣袖、下擺處用金銀雙線繡出的云紋壓著,給人一種莊嚴貴重的感覺,從前清貧的少年早就褪青澀,雖依舊內斂沉默,卻已讓人再也無法忽視。
更不會有人覺得他出身低微。
他是大魏朝最年輕的解元、會元,若今日殿試高,入朝為官,還不知會有怎樣的好前程呢?思及此,眾人看著那被晴光籠罩的青年,心更是澎湃。
霍青行與他們一一頜首,依舊謙遜溫和,直到離開的時候,他偏看向院的人,忽而抿唇一笑,頓時,容光四射,竟把這昏暗的巷子也照出幾明媚晴光。
他看著阮妤笑著,無聲道兩字,“等我。”
而后。
馬蹄揚。
他信手握僵,驅馬向前,青色衣袍如仙人之袂揚。
蕭常催馬跟上,小小的巷子很快就沒兩人的身影,左鄰右舍仍舊不曾離開,阮妤也走出幾步,看著那空蕩蕩的巷子,目光深沉悠遠。
這一,會發生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明光是朝他向往多年的路而,只為這個,她就不該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