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已是要用午膳時間了, 歲秋領著一眾丫鬟端菜布菜。
今日就他們祖孫三吃飯,午膳就擺在里間小圓桌……阮妤從小就在阮老夫身邊大,這里下最是清楚她口味, 這滿桌菜幾乎都是她心頭愛。
阮妤看得心里一軟。
阮老夫坐在她身邊,親自給她夾菜, 一邊夾,一邊不住說道:“快吃,多吃點, 我怎瞧著你比上見時還要瘦?”
阮妤知道自己這陣確是瘦了一些, 年尾酒樓事務忙,她要處理事不,夜里睡不好又耽誤了吃飯時間,不瘦才怪。但看著自己眼前這只猶小山堆似碗, 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握住阮老夫胳膊告饒道:“祖母,您可別再夾了, 再夾,這菜都得倒了。”
“你快吃就不會倒了。”倒沒再夾,只是囑咐多吃點。
阮妤笑著應好。
祖孫三一面吃菜一面說話,說到興頭處時候, 阮老夫忽然停下, 打量了一會阮妤。
阮妤正在吃菜,瞧見身旁祖母這個眼神, 頗有些奇怪地眨了下眼, “祖母怎這看我?我臉上粘到米飯了?”她說著放下碗筷,拿手摸了下臉頰,可上頭什東都沒有。
“我怎覺得你這比上見時要開心許多?”阮老夫看著她問,“這陣有什讓你高興事嗎?”
這話剛落, 對面阮靖馳抬頭看了眼阮妤。
大概是這些日成天都在一道緣故,阮靖馳倒沒發覺什,這會猛地聽祖母一說,再想一番前阮妤,還真是……前阮妤便是笑,那只是淺淺一抹,哪像今似,藏都藏不住,嘴巴翹得都要跟太陽比肩了。
看到這阮妤,他自然高興。
可想到造成這個變化,阮靖馳頓時又有些酸溜溜地哼了一聲,然后十分不開心低下頭連著扒了好幾口米飯。
“我說你姐姐,你哼什?”阮老夫奇怪地看了一眼阮靖馳。
阮靖馳抿著唇不說話。
倒是阮妤怔忡一瞬后笑了來,她彎著眼眸,媚笑容比今日外頭陽光還要熱烈,“高興事有許多呀,酒樓今年賺了不,爹娘身體都好,哥哥給我們來了信說是一切都好,最最重要是……”她笑著把臉靠在阮老夫肩膀上,撒嬌般地說,“祖母身體好好,我還能陪著您一過年,這多好事,我自然高興了。”
可她心里清楚,除了這些原因,還有一個頂重要原因。
霍青行。
和他在一這些日,她顯感覺到自己心情要比往愉悅許多,每天夜里坐在鏡前卸釵環時候,她都能瞧見銅鏡里那張遮不住眉梢間笑容臉。
阮老夫卻不知她心中想,只是笑著撫了撫她頭,彎著眼說,“高興就好。”
……
這廂祖孫三熱熱鬧鬧吃飯說話,另一頭徐氏得到了阮妤到府里消息。底下丫鬟來稟時候,徐氏正在算今年年節要送禮還有要家,這些事情,從前有阮妤幫著她一處理,倒是不覺得麻煩,今她自己一個做,才覺得當真瑣碎。
有些東就是這。
當下是不會感覺到什,但當事情有了變化,便會覺得這不對,那不對。
似月打了簾進來,恭聲向徐氏稟道:“夫,阿妤小姐和小爺來了,這會去給老夫請安了,爺說等吃完午膳再來給您請安。”
早幾日,徐氏就已經知道阮妤要來拜年消息,剛剛老夫派出去,她是知情,可此時陡然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沒忍住失了神,手里握著那支宣筆沒留意,上頭墨水在嶄新宣紙上落下揮灑不自知一筆。
盛嬤嬤瞧見了,打發似月下去,等沒了別才低聲問徐氏,“您要過去看看嗎?正好到了用飯時間,您過去話……”
話還沒說完,徐氏就已過神,她斂了眉眼,語氣淡淡地拒絕,“不去了。”說著把那張廢了宣紙推到一旁,重新擬了一張,邊寫邊說,“我若去,他們又該吃不痛快了。”
又道一句,“頭把我給她準備沉水香送過去吧。”
她知道阮妤喜歡香料,其中最喜歡就是沉水香,只是這香料極其難買,前幾日她出去正好碰見就給買了。
盛嬤嬤看著她,忍不住嘆氣,“您何不親自給她?”
從前是這,十分關心阿妤小姐,每次出門總會按著阿妤小姐喜好買許多東,但每次來,又從不親自交給阿妤小姐,不是讓她拿過去就是讓似月拿過去,仿佛只是她臨時想到隨手撥出去玩意一般。
“您若親自給阿妤小姐,她肯定高興。”盛嬤嬤又輕聲勸了一句。
可徐氏沉默許久,還是搖了搖頭,“不了,你去吧。”
從前她不去,是因為不喜歡阮妤總是跟她冷著一張臉,那冷冰冰一張臉,就連眼睛透著寒氣,她每次瞧著,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別說親自給她了,就連話都不愿和她好好說一句。
好像只有這互相傷害才會讓她心里好受一些。
今她不去,不是因為她還不知道錯,而是她已經沒這個資格了。
有時候徐氏會想,倘若當初她不跟阮妤較勁,好生和她說話道歉,便是不道歉,把自己心意表現出來,是不是她們間不會變成這?
便是做不了母女,能像她和阮老夫這好好說話好好聊天?
徐氏不知道。
她只是有些難過,有些傷心。
半開軒窗外鳥兒不知疾苦地歡快叫著,倒是越發襯得里頭冷清。
吃完午膳。
阮靖馳就打算先離開了。
他在霍家這幾天都沒怎好好收拾過自己,別不說什,他自己卻覺得丟,加上當初衣服帶得不多,他自己不會洗,又不好意思讓別給他洗,每天都是這件換下扔一邊,隔幾天再穿上,外衣倒是沒什,可里頭內搭,他總覺得有味道了。
而且他要讓去打聽下柳、文二今怎了,他答應阮妤后不會隨便跟別動手,不過這兩個狗東,膽敢算計他,他自然是要去跟他們好好清算下舊賬!
“祖母,我先了啊!”
阮靖馳還是不大習慣當著別面喊阮妤“姐姐”,和阮老夫打了一聲招呼就往外頭跑,反正阮妤說了她要在這多住幾天,他晚上可再過來。
“慢點跑!”
阮老夫在身后喊道,見他應是應了,速度卻一點沒減,很快就跑得沒了蹤影,只能無奈地和阮妤吐槽,“你這弟弟年年歲數,年年不大。”
阮妤看著阮靖馳離開方向,收目光后和阮老夫笑道:“不盡然。”
“嗯?”
阮老夫有些好奇地看著她。
阮妤便和她說了阮靖馳離開青山鎮前舉動。
阮老夫聽完后驚訝極了,她自己這個孫是什性,她最清楚不過,對自己認可家好,可對不喜歡或者陌生那是一眼都不會去瞧,外都覺得他蠻橫不好接近,沒想到今居然知道給送禮了,她兀自感慨了好一會才笑道:“這瞧著是大了些,好,咱們這個家后總得靠他來撐,我還總擔心他不大發愁呢。”
阮妤笑笑,沒再提這事,而是柔聲和說,“我陪您去散會步吧。”
“好。”
阮老夫笑著站了來,正好她今天吃多了。
等在院里了五、六圈,消了食,阮妤便又扶著去里屋休息,這是阮老夫幾十年來習慣,每天吃完飯消完食都要睡上兩刻,這習慣經年累月,要是哪一日不睡,后頭半日就跟廢了似,做什都提不精神。
被阮妤服侍著換了寢衣上了床,阮老夫已是困乏至極,臨睡前卻還記得握住阮妤手,撐著眼皮問她,“不吧?”
“不。”
阮妤笑道:“我說了要在這多陪您幾日。”這說完,阮老夫總算安了心,松開她手閉上眼睛。
阮妤替她掖好被,又在床邊陪著她坐了一會,這才往外。
言嬤嬤就侯在門外,瞧見她出來,朝里頭看了一眼,壓著嗓音問,“睡了?”等點了頭又笑著和阮妤說,“您來后,老夫心都定了,前幾日睡覺都是翻來覆去要折騰許久才睡著。”
她感慨一句,又和阮妤說,“您前屋還留著,不過老夫想和您離得近些便把您從前睡暖閣收拾出來了,竹按著您喜好布置好了,您要去看看嗎?”
“行,我去看看。”
阮妤沒讓跟著,和言嬤嬤說,“您留在這,免得祖母有事找不見。”等笑著應好,她便往外,這記憶中熟悉院,其實有許多年不曾踏足了,祖母前世離世太早,后來他們又都搬到了安,自此,她就再未過江陵府,自然不曾來過這個地方。
她沒有立刻暖閣,而是沿著廊慢慢著,沒幾步就聽到一道聲音,“小姐!”
頭看,是盛嬤嬤。
阮妤對這位老是沒有絲毫意見,即使當初恨徐氏,但對盛嬤嬤,她一直保持著應有尊敬……她停下步,等過來后,柔聲喊她,“嬤嬤。”
“哎。”
盛嬤嬤脆生生應了一聲。
雖然除夕那日才見過,但那日她心系著爺傷,夫又急著來,她連話都來不及和阮妤說上一句,更不用說仔細看她了,今日倒有是時間讓她好好看一看了,她見阮妤眉梢眼角都是自在和歡愉,臉上笑更有著從前在這座府里沒有輕松,她心里雖然有些遺憾難過,但掛著那些擔憂總算是消了個干凈。
她把徐氏吩咐沉水香給了。
“這是?”阮妤驚訝地看著手中這只木盒。
“是沉水香,夫特地買給您。”盛嬤嬤溫聲和她說,“她知道您喜歡,瞧見有賣便給您買來了。”說完見眼前女神色微怔,她猶豫一會又說道,“其實早些年,老奴拿過去那些東都是夫特地挑給您,只是……”
后頭話沒說,但阮妤卻聽懂了,她沉默地握著手中這只木盒。
有些事到底還是變了。
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這些事,她腦海中那個徐氏,總是冷冰冰看著她,與她置氣,罵她眼狼,最狠便是那句“果當初沒讓你留下就好了”……這句話曾一度成為她夢魘,有好幾年時間,她在夢中不斷掙扎,呼喊,卻怎都掙不脫。
今想想,或許她是愛過她,只是她們兩個都不擅表達自己情緒,性又都太過剛烈,所即使知道錯了,不愿意輕易跟對方低頭。
鳥兒越過平靜湖面,打亂一圈漣漪,猶她心,帶著輕微悵然和嘆息及與過往和解。
她抬頭看著盛嬤嬤,仍是那副笑顏,“嬤嬤陪我一趟暖閣吧,我給夫帶了一些東,勞您送過去了。”
盛嬤嬤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聲音摻了高興,“夫若知道您給她備了東,肯定高興!”
阮妤笑笑,領著去了暖閣。
竹已經把她帶來東都一一收拾好了,聽她說,連忙把她給徐氏準備那些東拿給了盛嬤嬤。
東都是阮母準備,想著他們好東見多了,阮母便讓阮妤帶來一些自己做臘味,雖不值錢,卻有情意,等把盛嬤嬤送,竹接過她手里東,柔聲問她,“您趕了一早上路,要去歇息下嗎?”
“好。”
阮妤收目光,笑著點頭。
她其實早就習慣自己一個打理了,但見竹一直小心翼翼陪在她身邊,亦步亦趨,生怕她不肯讓她伺候,又嘆了口氣,由著給她換衣洗漱,等坐到床上,拉著坐在床邊和她聊天,“我聽祖母說,她給你找了一戶家。”
說這個。
竹頗有些不好隨意,害羞低下頭,“是,您應該記得,就是那位林秀才,當初還是您見他可憐招進府。”
阮妤仔細想了想,問她,“今在賬房那個?”
等點了頭,便握著她手笑道:“既是祖母挑給你,準是個不錯,頭我召他過來看一看。”又問她,“可定下婚期了?到那天,我親自來送你出嫁。”
竹卻沒說日期,只是看了她一會,突然從椅上來,跪在了她跟前。
“你這是做什?”阮妤擰了眉,彎腰去扶她,竹卻拗得很,不肯,只是看著她說,“姑娘,我還是想伺候您,我從小就陪著您,這多年,我們從未分開過,您就讓我陪著您,無論做什都好!”
“你這丫頭,都要成婚,怎還跟小孩似?”她又拉了幾下,可竹仿佛在跟她使勁似,就是跪著不肯,一副她若不答應,她就跪不模。
阮妤最后還是無奈地松開手,靠到引枕上,低頭看竹。
上輩是這,她因為得罪阮云舒又被徐氏不喜,那會紅玉已經嫁了,她身邊就竹一個貼心丫頭,她原想給她一筆錢想讓她離開這個是非地,可這丫頭卻鐵了心不肯,別都說她精能干,只有阮妤知道這丫頭實誠得像個傻,但凡認準了事就很難更改。
前世后來她嫁給霍青行,給她相看了一個不錯丈夫。
她和霍青行分開那會正好是竹懷孕在家待產時候,她沒和她說,就是怕這丫頭傻乎乎又要跟她離開,沒想到今都給她找好丈夫了,還是這。
“你真要跟著我?”阮妤問她。
竹只當她是松動了,連忙點頭。
“你和你那位未婚夫可商量過了?”見竹神色微頓,搖搖頭,阮妤看著她好笑道:“都說你做事最是妥帖,怎今碰到自己事卻糊涂了?”
“小姐……”
竹臉色微,還未說完就聽阮妤問她,“你可愿意去安?”
“安?”
竹愣了下,了,“小姐是打算日后去安發展?”
阮妤沒有立刻答她。
這雖然算不上她臨時意,但顯然因為霍青行緣故加快了她進度,果沒有霍青行,她應該會好好在青山鎮待幾年,或許一直守著這塊地方有可能。
畢竟她沒那大野心。
可她今跟霍青行在一了,那個呆今年就要科考了,果沒有問題,他應該會和前世一在安大放光彩。
阮妤低眉笑了下,又問竹,“你愿意嗎?”
竹這次沒有猶豫,揚媚臉,笑道:“愿意,只要跟著小姐,去哪里都好!”
阮妤跟著笑了。
只是想到她未婚夫,又問了一句,“那位林秀才,你可喜歡?”
“我……”
竹猶豫著不知道怎開口。
她對那位林秀才是有些好感,可她怕這說,小姐又該不意她跟著她了。
阮妤見她這副表情便知道她心思了,她沒再多問,只道:“好了,這事我會安排。”說著朝伸手,“你先來吧。”這次竹沒猶豫,順勢來了。
……
等到夜里,吃完晚膳。
阮妤陪著阮老夫說話時候便提到了這事,阮老夫原本正在吃阮妤給她剝桂圓,聞言,頗為驚訝,“你要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