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夜的眉目就在眼前;他一字一句,嘴角彎成一道精致的弧度;他擔心著她,眉間有了一道直立的折痕。
玉淵避開他的目光,微微低下頭,“匈奴和親,是得有份量的人,你別多想,累了心神。”
李錦夜笑笑,另起了話頭,“五月初一,周家小姐生辰,這日宮里大約會有賞賜下來?!?br/>
玉淵瞳孔驟然一縮。
她用腳趾想想,也猜得出這個賞賜是--賜婚。
饒是心里早有這個準備,從他嘴里聽到的時候,玉淵還是難過的默默低下了頭。
隨即,她抬起頭,聲音像是蝴蝶在陽光下微顫的雙翅,“真是……恭喜了!”
連日的壓抑、疲勞,被這一聲“恭喜”帶動,化作了酸楚。
李錦夜動了動唇,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只是伸出了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髻。
“長衫跟我說了,你想給你三叔找個媳婦,這事我會留意的?!?br/>
玉淵沒想到蘇長衫會求了李錦夜,扯了個笑道:“替我謝謝他,改日等他得空了,我讓三叔陪他喝酒?!?br/>
李錦夜笑道:“最近怕是沒功夫了,整日忙得不著家,衛國公都上我這里堵了兩回人。”
“堵人做什么,不會是有姑娘向他提親吧?”
“還真被你猜著了!”
“哪家的姑娘???”
“令妃娘娘的娘家侄女,長得挺整齊的,人也不錯?!?br/>
“這么好的姑娘嫁給他,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半點都不混!”
“可惜混名在外!”
“就看有沒有人識貨!”
“識貨有什么用,還不是一場空。”
話一出口,玉淵才覺得不對,但收回來卻是不可能了,她偷偷拿眼睛去看李錦夜。
不想,李錦夜下意識地也向她看過來,躲閃不及,兩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她的目光空蕩,一腔話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李錦夜心口絞痛,比任何時候都要痛。
“我瞎說的!”玉淵扯著嘴角,笑了笑,若無其事扭頭往前走,沒走幾步的,發現路已到盡頭。
她低喃道:“這條路太短了,就這么一段!”
“什么?”李錦夜沒聽清楚。
“沒什么!”玉淵轉身,“快走吧,今日的針還沒行呢!”
“阿淵!”李錦夜突然攔在她面前。
玉淵抬頭:“怎么了?!?br/>
少女的眉眼隱在月光下,她的面容很惹眼,尤其是眼睛,好像藏著了太多的心事。
李錦夜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笑笑:“以后就算成了親,我也護得住你?!?br/>
“誰要你護啊,我自個護得住自個!”
玉淵走得極快,兩人之間,距離拉伸,越來越遠。
忽然,她扭過頭,大聲道:“李錦夜,祝你平安順意,前程似錦!”
話落,人間,便安靜了!
李錦夜看著笑起來眉目彎彎的少女,用力的點點頭。
玉淵扭頭,兩行淚便無聲落了下一來,隱在青石路上,瞬間不見!
……
五月初一,雨過天晴。
玉淵如常到鬼醫堂坐診,奇怪的是,這日病人不多,從早上到午后,就只進來了五六個。
玉淵無事可做,便有意拉著溫郎中聊些解毒的法子。
溫郎中笑道:“天下醫毒不分家,論醫,中原杏林高手居多;若論毒,南疆稱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br/>
“南疆?”
“對,南疆。南疆被大山阻隔,終年彌漫著霧瘴不見天日,正是毒蟲毒物最好滋生的地方,那邊的醫者個個會解毒。”
玉淵心中一動,“牽機的毒能解嗎?”
溫郎中撫須笑道:“牽機的毒無人能解。不過也不一定,我聽說南疆那邊有巫師,巫師,小巫師,這些人神神鬼鬼,身子罩在一件大黑袍里,只露出個眼睛,袍子里面都是毒蟲,什么毒到了他們手里,都不是大事。”
玉淵心里升起希望:“溫郎中,南僵離京城遠嗎?”
“何止遠啊,我聽人說,馬車得整整走幾個月,穿山越嶺的,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你打聽這些做什么,莫非你中了牽機的毒,命不久矣?”溫湘突然插話。
玉淵配合地點點頭:“沒錯,我中了毒,溫姑娘,快救我!”
“呸!”
溫湘啐了一口:“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你啊,比烏龜還命長!”
玉淵:“有這么說話的嗎,把我比作烏龜,那你是啥?”
溫湘眉毛一挑,“王八啊,一樣長壽。”
玉淵:“……”好吧,溫姑娘你贏了。
“阿淵,阿淵!”
門口,蘇長衫從馬上翻身下來,鬼喊鬼叫了兩聲后,便像陣風一樣的沖進來。
抬頭,見玉淵在,氣罵道:“他娘的,這什么鬼天,熱死小爺我了,快,弄點冰的東西來喝喝?!?br/>
玉淵見他面色潮紅,滿頭是汗,立刻讓衛溫去廚房拿梅子湯。
“你這是打哪兒來?”
“還能打哪兒來,先去衙門點了卯,又偷懶回了趟衛國公府,后來兄弟們叫我,這懶又沒偷成……”
玉淵:“……”
她有點跟不上這廝東拉西扯不著邊節奏。
“后來去了周府,這會剛剛從周府回來,這不來看你了嗎!”
蘇長衫沖她擠了下眼睛:“小阿淵,你說我這心,是不是菩薩做的。”
玉淵聽到周府,臉色微微一變,還沒來得及答話,蘇長衫已經湊到她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來了,來年二月二,龍抬頭那天。”
他這話講得急,玉淵不想聽也聽到了,腦子里轟鳴一聲,感覺血氣都快翻涌到嗓子里了,硬生生憋出一句,“果然是個好日子??!”
蘇長衫深目看著他,似要把她從皮到骨都看透。
玉淵在他面前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輕聲道:“你想怎樣?”
蘇長衫一句“想看你哭”正要脫口而出,卻聽有個清脆的聲音搶在他面前。
“喂,穿白衣服的,你這樣巴巴地看著我家女郎中,莫非想娶她回去?”
誰他娘的膽子這么大!
蘇長衫順著聲音一看,紫衣少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鏡在他身上打轉--很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