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中的暴力情形并沒有出現(xiàn), 男人制住林阡陌, 只是手指懸空,搭在了她的脈博上,標準的切脈。
“嗯, 雖然身上多長了些肉,可身子還是虛, 你有先天不足之癥。”切完脈,他并沒有放開林阡陌的手, 反而將它舉高了些, 寬敞的衣袖順著手臂滑落,露出凝脂般的肌膚,上面有一個紅印, 很明顯是蚊蟲咬的。他盯著看了半天, 才咧開嘴角一笑,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 從中抹了一點綠膏在紅印上, 纏繞林阡陌許久的瘙癢一下消失于無形。
她莫名地、呆呆地看著他動作,在感受到手上的清涼時詫異問道:“這是什么藥,這么有用?你是大夫?”她覺得面前的男人很奇怪,眼神很溫和,人也在笑, 可總讓人覺得那表情有些木然,令這笑也變得有些陰森。“你想做什么?咱們有話好好說,我那塊玉佩……就當送你了, 別的值錢東西我也沒了,你不要亂來,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做人可不能沒有良心。”
林阡陌鎮(zhèn)靜下來,想到若是男人要害她,上次在山中就不會放過她了,只是他身上帶著一種讓人不安的東西,讓她沒來由地有些害怕,所以話說得語無倫次。是什么東西呢?她回味許久方才明白過來,從第一次遇見這個人,他的身上就帶著一股殺氣,是了,是殺氣!當他的眼神變得犀利時,似乎天下萬物皆不在他眼內(nèi),眨眼之間,他就能毀滅一切。
“玉佩真的送給我了?”男人笑著問她,話語中似乎有一絲調(diào)侃的意味,“不后悔?”
不就一塊玉佩嗎,他要就拿去吧,老輩人不是常說“舍財免災”嗎,就當送瘟神了,林阡陌忙不疊地點頭。
“真的送我,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本來我是想把它還給你的,上次我不問而取,只是想拿去觀賞觀賞。你說得對,救命之恩當然要報,我這次來,就是來報恩的。”男人慢條斯理地攤開了手掌,掌心正躺著那枚潔白的玉,他生怕林阡陌反悔似的,很快將玉掛到了頸上,拉開領子貼身戴著。
林阡陌目瞪口呆,心中暗悔,自己整天就想著玉佩,人家還沒說明來意呢,就先亂了陣腳,這下好了,原來人家沒惡意,是來報恩還東西的。可是說出口的話收不回來,她只有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把玉佩重新收了回去。
“丫頭,你想我怎么報恩?說說。”他把玩著林阡陌的手指,輕松地問道。林阡陌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粗礪,與蘇三的差不多,他是練武之人,慣常用的武器也是劍。想抽回手來,使勁用力,男人就是不放,帶著笑意看著她。
娘哎!一向都是自個兒調(diào)戲人,今兒被人反調(diào)戲了!林阡陌瞪了他幾眼,見他不為所動,干脆也隨他去了,反正只有他們兩人,他是男的,她是女的,在這個社會,男女拉拉扯扯,說起來占便宜的是她,他都不怕,她怕什么!于是一句話不經(jīng)大腦地沖出口來:“你要怎么報?不會是要以身相許吧?”
長眉一挑,那雙眼笑彎了:“哦!”他拖長了聲調(diào),“原來小丫頭是想我以身相許?怎么,你有了兩個美男還不夠,看得上我這等平庸之人?”
“才不是呢,我就是怕你有那個想法,報恩有很多種方式,千萬不要把自己搭進去,那樣太得不償失了。”林阡陌紅了臉,趕緊澄清。
他半晌不語,林阡陌偷眼看去,他正望著窗外,神色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開口:“丫頭,如果我真的以身相許,你愿意嗎?”
“不行!”林阡陌答得很快。
“為什么不行?”男人的眼中滿是疑問。
“我有了兩位夫郎,已經(jīng)知足了,怎么可以再招惹別人。”
“這么說,若是沒了他們,你就會答應嗎?”
“還是不行,我與你之間,沒有感情,沒感情的兩個人,何必要在一起。報恩有很多方式,你可以給我銀子,我不會拒絕的。”
“可我沒有銀子,你應該看得出,我是個窮人,只有自己的身子可以給你……”
林阡陌看著那瞬間變得楚楚可憐的雙眸,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你不要這么惡心好不好,我知道你是逗我玩兒的。”
“說得這么可憐都沒有人同情,傷心了!”他搖了搖頭,換了一幅笑顏,“你身體不好,連賽珠的方子要繼續(xù)吃,別停下,另外每隔一段日子我會來復查,如果不想留下病根將來后悔,最好乖乖聽我的話。”
“啊,連夫人是你請來的?”林阡陌驚訝道。這件事她一直沒弄清楚,連夫人何以會請自為她看病,之后付她診金,更是說有人付過了,硬是不收。就算給縣郡大人一家看病,也沒有不收銀子的道理,先前他們以為連夫人是看在莫老爺?shù)拿孀由蟻斫o林阡陌治病的,如此看來其實不是,一直猜不到這暗中關心林阡陌的人是誰,現(xiàn)在明白了,原來是眼前這個男人,他還真是來報恩的!
“是我,她的醫(yī)術雖次于我,但也算好的了。”
林阡陌壓根沒有想到,她所救的這個男人居然是個大夫,回想起來,確實像那么回事,他中了毒,不是自己能解么?可是他當時是被人追捕的樣子,而且對方還是官府的人,這個男人到底是什么來歷?會是江湖大盜嗎?她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煩。
“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咱們兩清了,以后你不用惦記著報恩了。”林阡陌說道。
“就這么想跟我撇清關系?”男人笑道,“丫頭,那可由不得你。”他忽然湊到林阡陌耳邊,嚇得她急忙往后退,“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秦樓!”
秦樓一個飛身,躍出窗外,林阡陌還未反應過來,他就沒了蹤影。要不是消褪了的紅印,還有他留下的,帶著淡淡薄荷香的藥瓶,這一切仿佛不曾發(fā)生過。
沈慎d揉著眼從床上坐起,伸了一個懶腰:“這一覺睡得好沉!阡陌,你在窗邊做什么?可是悶了?你應該早點叫醒我陪你說話。”
林阡陌轉(zhuǎn)身面對他,看他慵懶的模樣,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小心翼翼,不由得心痛。“若是還想睡就多睡會兒,別整天只顧著我,我早就沒事了,你這么累做什么?”
沈慎d走過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輕輕環(huán)住她的腰,一起看向窗外。“阡陌,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你流了那么多血……雖然你沒事,可我知道,要不是有連大夫,以你的身子,根本無法承受那樣的傷害,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林阡陌半側過身,掩住了他的嘴:“都說了不怪你,我也好好的沒事,慎d,你別再自責了。”
沈慎d眼睛又紅了:“可是……孩子沒了,你也受了很多苦。要是早知道會給你帶來傷害,阡陌,我……我當時就不應該……是我對不起你。其實那天,我并沒有喝醉,也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為我的自私所付出的代價,只是為什么不報應在我身上,要害了我們的孩子。”
這一刻的沈慎d,看起來像個孩子,他是那么無措,那么傷心難過,這個事件對林阡陌造成的是身體上的傷害,對沈慎d,卻是在他的心口上劃了一刀。是他的母親親手推了林阡陌一下,讓他失去了孩子。他跪在林阡陌面前,頭伏在她的腿上,低泣出聲。
“過去了,事情都過去了,至于孩子,等我養(yǎng)好了身子,將來還會有的。”林阡陌將手放在他的頭上,安撫地拍了拍。以前與沈慎d做朋友之時,他就像個哥哥,對林阡陌照顧有加,如今成了情人,她才發(fā)現(xiàn)他不似外表那么爽朗,其實他也有著脆弱的一面,也許是面對著心愛的人,所以放下了心防。
這段日子,林阡陌胖了,他卻瘦了。她摸了摸他的肩,都能感到骨頭硌人了。她一顆心要分成兩瓣,一瓣裝著他,一瓣裝著蘇三,可這兩個男人的心里卻都只裝著她一個,她林阡陌何德何能,令人如此相待?心中一時被什么東西漲得滿滿的,既覺得溫暖,又有些酸澀。
“慎d,”她柔柔地看著他,“你不要后悔,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