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姑娘,學琴會打瞌睡。”
“下棋只會在棋盤上擺小花。”
“練字的時候,抱怨造字的人把字造得那么復雜,而取名的人,偏要挑那么復雜的名起。”
整個大殿上,飄著孟少將軍淡淡的聲音。
他慢聲細語,勾著唇角,眉帶輕笑。
聲音里,完全沒有往日提起沈家時的暴戾、慍怒、悲憤、哀傷,甚至有一絲笑意藏在里頭,甜而不膩。
好似他口中的那位姑娘,一直在他眼前心上,而非沈家陵園里的一把枯骨。
“女紅也不行,看書……看書她倒是挺當回事,每次都會抄些千奇百怪的問題來問我,弄得我也要去翻書才能尋到答案。”
“她還挺愛吃,不過小小一只,叫囂得再厲害,也只是嘗個鮮罷了。”
沈清秋靜靜地聽著。
聽著孟庸眼里的‘沈清秋’,聽那個已經死去了的‘沈清秋’。
她想,她一輩子也做不回‘沈清秋’了。
萬棣棠適才還擔心念念的出現,會撕開孟庸心底的傷疤,此刻聽他緩聲細語,倒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從前的孟庸,哪怕是孟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沈家。
他是但真會瞬間變成暴戾的野獸,傷人三分,自傷七分。
如今他再提舊事,卻是這樣一幅輕飄飄的口吻,像是與過去握手言和,接受沈家不在了的事實。
他忍不住看向阿愁。
或許連她自己都還未察覺,適才席間,孟庸與她同用一雙筷,同吃了一杯酒。
這在旁人看來,不過是紈绔子弟挑逗姑娘的手段,但在臭毛病巨多的孟大爺這里,當得是世間無二了。
也不知這黃毛丫頭,是如何走進他心里去的。
思及此,萬棣棠不免覺得好笑。
自己一開始,便有些多管閑事了。
殿中出奇的寂靜,他便舉杯轉了話題。
“蒯都統,你總把目光放在孟大哥身上做什么?此番本王可是帶著皇命來的,若完不成任務,被皇兄打板子,本王可是要找蒯都統算賬的!”
蒯博聞端著酒杯怔愣了許久,隨后豹眼一瞇,將視線轉向了孟庸身邊的黃毛丫頭。
莫非,這孟家小子對沈家姑娘的一腔深情都是裝出來的?
這個阿愁到孟家不過半年,真能讓一個‘死人’活過來?
就算孟庸真從沈家那個泥潭里走了出來,他完全可以再為他造一個!
聽到萬棣棠的話,他又深深地凝視了黃毛丫頭一眼,轉杯同萬棣棠笑說:“王爺放心,我主營八千將士,隨你挑選。”
二人對飲一杯,萬棣棠方問:“不知,朱統領為何不在?”
提及朱于春,蒯博聞登時沒好臉色,揚手一揮,嫌惡地說:“他是覺得皇上將京畿營的士兵拉到宮宴上表演,像耍猴一般,是在侮辱軍人,不愿遷就,又不能違抗圣命,就躲了出去罷。”
殿上幾人都是狐貍成了精,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弦外之意?
朱于春與他水火不容,便是真不滿寧親王來挑人的事,也不可能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萬棣棠也不拆穿,只笑扯扯地打圓場。
“除夕宮宴,也是為了讓文武大臣們見識一下軍中兒郎的風采嘛。”
二人又互推了幾句太極,席進尾聲。
蒯博聞提出今日帶他們熟悉一下軍營中的環境,明日再定挑人之事。
萬棣棠自無不應。
五年過去,京畿營早已大改。
帥府外便是軍械庫,東西各有兩個寬大的演武場地,各處分布著小塊的訓練場地。
八千人分了四小營,分住四角。
等把營地簡單瀏覽一遍,天色已暗。
四人下榻的之地就在帥府二樓,四間廂房。
三個主子一人一間,老郝與朱雀一間,沈清秋跟著孟夫人住。
晚飯后,趁蒯博聞拉著幾人閑聊時,沈清秋去伙房里煎了二人的藥。
等藥煎好,蒯博聞已去,幾人各自回了房。
萬棣棠就住樓梯口旁,沈清秋先把藥端給他。
房間門一開,萬棣棠堵在門口,神色略微尷尬。
沈清秋目光輕輕一挑,便看到他房中的女子。
看衣著,是白日席間給他斟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