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爺，如你所愿，你我可以策馬奔騰黃泉道了！”
    萬棣棠拖長了尾音的聲音飄進起居室時，沈清秋正在孟庸的頭上做實驗。
    碧月姑姑在旁指導。
    萬棣棠一進屋便愣住，“怎么，你才起啊？”
    孟庸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銅鏡前。
    一早上，他感覺頭皮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沈清秋確實是努力在學。
    但也確實緊張。
    那畢竟是她曾許一生的人，他曾牽著她的手，走遍沈家，行遍孟府……
    一個愣神的功夫，孟庸又抽了口冷氣，她下意識地松手，柔順的發(fā)立刻滑落。
    孟庸嘆了口氣，只能同萬棣棠說話轉移注意力。
    頭發(fā)好歹是束好了，戴上玉冠，沈清秋便恭謹地退到旁邊。
    聞言還未答，孟庸又問：“會自己描妝嗎？”
    “奴會一點。”
    孟庸便起身，去里間取了套妝盒出來，讓碧月姑姑幫她上妝。
    自招呼萬棣棠去旁邊榻上說話。
    “皇上怎么安排？”
    “王焉本是陽州駐軍正團練，如今他被殺，皇兄擔心陽州駐軍出問題，特令我為督查使前去巡視。”
    “隨行人員，隨便我挑。”
    孟庸將一份名單遞給他。
    “王爺可以挑這些人跟隨。”
    萬棣棠打開一看，眼神閃了閃。
    “妙啊！這些人都是王蟒的屬臣，若我們此行出了意外，他們也別想逃。”
    隨后，他又萬分扼腕。
    “龍鳳建盞一點消息都沒有，皇兄已經在令人找王府地契了，我還要陪你去闖鬼門關……”
    孟庸自然聽得懂他的弦外之音。
    “我保證，從陽州回來，王爺的建盞會乖乖回來的。”
    萬棣棠秒變臉色，“那本王沒問題了。”
    正事談完，寧親王目光又盯在沈清秋身上。
    “阿愁，你也去陽州嗎？”
    他說著話，人已經挪了過去，搖晃沈清秋的胳膊。
    “去嘛去嘛……你不去，我這一路對著孟庸那個悶騷，實在……”
    他話說一半，盯著銅鏡中的臉，突然沒聲了。
    沈清秋臉上已經敷粉，打了腮紅，碧月姑姑正替她描眉。
    萬棣棠看看銅鏡里的臉，又看看阿愁的臉，隨后無意識地抬手遮擋阿愁的半張臉。
    他喃喃道：“你這妝容一描，眉眼處竟與……”
    他話未說完，孟庸發(fā)冷的聲音傳來。
    “把眉形換了。”
    萬棣棠回頭一看，孟庸正立在他身后，耷拉下的眼皮遮不住眸中寒光。
    他嚇得渾身一抖，尷尬地收回手。
    “對對對，換了換了……阿愁臉瘦，不適合桂葉眉，換成小遠山，顯得俏皮活潑些。”
    碧月姑姑亦賠笑道：“是老奴糊涂，往常就伺候夫人化妝，哪里給年輕女子描過妝容？竟還不如寧親王懂得多。”
    她說話便要將才描上的眉擦去。
    沈清秋卻早已拾起濕帕子，將臉上妝容全擦去。
    適才她瞧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恍惚。
    仿佛年少時對鏡貼花，身后雙親舉案齊眉，窗外郎騎竹馬，手攀青梅……
    萬棣棠的話，才令她幡然醒悟過來。
    她再不是兵部尚書女，家仇未報，有何資格描眉敷粉？
    她起身退到一旁，低眉不答話。
    孟庸看著她，一身紅衣，長發(fā)高挽，肩背瘦小，低眉順眼。
    “這套妝盒你得會熟練運用，和碧月姑姑仔細學。”
    他說完，信步出門。
    萬棣棠起身拍了拍沈清秋肩膀，到底沒說什么，追出門去。
    遠遠地，聽見他的聲音。
    “你擺這張臉做什么？阿愁又沒有錯！”
    “王爺想松松骨？”
    碧月姑姑輕嘆一聲。
    “怪我糊涂，給夫人描眉慣了，一時忘了。”
    她將沈清秋拉回銅鏡前，重上粉。
    “平時看還看不出來，一描上眉，你的眉眼與沈家姑娘卻有幾分像。”
    “咱們這位少將軍啊，什么都好，只是一碰到沈家姑娘，那顆心就變得像……”
    碧月姑姑想了一想，方接出一句。
    “像殺戮后的戰(zhàn)場。”
    “淌著鮮血，堆著爛肉，蒼涼、肅寂、靡頹蕭條、荒無生機。”
    沈清秋靜靜地聽她說，聽她說那個不曾見過的孟庸。
    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啊，這五年間，究竟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