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長期被不聽話病人折磨，傾老積了滿身怨氣。
    如今有孟夫人撐腰，他那副藥但真是怎么難喝怎么配。
    花丫端藥進來時，五官被藥熏得皺成一團。
    沈清秋接過藥，再看床上二人時，滿心滿眼的同情。
    只怕比上次那黃連湯還難喝。
    意料之外，二人竟都分外老實地喝了藥。
    雖然連一向自持的孟少將軍都逐漸表情失控，而寧親王的五官更是快飛出圓圓的臉龐了。
    看來還是孟夫人的話管用。
    沈清秋滿心欣慰，端了碗出去，被孟庸喚住。
    “阿愁，讓門上備馬車，送寧親王回府。”
    寧親王正趴在床邊干嘔，聞言震驚住了，回身抱住孟庸，現學現賣上演孟夫人剛才的假哭。
    “孟大哥，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
    孟庸閉著眼，眉宇劇烈地顫動著，顯示他正在忍耐。
    “一身酒氣，還有這藥味……滾！”
    “呼呼……哦！”
    寧親王吸吸鼻子，可憐兮兮下床來，裹緊了裘衣，一步三回頭地往外滾。
    看著二人，沈清秋莫名想笑。
    雖說建寧城中關于二人的流言是懷恩閣傳的，但仔細想一想也不是空穴來風。
    頭前她擔心二人會因王蟒和大長公主的事生了嫌隙，現今看來倒是多慮了。
    從西山腳下的試探，到昨日懷恩閣的直言相告，孟庸大抵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吧。
    她送萬棣棠出府，回來時，孟庸已經穿戴整齊，只面色透著病態的蒼白，令他臉上的瘀青更加突兀。
    他凝重地對門坐著，旁邊矮幾上擱著藥。
    沈清秋以為他是要她抹藥，上前拿了玉瓶，卻被他將藥奪了過去。
    未及反應，孟庸已經捉住她右手，飛快地解開束袖的綁帶，將袖口往上拉。
    細細的皓腕間，猩紅一片。
    她的手腕相對孟庸的手而言實在太細，大部分是掌心留下的痕跡。
    孟庸一言不發地倒藥，揉開。
    他斂著眉宇，神情認真，動作輕柔，與沈清秋給他散瘀時是截然不同的。
    人體掌心的溫度總比別處高些，沈清秋覺得孟庸的雙手似火炭一般，要把自己的手腕燒斷。
    那溫度沿著漸漸失去知覺的手臂蜿蜒而上，直沖頭頂，在脖頸與臉頰上耀武揚威。
    她猛然抽回手，著急忙慌地背過身扯下袖口遮掩。
    “奴……奴可以自己上藥。”
    連話都結巴了。
    身后是一片沉默，她也沒勇氣等孟庸開口，箭步離去。
    分明早已想好了，若能令孟庸稍減心中愧責，便由著他吧。
    前生今世，她都欠他的。
    可到了才發現，她做不到。
    面對他的溫柔，她無法遏制心猿意馬，做不到心如止水。
    如果，他知道了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黃毛丫頭，留在他身邊的理由，不僅是想要得到孟府的庇護……
    他還會想要護著她嗎？
    行到書房外的轉角處，身后傳來孟庸的聲音。
    “阿愁……”
    失了往常的溫潤，濃濃鼻音帶出幾分虛弱感。
    沈清秋下意識地停了下來，一陣涼風襲來，令她渾身一顫。
    想著正處冷風口，孟庸又還病著。
    她往回行了幾步，孟庸便趕了上來，連步子都不似往常那般輕快。
    “這個是母親專程給你的。”
    他把孟夫人帶來的匣子遞給她，說話時輕輕咳嗽，聲音雖弱，語氣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王蟒總有倒下的一日，刀口舔血的日子終究不是頭，你應用得著。”
    沈清秋想著她大抵也用不上。
    她那一身傷痕，除了換皮，是去不掉的。
    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只無聲地接過，連聲謝謝都張不開嘴。
    孟庸又說：“明日去京畿營，你準備一下。”
    “明日？”
    沈清秋愕然地抬眼望向他。
    瘀痕明顯，臉色慘白，誰看不出他病著？
    孟庸卻展了展唇角，“我與寧親王都病著，正好可以令蒯博聞放松警惕。”
    沈清秋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他總說她以身犯險，自己卻是最不拿身體當回事的人。
    二話不說進王蟒的私獄，拼著九死一生往舒州解蠱……還有王蟒的天蛟衛……
    知道他定是做了周全的安排，可每次都拿命去搏，萬一哪次輸了呢？
    可她不敢勸。
    每次勸他的結果，都是以他動怒告終。
    孟庸卻避開了她的視線，微微側身，目光眺向庭中。
    沉默半晌，他低聲問：“是不是我對你的好，給你造成困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