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庸帶來的包袱里,是上次殺惠城時給她的夜行裝束。
“你用的武器易傷手,手套是專為你準備的。”
“暗器俱是千機私造的,查不到來歷,用完了找玄影領。”
“衣服防水防火,若壞了同我講。”
他將東西擱在桌上,一件一件地說明,聲音溫和。
沈清秋靜默地立在一旁,抬眼便見他臉上的瘀痕。
心里五味雜陳。
從前她在他跟前唯唯諾諾、低眉順眼,他頤指氣使,高高在上。
現在她揍了他一頓,好像一下子把他的火氣給揍沒了。
孟庸又說:“把你武器給我看看。”
沈清秋下意識地捂了捂腕間的緞帶。
那根細長的鋼絲陪伴她前生今世,見證了她滿身的殺業,是她最不愿讓他看的。
片刻之后,她還是將繞指柔取下,遞給孟庸。
反正,他連她殺人時的樣子都見過了。
在他眼里,她不過是個為報家仇不擇手段的狠辣丫頭。
孟庸接過繞指柔后,將鋼絲拉開,以雙臂量了長度,試了重量。
隨后遞還給她。
“我會令人給你鑄一根新的,這根你先用著。”
沈清秋唯有默然點頭。
孟庸又叮囑說:“我不問你的消息來源,也不會去追查你背后的人,只有一點,保護好自己,我等你回來。”
沈清秋鼻頭一酸,毫無預兆地滑了一滴淚。
她忙背轉過身,狠狠地一擦眼睛。
自沈家出事,她身如飄蓬,輾轉磨礪,夢里千百次回首,燈火處等她的人最終都散作塵埃。
我等你回來……
她再沒想過,還能聽到這樣的話。
“奴……奴該換衣服了。”
她強作鎮定,將身后的人趕出門,怕在他面前露了陷。
孟庸不再說什么,轉身出門。
從孟府出來后,沈清秋留了個心眼,在城中繞了兩圈,確定千機的人沒跟著,才往微雨樓去。
自王焉死在微雨樓后,整個樓一直被官府封禁,倒是給了魏成器一個藏身之所。
白天還好,到了夜里,外面不敢點燈,他只能縮在下面的暗室里。
暗室陰冷潮濕,因通風不好,不能燒炭,每至夜間,便只能裹上厚厚的被子。
門被踹開時,外頭的陰風卷進來,險些將微弱的燭火撲滅。
縮在被子里的魏成器嚇得從床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從枕下順出一把匕首,哆嗦著對準來人。
“誰!”連聲音都帶著顫音。
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沈清秋心里泛了一陣酸楚。
沈家剛出事時,她也如他這般,像極了覆巢下僥幸存活的雛鳥,每時每刻如履薄冰,不知今夕明日。
“是我。”
她先出一聲,打消他的戒心,方邁步進去。
聽見她的聲音,魏成器果真放下戒備。
“是你呀?”
一句話的功夫,他已經將剛才的戰栗掩了個干凈,故作老成地擺出一臉陰險的笑。
“還沒到日子,你來做什么?”
見識過孟庸那出神入化的變臉后,沈清秋再看旁人,就覺得他們演技實在拙劣。
比如此刻的魏成器,雖然笑容看起來很陰險,卻把原本拔出的匕首收入鞘中,還放回了枕下。
一個真正陰險狠辣的人,絕不可能對不相識的人,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更不可能,完全把后背暴露給別人。
趁魏成器放匕首的時間,她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抵在石墻上,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
魏成器不到十八歲,體格本就不壯,魏家出事后更快速消瘦,兩頰都深陷了。
被掐住脖子后,他唯一的反抗,便是徒勞地去扒拉脖子上的手。
沈清秋下手極狠,直看到魏成器慘白的臉漲得紅紫,瞳孔里血絲畢顯,她才一把將人摔在地上。
“咳咳咳……”
停擺的大腦重新運作,暈眩感替代了窒息感,嗆咳了一陣后,魏成器便趴在地上干嘔起來。
眼角瞥到沈清秋正慢慢靠近,他立刻匍匐著朝旁邊爬開。
“你這瘋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沈清秋拖著暗室中唯一的凳子,木頭在石板上摩擦的聲音,像死亡的音符,在陰冷、潮濕、逼仄的空間里回蕩。
她將魏成器堵在角落里,一把扯下面巾,嘴角向兩側挑出一個嗜殺的弧度。
連聲音,都刻意壓出陰森感。
“帶我去見廖嫲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