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棣棠掙扎著起身,踩著滿地狼藉,搖搖晃晃地走出門來。
他醉眼迷離地望著孟庸,自嘲地癡癡發笑。
“我終于知道,你為何不待見芳華,為何不愿入仕為官,為何對我不冷不熱……”
他說話時身體搖搖晃晃,像個不倒翁,眼看著要倒下去了,又一下子站起來。
含糊不清的醉話,是他一腔肺腑真心,和輕易說不出口的難過落寞。
“你該恨的呀!”
他身體往后重重地摔在墻壁上。
“這些年我也在想,想那老王八同沈家素無過節,為何偏偏同沈家過不去呢?”
孟庸本是一臉嫌惡,聽到這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色變得異常冷漠。
“王爺喝多了!”
他一把拉起萬棣棠,踹開旁邊的房間門,將他拽了進去。
房門一關,屋子里的聲音便斷斷續續,聽不大真。
宋無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嘴里眼里嫌棄著,卻還是放心不下他。”
她用手肘碰了碰沈清秋,“這毒舌男還是個口是心非的主兒啊!”
沈清秋神情冷冽,半闔眼遮掩住眸中的痛楚。
誰也不知王蟒當年為何要滅沈家,除了他自己。
連父親都不知道,會因為數十年前主持的一樁婚事,招來滅門慘禍。
王蟒領兵上門的當日,父親是否還將他當做共襄大舉的伙伴?
因此毫無防備,滿門上下,除了被娘親藏在灶里的她,無一幸免。
數十性命,就因他那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意,慘遭屠戮!
萬棣棠也知道了吧。
知道大長公主下嫁萬家前,便與王蟒私定終身。
知道王蟒會助萬家推倒夏朝,皆因與大長公主的私情。
知道王蟒屠殺沈家,是因為大長公主下嫁萬家的一切事宜,是由前朝兵部尚書沈良牽頭。
可分明,所有人都清楚,大長公主下嫁萬家,是夏孑一力促成。
下嫁前,公主哭過鬧過,甚至以死相要挾。
可那又怎樣?
夏孑還是一意孤行。
因為萬家財大氣粗,公主下嫁,可以填補國庫空虛。
滿朝文武,無人阻止。
見她久久垂首不語,宋無衣也發現了異常。
“姐妹兒,你又怎么了?”
沈清秋抬首,勉力地同她展了個笑容,示意自己沒事。
斯人已逝,悲傷和憤怒不能讓王蟒倒臺。
她須得忍,也只能忍。
“嘎吱”一聲,房間門開啟,孟庸從里頭出來,把門帶上后,他神色古怪地看著沈清秋。
“醉酒的人,有那么煩人嗎?”
沈清秋被他問得呆了一呆,隨后木然地點頭。
“是有點煩人,不過,想來王爺心里也是難受到了極點,所以才會……”
孟庸打斷她的話,語帶委屈。
“他喝酒就是難受,我喝酒你就打我?”
沈清秋是真佩服他,只要他想翻舊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也能聯系起來。
“王爺和少將軍又怎能一樣?”
萬棣棠難受,是因萬家的事,與她關系不大。
但孟庸墮落成那副樣子,則是因為沈家。
“哪里不一樣?”
孟庸低眉瞧著她,大有一副她不說出個子丑寅卯就罷休的勢頭。
哪里不一樣呢?
沈清秋也在想。
大概是,她看到孟庸,會心疼難受,會自責愧疚,會想要拼盡一切趕走他眉眼間的傷痛。
哪怕,讓他忘了‘沈清秋’,也在所不惜。
而看到萬棣棠,她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那樣一個活潑開朗的人,也有如此無助之時。
她賠著笑臉說:“大概是,毆打親王,會被砍頭吧。”
孟庸凝眉想了想,“正經來算,我也是個皇親,雖還不到砍頭的分量,怎么說也得挨上一頓板子。”
沈清秋滿心無語,一個轉念,她把雙手往前一伸。
“少將軍若是心里實在過不去這個坎兒,就把奴送官去吃板子吧。”
看到孟庸明顯怔忪的神情,她得意地翹起嘴角。
“或者,你也把奴打一頓,奴保證不還手。”
“嘖……”
孟庸牙疼地撇撇嘴,大覺無趣,悻悻地不發一語。
成功把他噎了回去,沈清秋只覺渾身通暢。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人也就嘴上不饒人,做不到真計較。
耍嘴皮子功夫,誰還不會了呢?
旁邊宋無衣聽著主仆兩個的話,又盯著孟庸臉上的半張面具看了會兒。
她感覺自己,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