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
    舒州城里一家布莊被官府查抄了。
    官府從里頭押出十幾個人，同時查抄出好些前朝舊物。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這些前朝余孽，都已經五年了還不安分，現今大瀝朝這么安定，老老實實過日子不好嗎？”
    “就是，殺姓曹的也就罷了，竟然對孟家少將軍動手，真是歹毒！”
    “聽說，動手的還是孟府的下人，少將軍向來寵著，誰想到是個黑心肝的？”
    ……
    布莊對面的酒館小包廂里，沈清秋著小廝裝扮，正抬眼瞧著貼在屋子里的通緝文書。
    文書上那張臉，簡直可以和萬棣棠畫的狐盜稱為孿生姐妹。
    宋無衣一身男裝，高挽長發，手里還搖著扇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是帶著小丫鬟偷跑出來的哪家小姐。
    官府把人帶走，圍觀的人群也散開了。
    宋無衣回身問她：“你還把孟庸給傷了？”
    沈清秋沒應她。
    殺曹暉彪、傷孟庸，這樣才能引起寧親王的憤怒，瘋魔了一般徹查陽州駐軍。
    這點小伎倆，就是萬棣棠都使得出來。
    “除了元和布莊，還有樂歸酒樓和音絕歌舞坊。”
    這些，都是光明會的暗點。
    “等明日吧，明日再把消息送去官府。”
    光明會想要敲打她，她正好順水推舟，讓他們自食惡果。
    有在盛州回春醫館的經驗，宋無衣沒再多問，應下聲來。
    二人又坐了會兒，離開酒館，尋了客棧住下。
    才在柜臺定下房間，轉身便碰到錢信誼。
    “你跟蹤我們！”
    宋無衣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錢信誼立刻舉雙手表示清白。
    “兩日前老夫便入住這里，要說跟蹤，也是兩位跟蹤我。”
    宋無衣轉頭去看柜臺里的掌柜。
    老掌柜賠著笑臉道：“這位老爺確實是兩日前入住的。”
    宋無衣便不好在說什么。
    沈清秋徑直上樓入了房間去。
    好死不死，錢信誼的房間就在二人隔壁。
    宋無衣想剁掉自己爪子，“姐妹兒，我真不是他派來奸細。”
    沈清秋看著隨后跟上來的錢信誼，凜然一笑。
    她推開窗戶，沿街喧囂聲立刻涌入房間，不遠處便有一家藥鋪。
    萬棣棠有心放她，沒有公布她受傷的事，官府自然也沒在藥店布防。
    但錢信誼知道她受傷。
    舒州城里藥店就那么幾家，一個被通緝的人，會下意識地選擇離官府最遠的地方。
    這條街上的客棧就這么一家。
    沈清秋身上最重的傷是左小臂，貫穿傷，恢復需要時間，也需要時常換藥。
    她示意錢信誼進去坐，開門見山地問：“前輩到底想做什么？”
    “我說過了，找你合作。”
    錢信誼倒也大方。
    沈清秋道：“我暗算過你，出賣過你……心思狠辣，殺人如麻，甚至連舊主都下得去手……”
    她涼涼地勾起唇角，微瞇雙眼。
    “這樣的人，你還要和我合作？”
    錢信誼眸光微閃，下意識地避開她精銳的視線。
    “為什么不辯解？”
    他聲音本就沙啞，此刻低聲細語，更如毒蛇爬過沙地，令人脊背發悚。
    “你遭人算計，誅殺曹暉彪，是為護主。他們反咬你一口，你還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繼續給他們背黑鍋？”
    沈清秋沒料到他的關注點竟然在這里。
    “為何要辯？”
    她揚了揚眉。
    “我身份不明是事實，誅殺曹暉彪也是事實……至于你說的護主，不過順手罷了。”
    “那你之前同我說的那些呢？”
    錢信誼低眉看著桌上的粗瓷盞，面無表情。
    “你說你有個未婚夫，為他舍命采千年曇，為他尋解蠱之法……這也是你為了掩飾身份，瞎編出來的？”
    不知為何，被他一問，沈清秋心口猛然揪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在竹屋時，孟庸那滿臉受傷的樣子。
    “不是。”
    她下意識地反駁。
    “他是真的。”
    “只是我如今的身份，會連累他，只要他好好地活著便好。”
    錢信誼微微抽了下唇角，眼皮向下一耷拉，爬滿了皺紋的一張臉，滿是被歲月侵蝕過后的蒼涼。
    “你們這性子啊……”
    良久，他沉沉地嘆出一口氣，語氣滿是無奈。
    “也是，飽經磋磨之人，總是不會輕易再相信人的。”
    沈清秋沒理會他的悲春傷秋，敲了敲桌子。
    “前輩還是說說，你來舒州的真正目的吧。”
    錢信誼抬眼看著她，在皺紋的環繞下，那雙眼仍舊泛著異常的神采。
    “你知道陽州最大的瓷窯在哪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