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也不會到鬼市來,”喜水猜到瓦狗豐富多彩的表情下,想要問的問題,還沒等他開口就說:“等到了下邊什么也別問,什么也別說,見到當透明,聽到當撞鈴?!?/p>
“蛤?”瓦狗剛要表揚喜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蟲,就被下了個封口令,心里尋思著是不是這個鬼市有什么忌諱,別趕巧撞上了,到時吃不了兜子走。
“那我先問一個,趁這地兒沒人,”瓦狗嬉皮笑臉:“剛才你說的是'晚市'不是'鬼市',是不是在這里一般人都不會說'鬼',用'晚'來代替?”
喜水白了他一眼:“你都知道還問?”
瓦狗被噎了一下,不過自己倒猜對了,又不由的沾沾自喜。
三人就在像鬼畫符一樣廣告樓梯中依次向下,拐了三道樓梯,突然一下眼前豁然開朗——沒想到這么不起眼的磚樓下竟別有洞天!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大的白底黑字的“市場公約”,粗略瀏覽一遍,除了禁止強買強賣,高聲喧嘩,欺行霸市以外,還有行加粗加大的“嚴禁傳播封建迷信!杜絕散播歷史糟粕!”
看著這話,瓦狗有點啞然失笑,按照喜水的講述,這里本來就是專門為“封建迷信”而生的,本身這張大字報就有點“掛羊頭賣狗肉”的味道。
視線從這張“公約”離開,眼前是一片足有三四百平米的“市場”,不過說是市場,眼下卻幾乎沒有什么人,更別說那種印象里熙熙攘攘的場景,反而更像是個倉庫。
過道很窄,道路兩邊就是一個個攤位,大多數沒有人看守,攤子上也堆積的是一些常見的殯葬用品,元寶蠟燭紙扎之類,有些攤子后邊坐著一兩個老板,其它的就用一層塑料布蓋著,看著應該是收攤了。
此處用“蕭條”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瓦狗眼里閃著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視線從一個個攤位上掃過,頭頂上是一排日光燈管,間歇著有些燈管已經壞了,好在大部分還亮著,把這個地下室照也算是燈火通明。
那些有人看著的也多半對自家生意心不在焉,有人在捧著一本書,有的玩著手機,遠處角落還有幾個在打撲克,除此之外,就是低著頭閉目養神,或者腦袋一點一點打著瞌睡。
空氣里涌動著草木香火特有的檀味,瓦狗使勁抽動著鼻子,這下邊沒有一丁點鬼物的臭味,先放心不少,安心跟在喜水身后辦正事。
三個高中生打扮的“客戶”到來,沒有引起一點反應,就像見識了很多奇怪的顧客,已經見怪不怪,那些慵懶的攤主大多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喜水有點躊躇了,眼下這鬼市和幾年前自己常跑的變化太大,那時候“能人異士”很多,尤其是午夜以后,這些人才到鬼市里席地而坐,攤開布包,包里邊那叫一個琳瑯滿目,哪像面前這些千篇一律的草紙帛錫。
再看那些做生意的,光看面貌就知道都是些尋常人,和街邊賣瓜果飲料的沒什么區別,只是叫賣的東西換成這些死人用的東西,向這些人打聽無異于牛唇不對馬嘴。
不過既然找來了,起碼也要走一圈再說,喜水之前抱著希望的心沉在谷底,看來鬼市已經名存實亡,雖然此間大晚上還在營業,可和白天擺賣的東西沒有什么區別。
九未兒倒是和瓦狗一樣帶著好奇,之前和喜水的那點不快,不知道是不是存著,還是已經忘了,隱隱覺得喜水好像打開的方式不對,想在這里問出骨針的來歷,恐怕會竹籃打水。
拉通走過一條通道,從另外一條折返回來,兩邊的東西都大同小異,有幾個老板抬眼,覺得喜水三人不像是買東西的主顧,壓根連招呼招呼都不想打,依舊低頭干著自己事情。
喜水也沒有詢問的欲望,這些普通人可能昨天還在賣豬蹄,今天就在賣香燭,從他們對生活麻木的眼神都能看出來,壓根不可能知道除了一方帛紙外的事情。
很快第二條也走到底,喜水的眉頭漸漸緊了起來,突然覺得有點浪費時間,萌生退意,鬼市已經徹底淪為正兒八經的市場,再耽擱下去也沒有意思。
“要不我們回去吧,”喜水扭頭看著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人,九未兒也知道這里不是要找的地兒,瓦狗倒是還沒看夠,來都來了,想再多逛一會。
不過既然喜水都開口了,瓦狗也不好太堅持,看了十來個攤子,其它的應該也都大同小異,所以多逛一會也沒有意義,不過時間還早,現在就回去了嗎?
喜水一行確定回程,就往樓梯口走去,誰知腳剛踏上臺階半步,突然傳來一聲低沉婉轉的樂聲,三人一回頭,看見離他們距離不遠的地方,有個一身黑衣的家伙,此刻好巧不巧拉起了二胡。
三人腳步一下緩了下來,尤其是喜水,因為老渠頭那二道刷子,在接觸港臺電影前,喜歡一些古曲,雖然他自己不會彈,但架不住有錄音機,直到有天老渠頭買了盤鄧麗君的磁帶……
這一身黑衣的,此刻拉的是“人靜安心”,這首曲子在二胡里運用的是四胡八度定弦,是比較難的和音,基本屬于鋼琴7級水平。
喜水和九未兒視線一交匯,雙雙從對方眼里讀懂潛在意識,傳說中的“心靈相通”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定義,頓時九未兒和喜水的脖頸都不自覺微微泛紅,兩人又忙把視線移開。
只聽見瓦狗贊嘆說:“嘿!這誰啊,琵琶彈的不錯啊!”
沒看見喜水臉上的黑線,瓦狗自顧自沖了過去,喜水又和九未兒對了下眼,兩人又逃命似的把視線移開,脖子耳后根又紅了一截,這對視的游戲玩的樂此不疲。
周圍那些還守著攤位的,好像都習慣這突然放飛的音樂,有的連頭都沒抬一下,但是耳朵都支棱起來,畢竟這下邊實在是太死氣沉沉,有段小曲也能讓人放松不少,至少那頭仰著脖子,張著大嘴的一個中年油膩男,聽著這二胡聲,開始打起陣陣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