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這鎮(zhèn)子越近,越能看見不少人就在鎮(zhèn)子里“活”著,他們或單獨一人立在路口,或三五成群圍坐在桌前,或剛從商鋪里出來挎著籃子,或靠在太師椅上曬著太陽……
要是沒有經(jīng)過之前那些“活尸體”的陣仗,這會看見這一幕尸影幢幢肯定會先嚇個夠嗆,好在三人此刻都經(jīng)歷了不少“前戲”,已經(jīng)有些心里準(zhǔn)備了。
這鎮(zhèn)子上的所有能看見的,能觸碰的,都和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活生生”尸體是一個路數(shù)的,它們死相各異,甚至不知道是人為的還是就本身是這樣的死法,還和生前保持同樣的造型。
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架不住這會出現(xiàn)如此之多的“活尸”,前幾天是大半天才能遇上一個,這會兒還沒進鎮(zhèn)子就已經(jīng)瞅見不下幾十多個了。
三人一路走,心臟不由自主的“嘭嘭”跳個不停,嘴干舌燥的看著身邊錯過的一個個死人……它們姿勢各不相同,都保持在平日里一個極為普通的動作。
比如趕路的前后腳著地,吃面的挑起一筷子面條,理發(fā)的顧客坐著師傅舉著剪子,唱戲的甩著水袖涂著妝,拉車的舉著鞭子張著嘴,挑擔(dān)子的弓個腰,等等等等。
就像在一直流淌的時間里按下了暫停鍵,就在某個瞬間一切戛然而止,這個小鎮(zhèn)像被保鮮膜層層密封了一般,除了太陽照常升起,其它的一切都定格在某一刻。
除了這些人的面部表情,像是穿透了時光能直抵人心……
在每個人一生中,“喜怒哀樂”是平日里常見的,不過除了這些,其實還有一種表情,是只有別人才能看見的……
那就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氣,心跳停擺以后,面部肌肉再也不會有氣息支撐,血管里的血液也開始凝固,到那個時候所呈現(xiàn)出來的一種表情……
這就是“死相”——它因人而異,有人死的時候平靜的如同睡著一般,有的卻痛苦不堪,有人甚至展露笑顏,還有的可能還做著鬼臉。
“死相”一目了然,只要見過死亡的都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不過“生老病死,生命循環(huán)”其實說白了也沒有什么,任一個人都逃不了這個定律,死亡……往往有時還是種解脫。
可在這個小鎮(zhèn)上卻不一樣,這里的每個人都露出的是“死相”,無論它們正在做著什么,哪怕是唱戲的青衣,涂著厚厚的脂粉,也同樣是一臉?biāo)罋鈴浡?/p>
所以穿行在這樣的小鎮(zhèn)里,就像把無數(shù)的“鮮活”的尸體通通擺成生前的模樣,它們的行為、動作都和活人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從這些人的臉上一眼看去,已經(jīng)死去不知道有多久了,可偏偏依舊像剛死的一樣,好像下一秒就會睜開雙眼……
也難怪九未兒和瓦狗雖然一早就知道此間是什么情形,可當(dāng)真進到鎮(zhèn)子里,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那么回事。
量變引起質(zhì)變,當(dāng)偶爾遇上一兩個站著的活尸,還能鼓起勇氣,若是面對幾十上百個,還有不少從二層樓下往下望時,就連呼吸都快忘了。
九未兒已經(jīng)完全像鴕鳥一樣整個都埋在喜水的臂彎里,瓦狗渾身像打擺子一樣,路邊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要炸毛,只有喜水看著路邊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活尸體”緊緊的皺著眉。
鎮(zhèn)子有一圈圍墻和兩扇紅銅大門,大門洞開,路兩邊是擺攤售賣的攤販。
每個攤子后都有一個看著生意的“老板”,比劃著不同的動作,有的站著迎客,有的討價還價,還有的沒精打采倦在臺子后。
而攤子外的大路上也是“人流如織”,甚至都有些擁擠,可這些人也通通都釘在路上一動不動。
它們擺著各自不同的造型,有的急匆匆,有的漫不經(jīng)心,有的提著鳥籠,那鳥籠里還真有小鳥,可惜再仔細一看也像標(biāo)本一樣站在架子上。
穿行在滿是尸體的人群中,竟沒有一點尸臭味,反而在一些女眷身上還傳來淡淡胭脂香,這里的“人”全都陰沉著臉閉著眼睛,就算是兩個互相認(rèn)識的打著招呼,也同樣是一副死后的面孔。
九未兒小聲的央求喜水別再往里走了,她想回去了,瓦狗聽到了也連聲附和。
喜水一回頭發(fā)現(xiàn)瓦狗這貨不知道什么時候拿了張衛(wèi)生紙,沾濕口水敷在眼睛上,根本不敢看周遭的死人臉,另一手搭在喜水肩膀上哀嚎:
“回去吧,回去吧,受不了了,這特么就是個露天的殯儀館啊,還是死人看活人那種。”
喜水也有點猶豫,不知道就算見到老要飯花子又能怎樣,眼瞅著周圍全是死人,很有可能都是被他弄死的,自己還要帶著九未兒去找他,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可又有個問題一直放不下,不管是自己想知道,還是替老渠頭問,到底莫小樓被老要飯花子帶去了哪里?還在不在人世?而老要飯花子到底是誰?為什么也是幾百年不死,會不會真的是……
左右思考了幾秒鐘,喜水還是決定往前走,原因很簡單——如果這會兒自己放棄了,可能就永遠都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了。
輕輕拍了拍九未兒的背,把自己的想法大概和她說了一遍,九未兒通情達理默默的點了點頭愿意陪喜水進去,身后的瓦狗也重重的“唉”了一聲,把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徹底像是個瞎子一樣。
進了朱紅色的大木門,道路兩邊沒有擺攤的了,而是連綿了整條街的商鋪,林林總總的鋪子賣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大到家具小到鉚釘,都能找到售賣的。
鋪子里也有不少人,除了東家坐臺,還有不少顧客一邊瀏覽著商品,一邊和伙計商量著價錢,一副門庭若市的模樣。
除了商鋪再往前一處開闊的小廣場,搭著一廠戲園,正上演著一出京戲,不過那些死了的戲子一看上去就不是真正唱戲的,有點像玩票客串一樣,雖然都化著妝,可卻都是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