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好人,他們不該就那么死,未來需要他們,這個社會不會一直這么動蕩下去,總有一天,會有人需要他們的!”
莫小樓看著怪人的眼睛說:“如果有能力,沒有人會見死不救的,哪怕不是他們,哪怕只是一個路人。”
說完天上的雨下的更大了,淅淅瀝瀝,雨夾著風吹打著路邊的綠葉,卷起一團團的水花。
風雨中,怪人竟緩緩開了口:“世道無常,不允許旁人插手,哪怕是一片苦心,該落的葉,該走的人,強留不是借口。”
怪人從地上揀起那口破碗:“之前事情太多,但總有理順的時候,既然是你救的人,那就由你來做個了斷:
眼下兩條路,其一,今夜這個村子再不會存在,怎么來的,就怎么去,其二,你代他們走,他們所有的債,你一個人背。”
莫小樓瞇起雙眼,“命是天定,你就這么下了決斷,請問一句,你是天嗎?”
話音剛落,“呼——”的只聽一聲悶響,以莫小樓為圓心,氣溫以幾何級數拉高!
方圓百米之內突然像被抽空了所有空氣,那正下個不停的雨水,頓時像丟入燒滾的油鍋里一樣,整個沸騰開來,所有的植物以眼見的速度迅速發黃變黑,轉眼化成焦炭。
大地的溫度迅速攀升下,開始變的暗紅,就像地下淹埋著滾燙的巖漿。
最恐怖的還是周圍的水汽,霧化彌漫,像高壓鍋一樣充斥著百米內的每一個角落,但凡沾惹到一點立刻發出“嘶嘶……”蒸汽般的聲音,同時化掉血肉,只留一架白骨。
首當其沖的怪人,在這漫天的氣化蒸汽里,卻絲毫不為所動,好像周圍的一切變化都與他無關,就連身上的黑衣黑褲,焦化縮成緊繃的一團,已經散發著明顯的焦糊味,也渾然不在意。
下一刻,怪人好像厭倦了這套把戲,只伸手往天空一指,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
這百米內“大鍋”里的蒸汽,像找到一個宣泄口,瘋狂的朝怪人指尖所指的方向涌出,速度之快,甚至連整個視界都模糊起來,像是大熱天看到的柏油路,劇烈的像扎爆的氫氣球。
不消幾下功夫,熱氣迅速消散,夾著雨的涼風重新涌進來,除了滿目里的焦黑,和半柱香之前沒有任何差別,雨依然在下,風依然再吹,暗紅的大地重新化為黑色。
“你到底是誰!“莫小樓俯身抓住身邊大石的一角,才堪堪站穩。
怪人反而嘆了口氣,“何必!你說的字字在理,可那些人又怎么會記在命里,救命簡單,活命難……”
莫小樓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衣領,畢恭畢敬對怪人施了一個禮: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了這么多,這個塔怕是快捅到天上了,既然都是該死之人,就讓我死吧,我選第二條路。”
怪人竟露出一抹笑容,在一身黑衣黑褲襯托下,仿若鬼魅:“看來你還是覺得你所做的事情是無違輪回的,其實,私下底我很欣賞你,同樣我也不是武斷的人?!?/p>
怪人遙手一指不遠處的村落:“這樣吧,你帶我在這個村子走一轉,如果有人愿意替你,就當我從未來過這里一樣,我帶那個人走,而你可以活到死在床上那天,但是——”
接著他語氣一轉:“如果沒有一個人愿意代你而亡,今日半夜三更,就是你的死期!”
……
喜水轉身把手里的酸梅湯放回冰箱,冰箱里絲絲冷氣涌出,吹拂在臉上,感覺有那么一丟丟涼爽,莫小樓的傳說,他已經聽的不下十一遍了,如果要給他寫自傳,喜水都能代筆。
扭過頭,問渠老頭:“老渠頭,你每次都是用‘怪人’代替,咋不見你專門給我說說這個怪人,他到底是誰?
“還有,為什么你連他們兩個的對話都一清二楚,莫小樓告訴你的?就算是和你面談,也不會這么詳細吧。”
喜水心里一直有這個疑惑,之前聽老渠頭講莫小樓,每每到這里,總會聽到不同的斗法版本:
有的時候是莫小樓想把怪人像生豬肉一樣冰凍,還有的是用大火,或者落石,今天晚上老渠頭又講的是蒸汽,每次用的法術都不一樣,喜水嚴重懷疑這些都是老渠頭編的。
老渠頭對喜水又啰嗦半天,口干舌燥,桌子上有個茶水杯,拿起來咕嘟灌了兩口:“怪人就是怪人,小樓臨死的時候說:
怪人一身黑,手里有個碗,那個碗看著不起眼,但好像很是厲害,怪人長的普通人的面貌,就是丟到人堆里,再找就很難那種?!?/p>
喜水抽了抽鼻子說:“照理說,莫小樓天資很高,又得了’蛤蟆跳仙人‘的指路,道法里‘奇’、’術‘二門幾乎學了個遍,連‘蠶籠’都能觸類旁通的領會,還有誰可能是他的對手?為啥對那個怪人這么言聽計從?”
一口茶葉渣渣吐在喜水站的位置,驚的喜水往后一蹦,老渠頭笑罵道:“三點多了,你還不去睡覺,每天晚上搞到兩三點鐘,你明早還去不去上課了?”
喜水癟了癟嘴,轉身往樓上走,邊上樓梯邊提醒:“你明天還要開店,搞緊也去睡了,噢,對了,明晚我可能有點事,也要回來晚一點哈?!?/p>
老渠頭看著喜水消失在二樓的身影,又把視線落在墻上的那個塑料雨衣,思緒不知道被何事牽引,喃喃的說: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樓老頭,沒想到江湖上還能聽到你的傳聞,保佑我家伢崽,別走我們的老路,好好考個大學,當個普通人就好?!?/p>
說著點著三顆煙,走上前去插在雨衣前邊的一個易拉罐里,老渠頭摩挲著舊雨衣,右手邊有一塊缺口,像是利刃割斷的,老渠頭注視著這個缺口,站在原地,久久不愿離去。
這夜暗的深沉,萬籟俱寂中,那三顆煙頭上裊裊上升的煙氣,仿若被什么勾引一般,徑直飄向老渠頭一方,再一看,卻又僅僅像被風吹偏了一般。